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上午的阳光比往日软些，斜斜地漫过市图书馆的玻璃门。解沫茜攥着帆布包带站在台阶下，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包侧——里面装着昨天画好的三张历史插画，边角被她特意用硬纸板垫着，怕被风吹得卷边。
她抬眼就看见裴斯航，穿件浅灰色连帽衫，背着双肩包站在借阅区入口的柱子旁。怀里抱着几本书，最上面那本蓝色封面露出来，正是他朋友圈里拍的敦煌壁画临摹本，书脊上还贴着博物馆的红色馆藏标签。
“这边！”裴斯航先看见了她，抬手挥了挥。声音穿过稀疏的人群飘过来，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清透，解沫茜的脚步莫名就轻快了些，快步走过去时，还不忘把帆布包往身前挪了挪。
“你到多久了？”她问，目光扫过他怀里的书，除了临摹本，还有两本厚厚的《中国文物线描图录》，封面上印着斑驳的青铜器纹样。
“刚到十分钟，怕你找不到，就在这儿等了。”裴斯航把书往她面前递了递，指尖碰到书脊时顿了顿，“这本临摹本我妈说可以借一个月，里面有好多莫高窟的细节，你画历史插画肯定能用得上。线描图录里有秦汉的瓦当、唐朝的陶俑，你要是想画器物，照着上面的线条练就行。”
解沫茜伸手接过来，指尖刚碰到临摹本的封面，就觉出纸张的厚重——不是普通的畅销书，是那种博物馆特制的画册，内页泛着淡淡的米黄色，摸起来糙糙的，却透着股旧书特有的墨香。她低头翻了两页，正好翻到飞天反弹琵琶的图，线条细得像蚕丝，衣袂上的褶皱却描得极软，像真能飘起来似的。
“谢谢啊，这也太有用了。”她抬头笑，眼角弯起来时，阳光刚好落在她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浅浅的阴影。裴斯航看了一眼，赶紧移开目光，指了指旁边的阅览区：“那边有靠窗的桌子，咱们去那儿坐？你不是说要讲历史竞赛的想法吗，正好对着书说方便。”
两人找了张临窗的桌子坐下，窗外栽着两株高大的梧桐，叶子被阳光晒得发亮，风一吹就沙沙响。解沫茜把帆布包打开，小心翼翼地把三张插画铺在桌上——秦朝的兵马俑阵列里，她特意给每个俑的铠甲描了不同的纹样；汉朝的丝绸之路上，骆驼的绒毛用浅棕色彩铅铺了三层，看起来软软的；最边上那张清明上河图局部，她没画复杂的街景，只挑了“虹桥”那一段，桥上挑着幌子的小铺、桥下撑船的船夫，都画得小小的，却透着股热闹劲儿。
裴斯航凑过来看，手指轻轻点在兵马俑的铠甲上：“你这纹样是照着线描图录里的画的？我上次看文物展，秦俑的铠甲真的有这种几何纹，你画得特别像。”
解沫茜愣了愣，随即点头：“昨天翻历史书的时候，正好看到秦俑铠甲的介绍，就照着画了。我想竞赛的时候，把每个朝代的‘标志’画出来——比如秦朝的兵马俑、汉朝的丝绸之路、唐朝的长安城，这样讲的时候，大家一看图就知道重点在哪儿。”
“这个主意特别好。”裴斯航眼睛亮了亮，从双肩包里掏出自己的历史笔记本，翻开其中一页——上面不是密密麻麻的笔记，而是用铅笔画的简单时间轴，每个朝代旁边都画了个小图标：秦朝是小小的长城，汉朝是张骞的剪影，唐朝是个小小的大雁塔。“你看，我记历史的时候也喜欢画图标，比光写字好记多了。要是你把插画和时间轴结合起来，肯定比纯讲知识点有意思。”
解沫茜看着他笔记本上的小图标，突然笑了——裴斯航画得很潦草，大雁塔歪歪扭扭的，张骞的剪影就画了个戴帽子的小人，可莫名就透着股认真劲儿。她想起初中时，他总在历史课本空白处画小图，有次被老师发现，还罚他抄了一遍课文，现在想来，他倒是和自己一样，喜欢用画画记东西。
“对了，你上次说在公众号上看到我画的敦煌飞天，”解沫茜突然想起这事，抬眼问他，“那幅画那么小，你怎么还记着？”
裴斯航的耳朵突然红了点，他抬手挠了挠后脑勺，目光落在桌上的临摹本上：“当时历史老师做展板，我路过办公室，正好看见你在画。你画飞天的飘带时，换了三支不同的铅笔，描得特别慢……就记住了。”
解沫茜的脸颊瞬间热了起来，她赶紧低下头，假装翻临摹本，指尖却在纸页上顿了半天。原来他不是在公众号上看到的，是当时就看见了——她想起那天在办公室，阳光也是这样落在画纸上，她蹲在地上画了快一个小时，竟没发现有人路过。
“那个……奶茶我去买吧。”她猛地站起身，帆布包带滑到胳膊上，“你不是要珍珠奶茶，三分糖少冰吗？我去楼下的便利店买，很快就回来。”
没等裴斯航应声，她就快步往楼梯口走，走了两步还不忘回头看了一眼——裴斯航还坐在桌前，正低头翻她的插画，阳光落在他的发顶，染出一层浅浅的金边。她赶紧转回头，脚步更快了些，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蹦得咚咚响。
便利店就在图书馆一楼，她买了两杯奶茶，握着温热的杯子往回走时，还特意摸了摸杯壁——怕冰化得太快，影响口感。走到阅览区门口，就看见裴斯航正站在桌前，把她的插画一张张叠好，小心翼翼地放进帆布包里，动作轻得像怕碰坏了什么宝贝。
“给你。”她走过去，把奶茶递给他。裴斯航接过，指尖碰到她的手，两人都顿了一下，又赶紧移开。
“谢了。”他低头插吸管，珍珠吸进嘴里时，还不忘抬眼说，“你画的清明上河图，要是想加细节，我可以带你去市博物馆看真迹。我妈说下周三有个临时展，正好有清明上河图的复制品，比书里清楚多了。”
解沫茜咬着吸管，奶茶的甜意漫过舌尖，她点头时，睫毛颤了颤：“好啊，那下周三……咱们再约？”
“嗯，再约。”裴斯航笑了，眼睛弯起来，像窗外被风拂过的梧桐叶，软乎乎的。
两人坐在桌前，一边喝奶茶，一边翻着临摹本和线描图录。裴斯航给她讲自己去博物馆的趣事——有次看陶俑展，他盯着一个唐三彩马看了半天，被妈妈笑“跟马较上劲了”；解沫茜就给他讲小时候画老槐树，怎么都画不好阳光落在树叶上的样子，最后急得哭了，还是妈妈教她用橡皮擦出留白。
阳光慢慢从桌子这头移到那头，梧桐叶的影子落在画纸上，跟着风轻轻晃。解沫茜翻到临摹本里的《飞天献花图》，指着飞天手里的莲花问裴斯航：“你说唐朝人画莲花，为什么总把花瓣画得这么圆？”
裴斯航凑过来，手指点在莲花上：“我妈说，唐朝喜欢丰满的造型，不管是陶俑还是画，都圆乎乎的，显得富贵。你看这个飞天的脸，也是圆圆的，多可爱。”
解沫茜看着他指尖下的莲花，突然觉得心里也暖暖的，像被阳光晒透了。她拿出铅笔，在速写本上快速画了朵小小的圆莲花，旁边添了个喝奶茶的小人，头发软软的，像裴斯航刚才笑的时候的样子。画完赶紧合上本子，却没注意到，裴斯航的目光落在她的速写本上，嘴角悄悄弯了起来。
快到下午四点时，两人收拾东西准备走。裴斯航帮她把临摹本和线描图录放进帆布包，还特意把包带调整到合适的长度：“别勒着肩膀，这几本书挺沉的。”
“没事，我力气大着呢。”解沫茜接过包，背在肩上，却觉出包带软软的，正好贴在肩膀上——刚才他调整的时候，肯定特意试了松紧。
走出图书馆大门，阳光已经斜了，把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并排落在台阶上。裴斯航指了指对面的公交站：“你坐几路车？我送你到站台。”
“不用啦，我家就在前面那条街，走回去就行。”解沫茜摆摆手，却没挪脚，“你呢？你坐公交还是骑车？”
“我骑车来的，车在那边。”裴斯航指了指不远处的自行车停放区，一辆黑色的山地车靠在栏杆上，车把上还挂着个小小的帆布包，和他背上的是同一个款式。
“那……下周三见？”解沫茜看着他，声音轻轻的。
“下周三见。”裴斯航点头，顿了顿又说，“你回去画画要是有不懂的，随时给我发消息，我妈要是在，还能帮你问问专业的。”
“好。”解沫茜笑了，转身往家的方向走，走了两步又回头——裴斯航还站在原地，看着她的方向，见她回头，赶紧挥了挥手。
她也挥挥手，转回头快步走，心里甜丝丝的。帆布包里的临摹本和线描图录沉甸甸的，却一点都不觉得沉，反而像揣着什么宝贝。路过街角的花店时，她还特意停下来，看了眼橱窗里的向日葵——金灿灿的，像刚才裴斯航笑起来的样子。
回到家，她把临摹本和线描图录摊在书桌上，又把那张画着圆莲花和奶茶小人的速写纸找出来，夹在临摹本的扉页里。阳光透过窗户落在纸上，她看着那朵小小的莲花，突然想起图书馆里裴斯航凑过来讲陶俑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手机震了一下，是裴斯航发来的消息：“我到家了，临摹本里夹了张便签，写着我妈的电话，要是你想了解文物细节，直接打给她就行。”
解沫茜赶紧翻开临摹本，果然在扉页里找到一张浅灰色的便签，上面是裴斯航的字迹，笔画工整，末尾还画了个小小的笑脸。她握着便签，指尖轻轻划过那个笑脸，然后给裴斯航回复：“收到啦，谢谢你。我刚看了临摹本里的飞天，真的超好看！”
没几秒，裴斯航就回复了：“喜欢就好，下周三带你看更有意思的。”后面还加了个奶茶的表情。
解沫茜抱着手机笑了半天，然后把便签夹回临摹本里，翻开线描图录，找到秦汉瓦当的那一页。她拿起铅笔，在速写本上画了个小小的瓦当，旁边添了个小小的太阳——像图书馆里的阳光，也像裴斯航笑起来的样子。
她知道，下周三的博物馆之约，又会是个暖暖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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