第二天中午,天色很阴。铅灰色的云里漏下几丝光,营地的水泥地泛着白光,看着就冷。铃出现在莫丽甘办公室门口,身姿笔挺。
“将军,47号的禁闭时间到了。要现在带过来吗?”她的声音很平稳,像在汇报一件普通物资的交接。
莫丽甘的目光从一份物资清单上移开,手指在纸边轻轻点了一下。“嗯。”她只发了一个音,听着有些懒,但很肯定。这个字决定了安洁接下来的命运。
“是。”铃干脆地敬礼,转身就走。军靴踩在地板上,在空荡的走廊里敲出冰冷的节奏。她朝着那扇隔绝光线的铁门走去。
禁闭室里一片漆黑。黑暗像固体一样,沉重地压着安洁。她蜷缩在冰冷的床板上,意识很模糊。她饿得头脑嗡嗡响,一阵阵的虚弱感袭来,噩梦的碎片还在脑子里飘。时间和空间都失去了意义。只有莫丽甘的意志像一种无形的压力,到处都是。这股压力像冰冷的藤蔓,缠住了她的每一根神经。就算在昏迷中,她也摆脱不了那种被监视的窒息感。
锁芯转动,发出咔哒一声。生锈的门轴跟着嘎吱作响。
这声音像惊雷一样撕开了寂静。一道光线射了进来,又窄又刺眼,像烧红的针扎进安洁紧闭的眼睛。
“唔……”她干裂的喉咙里挤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光线太强了,眼睛刺痛,脑袋一阵空白和眩晕。她下意识地把脸埋进胳膊,想躲开光。她的身体吓得一抖,像只被强光吓到的小动物。她费力地想睁开眼,但视野里只有一片白光,耳朵里全是尖锐的嗡鸣。
铁门被完全拉开,走廊里冰冷的灯光瞬间灌满了这个小囚室。空气流动起来,带来了外面消毒水和灰尘的味道。一个高挑的身影逆光站着,轮廓被光吞没了。只有一个深色的、压迫感十足的黑影,印在安洁模糊的视野里。
安洁的脑子乱了。眼前的黑影和昨晚噩梦里那个东西重合了。那个东西无声地靠近,带来了巨大的恐惧。冰冷,强大,带着不容反抗的意志。莫丽甘!这个名字像一阵寒气,瞬间冻住了她的血液,比任何光线都刺得她灵魂生疼。
铃站在门口,脸在逆光中看不清楚。她沉默地看着床上蜷缩的人,眼神很冷静。几秒钟的死寂里,只能听到安洁粗重又破碎的喘息。
然后,铃走了进来。军靴踩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规律的响声像是踩在安洁紧绷的神经上。她走到床边,弯下腰,伸出一只戴着皮手套的手。她的动作不粗暴,但是精准又有力,不给人拒绝的余地。她的手扣住安洁的肩膀和上臂,像个冰冷的机械臂,又稳又硬。
“起来。”她的命令很简洁,没有一丝温度。
安洁的身体被碰到后猛地一僵,本能地想挣扎一下。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这点反抗根本没用。她太虚弱了,被这么一动,眼前顿时发黑,天旋地转。她感觉自己像片被风卷起的叶子,离开了冰冷的床。她的腿软得站不住,膝盖一弯就要往下倒。
铃的手臂一动不动,稳稳架住了她。她顺势半扶半提,把安洁转向门口。安洁的头无力地垂着,乱糟糟的金发遮住了惨白的脸。她的身体在铃的控制下不停地发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痛苦的颤音。她被拖着,踉跄地走向那片刺眼的光。每一步都像踩在噩梦的影子上,踩在对莫丽甘的恐惧上。
走廊的光线像酷刑一样。安洁紧闭着眼,眼泪被刺激得不停流出来。铃的步子不快,但安洁觉得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那种身不由己的绝望比身上的疼更难受。她能闻到铃军装上皮革和金属的冰冷气味。
去莫丽甘办公室的路变得特别长。终于,她们在一扇厚重的橡木门前停下。铃敲了敲门。
“进来。”莫丽甘的声音穿过门板传出来,带着她特有的慵懒。
铃推开门,先把靠在自己身上的安洁“送”了进去。安洁一下没了支撑,腿一软就往前扑倒,重重跪在了厚地毯上。膝盖的钝痛让她闷哼一声,身体向前弯着,额头快要碰到地毯。她的双手被反铐在身后,姿势狼狈又脆弱。
铃跟着进来,轻轻关上门,像雕像一样站在莫丽甘桌子旁边。
莫丽甘靠在高背椅里,十指交叉。她的目光像手术刀一样,慢慢地、仔细地打量着跪在地上的安洁。
眼前的一切和她想的一样。安洁的金发很暗淡,粘在汗湿的皮肤上。她的脸色灰白,眼窝深陷。那双碧绿的眼睛很空洞,布满了血丝,失焦地看着地毯。她的嘴唇干裂起皮,还凝着血痂。每一次呼吸都很浅,胸口剧烈起伏,像条搁浅的鱼。饥饿和虚弱让她变成了一具空壳。手腕上的手铐和全身止不住的颤抖,都证明了她被精神牢牢地控制着。
莫丽甘的目光在安洁干裂的嘴唇上停了一秒。她的指节在桌上敲了两下。
叩、叩。
“铃,”她的声音很平静,“去拿一碗温米粥,再拿个小勺子。”
“是。”铃敬礼,转身离开,动作又快又安静。
门关上了。房间里安静得像时间凝固了一样。只有安洁痛苦的呼吸声。阳光在莫丽甘身后形成一圈光晕,但驱散不了她身上的冷气。她静静地看着,像在观察一个实验品。
时间在窒息中一点点过去。安洁感觉那道目光像有重量一样压着她,让她只能脆弱地暴露在那里。
门被轻轻推开。铃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有一只白瓷碗,盛着半碗冒着热气的白粥,旁边是一把小银勺。粥的温度显然是精心控制过的。托盘放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莫丽甘挥了挥手。
铃敬礼,目光飞快地扫过地上的人,然后垂下眼离开了。门又关紧了。
莫丽甘拿起银勺,勺柄冰冷的触感传到指尖。她优雅地用勺子搅了搅粥,温热的米香在寂静中散开。
她舀起一勺粥。米粒晶莹,粥汤微稠。勺子停在半空中,她的目光落回到安洁身上。
“47号。”声音很清晰,像冰锥一样刺破了安洁混乱的意识。
安洁身体抖了一下,空洞的视线被引了过去。她极其缓慢地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她的目光最终定格在那把盛着食物的银勺上。
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一切。食物。她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干涩的呜咽。她开始挣扎,被反铐的手徒劳地扭动着。她用尽力气,膝盖在地毯上一点点向前蹭。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身体的剧烈颤抖。她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把勺子,就像在沙漠里看到了海市蜃楼。她不是走向莫丽甘,是爬向那点维持生命的微光。
这个过程缓慢又痛苦。莫丽甘静静地看着,赤红的眼睛里只有冰冷的观察。终于,安洁挪到了莫丽甘脚边。她再也撑不住了,额头抵着地毯,剧烈地喘息。
莫丽甘把勺子递过去,停在安洁干裂的嘴唇边。粥的温热气息拂过她的嘴唇。
安洁的身体僵住了。本能在呐喊,但残存的意志在尖叫着拒绝。她紧闭着嘴,身体剧烈颤抖,进行着无声的斗争。
僵持了几秒。莫丽甘很有耐心,勺子稳稳地悬着。
终于,生理需求彻底战胜了理智。安洁极其艰难地张开了嘴,那是一道代表屈服的微小缝隙。
莫丽甘手腕微动,勺尖倾斜。
温热的粥汤流进了安洁干涸的嘴里。舌尖首先感受到的不是味道,而是久违的温暖和湿润。她本能地想含住这点珍贵的液体,但虚弱的肌肉不听使唤。粥汤顺着舌面滑向喉咙。
“呃……”她发出一声细微的叹息,分不清是痛苦还是解脱。她开始吞咽,喉结艰难地滚动。这个简单的动作异常吃力。她能清楚地感觉到每一滴粥滑过食道,那点温暖像火星一样,落进了冰冷的胃里。
莫丽-甘没有急着喂第二勺。她耐心地观察着。几滴粥水从安洁无法闭合的嘴角溢出,沿着苍白的下颌滑落,在地毯上留下几个深色的印记,像无声的泪痕,也像屈辱的烙印。安洁下意识地想抿嘴,但这个小动作耗费了她巨大的力气。
莫丽甘的目光扫过安洁吞咽时脆弱的脖颈,又落到她下颌的粥渍上。她再次舀起一勺粥,重复着刚才的动作。
喂食的过程缓慢又充满张力。莫丽甘像个专注的匠人,精确地控制着每一勺的份量。她的节奏很稳定,每一勺之间都有短暂的停顿。她观察着安洁的一切反应,从抗拒到本能地张嘴,从吞咽的艰难到稍微顺畅。她的目光像扫描仪一样,捕捉着每一个细节。
安洁的意识在温暖的粥和冰冷的屈辱之间被撕扯。一开始,她只是机械地吞咽。但随着胃里渐渐有了暖意,随着微弱的能量渗透到四肢,一种可怕的清醒开始回归。当莫丽甘再次把勺子递到她唇边时,她抬起了眼。
那双布满血丝的绿眼睛深处,有什么东西在重新凝聚。不再是混沌的求生欲,而是一种冰冷的、清晰的认知。她清楚自己的处境,清楚喂她的人是谁,也清楚这份食物附带的沉重枷锁。那眼神里是刻骨的屈辱和恐惧。但最深处,有一点微光,像风中的烛火,在屈辱的寒风中重新摇曳起来,带着一种绝不熄灭的冷意。
莫丽甘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眼神的变化。她舀粥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那种冰冷的满足感里,渗入了一丝灼热的兴奋。安洁的屈服只是暂时的。这缕重新凝聚的、带着寒光的眼神,才是她真正想看到的。她想看的,就是一个坚韧的灵魂如何在巨大的压力下挣扎、变形,却始终不肯彻底熄灭。
她嘴角的线条似乎柔和了一点。她继续喂食,但节奏更慢了,像在品味安洁精神上无声的对抗。
莫丽甘知道这种平衡很脆弱。安洁一旦恢复力气,就会反抗。她必须精确地维持这种压力,让剥夺和给予恰到好处。她要看着这“微光”在她的牢笼里,如何用痛苦作燃料,燃烧出怎样迷人的光芒。
一碗粥终于喂完了。
莫丽甘放下银勺,瓷器碰撞的声音像一个终章。她看着安洁依旧跪在地上。她的身体因为补充了能量,不再抖得那么厉害。但她眉宇间重新凝聚的冰冷,和眼神中无声燃烧的屈辱与微光,却比之前更清晰了。
办公室里,阳光移动了位置,在莫丽甘身后投下更长的影子。她靠回椅背,双手交叠。那双赤红的眼眸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泉,静静地映着地上那个带着枷锁,灵魂却重新开始凝聚的身影。
脆弱的平衡达成了。而莫丽甘的思绪,已经开始构思下一步的实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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