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结束的后一天是毕业聚会，得到释放的孩子们畅聊着过往和未来，抱怨学校食堂的饭有多难吃，教导主任的表情有多难看，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为即将分道扬镳的友谊举杯流泪，偶然间瞥见班里谈地下恋的小情侣光明正大的牵着手眉目传情，林寒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嘶，好苦。
“林哥，我敬你一杯。”
班长举着酒杯摇摇晃晃地走过来，身上还带着酒气。
程小木和林寒的座位之间本就隔着一个不小的缝隙，闻到难闻的酒味，更是离远了些。
“敬我做什么？”
林寒心烦的很，语气有些冲。
“你是咱们班的老大，嗝——以后富贵了可不能忘了小弟啊，我先干！”
林寒瞧着这人一仰头，杯中酒好些都洒在了衬衫上，
“林哥，你怎么……不喝啊，是不是不给我面子啊。”
班长大声喘着气，走近林寒，脖子探得老长，去看林寒脖子上的项链。
“诶呀林哥，你那个耳夹不换就算了，怎么有弄来一条便宜货啊，走走走，等下结束去我那里，我有个特别大的玉坠……”
林寒终于忍不了，碍于同学老师还在场，他不能动手，便低声警告，
“别动手动脚，你那点东西我看不上。”
班长怂着肩膀，没敢再多说什么，他晃晃悠悠想要接着敬别人，一抬头，看到了正要往外走的程小木。
这个人为什么能够和林寒走那么近，明明是个穷鬼，土得要命，班长轻蔑地笑了下，放大了声音，
“小木，还没恭喜你，虽然没考上艺术类，但文化课高啊，以后又能和我们林哥一起了。”
程小木顿了一下，艺考失利的事情是他心中的一根刺，虽然不是秘密，但是其他同学和老师也没敢当面提起过。
“是啊，我就学了三四个月就和你成绩差不多了，是挺厉害的。”
程小木反击回去，手却一直在抖，他拼命克制住自己的愤怒，可班长接下来的话，却击溃了他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线。
“那么拼命学，想要和你林寒哥哥去一所学校，没想到吧，林寒选了盛京。”
“李跃！你别太过分！”
林寒瞪了李跃一眼，闻声而来的洛雪和陈无已经将人按住，不让这醉鬼乱说话，可还是慢了一步，
“你说他是不是因为嫌弃你，不想再和你一起了啊，毕竟我们林哥可是音乐天才……唔……”
程小木再也忍不了了，他不顾周围人看过来的目光，转身跑了出去。
“小木！”
“李跃，你最好能挨住你爸妈的混合双打，我们两家之间的合作到此为止。”
说完，林寒就追了出去。
程小木先一步到家，换好拖鞋，踉跄着走进客厅，倒在沙发上，松果跑过来，用脑袋请蹭着小主人的手臂，程小木揪着的心好了许多。
“小木，你还好吗？”
大门被打开，林寒走了进来，他看到程小木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在炎热的夏天，只觉浑身发冷。
“好得很。”
“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我就是……”
缘由林寒说不出口，如果真的摊开了讲，程小木只会自责。盛京离鹭岛那么远，那么冷，未来只有他自己。
“盛京的学校对你的学业更有助益，我能理解。”
程小木说着，缓缓起身，酒精的驱使下上了楼。
林寒跟在后面护着，看到程小木走进了琴房，有些惊讶。
琴房里依旧只有一架钢琴摆放着，程小木呆坐在许久未被用过的琴凳上，看着窗台上的向日葵。
林寒不忍去看程小木的表情，而将视线落在了角落里顶着薄薄一层灰的黑色琴盒上，想到两个人的约定要因为他的离开而等上好久，不禁开口道，
“小木，我要走了，不打算再和我一起演奏一次《梁祝》了吗？”
“不了，我弹不好的。”
程小木笑笑，脚步有些飘的走到沙发前，将自己的身体重重地摔在软垫里。
“会弹好的，来，我带着你。”
“我不能。”
酒精主导了大脑，林寒急了，看着程小木眼中消失的光一阵心痛，他迫切地想要让程小木重新振作起来，
“你可以的，你那么优秀”
坐在沙发上的人猛地站起来，逼近，林寒能感受到对方眼中的愤恨和委屈，
“是啊，我那么优秀，可现在呢，唯一能做好的事情也没做不好了，我就是很糟糕。”
“只是一次失败而已，你不要放弃自己啊。”
林寒想要扶住程小木摇晃的身体，却被猛地推开，眼看着程小木一步步后退，退到角落，
“失败就是失败，我不行就是不行，我都已经认命了，为什么还要逼我去碰我不想要的东西。”
琴箱被重重地甩到了更远的地方，摔在地上和一堆杂物一起，程小木没去看，只是死死盯着林寒空着的耳垂，良久，开口道，
“很瞧不起我吧，胆小，懦弱，不像你们见过大世面。别妄想改变我了，我和你们不一样，生来就不一样，也永远都不会站在同一条线上。”
“小木，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帮你走出去，让你知道那只是意外，你依旧是那个很厉害的程小木。”
“你去盛京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一边想管我，一边又瞒着我，林寒，你明明知道，在鹭岛，琴没了，我就只剩你了。”
不等回应，程小木转身回了房间，木门砰地发出一声闷响。林寒在琴房里站了片刻，然后下到客厅，喝了杯凉水试图让自己清醒些。
坐在楼下的沙发上，酒气散了，林寒冷静下来思考着，他知道自己这一下操之过急了，只是他真的希望能够在走之前和程小木和好如初。
程小木不愿见他，林寒不想待在房子里，便拿了钥匙出门，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
路过一家点心店，林寒走进去买了一盒红豆饼，刚出门，就撞见了一对小情侣，被搂着的那个手里抱着一束花。
拐进街角的一家花店，林寒直奔主题，
“老板，要一束花。”
女店主被突然出现在店里的人下了一大跳，看着穿着不俗，却发型凌乱的人，犹豫着问道，
“您打算做什么用？”
“道歉。”
“洋甘菊吧，挺合适的。”
女店主将白色的花包起来，随手拿起香水喷了两下，
“诶……没事。”
林寒皱着眉，或许这是一种新的包装方式吧。
“谢谢。”
林寒快步向家的方向走去，怀中护着一束洋甘菊，淡雅的香水味钻进鼻子里，林寒却觉得有些呛人。
再一次敲响程小木的房门，人却不在家里，林寒有些谎了神，他想开车出去找人，却在摸上方向盘的时候反应过来自己喝酒了。
林寒将花束被随手丢在副驾驶上，掏出手机想要给程小木打电话，却看到了十分钟之前洛雪发来的消息，
“人在我这里，放心。”
程小木从洛雪家回来的时候已至傍晚，刚走进客厅，就看到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人的林寒，衣服还是白天的那身，发型却乱了很多。
程小木走过去，洛雪开导了他很久，他虽然没有完全相通，但想要向被他伤害的林寒道歉。可在靠近时，闻到了一股女士香水味。
看来是不需要他了，也对，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亲手毁了两个人的约定的人，不值得再被爱着。程小木想着，停下前进的脚步，转身向楼上走去。
林寒一直用余光注意着旁边人的动作，看着对方走近又远离身前的人，心脏再一次揪起，就这么讨厌吗？他注视着地面，竖起耳朵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消失。
坐在书桌前，程小木拿出生日时收到的那本笔记，翻开，提笔，却无法写下一个字。
程小木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的天空，自嘲的笑笑，是了，自从艺考失利过后，他整个人就变得暴躁易怒，敏感多疑，他一直克制着不能对他爱的人发脾气，却还是在刚刚说了重话，他想以后林寒不再管他不再和他亲近都是应该的，原本自己的情感就不能上台面，程小木也配不上这么好的即将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林寒。
可在闻到甜腻的香水味时程小木还是有些难过的，林寒的身上从来都只有沐浴露的香气。
程小木拿起手机，发了句“对不起”，然后将昵称改回“林寒”，取消了置顶。
同样的，楼下客厅里的人也不好受，林寒右手揉着太阳穴，左手拿着手机贴在耳侧，边缘硌在耳垂上。
“什么？你真想好了？”
电话那端的人嗓门大的很，吵得林寒耳膜有些痛。
“嗯。”
“不告诉木头你的选择就已经很过分了，这下连离开都要悄悄的，林寒你真过分。”
“我确实过分，过分到小木大概不想再见到我了，陈无，我不能让他更不开心。”
电话那端沉默了几秒，陈无斟酌着开口，
“真的要去盛京吗？明明你们可以一起去隔壁市。”
“他的成绩能去更好的学校，我在，他就不会去更好的地方。”
“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小木没有你才会不开心，你不是单相思。”
“但他不该被情爱绑架思维，他已经因为我受到周围人的伤害，他看到我就会比较，会更加厌弃自己。”
林寒深吸一口气，艰难地说完了剩下的半段话，
“我想时间会冲淡一切，离了我他会开启新的生活，也会更好。或许他会遇见更好的人，会谈恋爱，这样也好，我只希望他能够幸福。”
“神经病，真是疯了。”
陈无大叫着挂了电话，枕在他膝上的人抬手给暴躁小狗顺了顺毛。
“他们的事情，只能自己解决，分开一段时间也好，等思想再成熟些，或许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
距离开学还有好一段时间，林寒早早就收好了行李，和家里人道别，飞到盛京租了个小房子住，美其名曰锻炼自理能力。走之前，他将大部分东西都受到了柜子里，只留下了带回来的那只情侣陶瓷杯在桌面上放着，只是程小木送给他的项链怎么都找不到了，他想大概是在行李箱的角落吧，等过去再说。
等程小木醒来时，人已经走了，他对林寒的不告而别并不意外，只是攥着项链，走进林寒住了十九年的房间。房间空荡荡的，只有留下了桌上的陶瓷杯，以及里面插着的几枝香豌豆，粉红的花瓣一团团的簇在一起，
程小木走过去，小心地将杯子端回自己的房间，每天换水剪茎以维持它短暂的生命。他不知道的是，香豌豆代表着“求求你，别忘了我”。
（过去章节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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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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