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的白日很漫长,沈惊云倒在岸边躺了许久,她感受着四周潮水穿过自己的身体,接着退却……
我好累。
沈惊云在心中对自己说。
鲜血透过衣着,染红了岸边。她闭着眼,昏了过去。
沈惊云脑海里开始浮现出母亲的模样。母亲也曾想做过天下第一,但最后却被家中长辈亲手废了半生修为。
而后,母亲整天关在房门中,郁郁寡欢。茶饭不思,欲哭无泪,郁郁而终。
自那之后,沈惊云也励志做天下第一。
母亲曾哭着求她不要。
但她看着母亲沧白的面容,选择坚定自己的想法。
世人偏不让我做得,我偏做得。
她十六岁斩获武门榜首,参与江湖纷争。为家族筹谋,争夺荣誉。
十八岁,羽翼丰满,可,她踏上了母亲的旧途。
就在家中长辈决心动手时,她的父亲放走了她,那一晚,沈惊云第一次感受到年迈的父亲对自己的爱。
他本早已不再举剑,可为了沈惊云,那一晚他一人挡了家中长老足足十人。
沈惊云趁着雨夜,踏着湿泥,跑向了离京城。
她隐姓埋名,从“金离”,叫做“沈惊云”。
她假扮成了一名男子。
顶着一张柔和的面容,练了幻声术。沈惊云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男人,因为她深知,女人做天下第一简直难如登天。
沈惊云重塑了自身武学,研究出了新的武林术法,她称为:“九天数”。
成为天下第一的路上,她遇到了一个叫谢清寒的男人,这个男人很好相处,一直与她称兄道弟。
遇到难事,他也是首当其冲。
谢清寒长相俊朗,是个谦谦公子。平时的所有花销,都是他一人承担,很是豪爽。
沈惊云当时想着,有个伴,自然是极好的。
可她没想到,做个伴,便做了十年。
他们一路杀遍天下奸贼,名震四海。创立“风云门”,自诩:“天下第一门。”
风云门也从第一年百余名弟子,到而后的万名弟子。
但故人,却在十年后,分道扬镳。
那日,两人合力将子不归重伤。
天下第一的魔头终于被缉拿,可在处决时,两人发生了争执。
子不归不断说着自己已改邪归正,他已三年未曾作恶,而他也是沈惊云母亲在世都唯一亲人,母亲的弟弟,自己的叔叔。
所以在处决时,沈惊云想留他一命,将他封在不云山。永世不得出不云山一步。
可谢清寒不愿,他想杀了子不归,认为子不归不可能改邪归正。
争吵过后,谢清寒走了。
沈惊云至今还记得他走时的那句话,“阿云,你总是如此。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便不与你争论。从此,你走你的路,我过我的桥。风云门,我不会再回。”
沈惊云想挽留,或许是与子不归身份的原因,她没有说出口。
她一人掌管风云门半年后,江湖高手频出。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鲤。而每有一位高手出世,他们便都要与沈惊云过招。
起初,沈惊云不屑一顾,一人灭了十人。可慢慢的,她倦了,她听到了一些了谈话,开始怀疑自己的初心。
幼时,她想证明女子可以做天下第一。
而这时,她已为天下第一,但却不能堂堂正正站在众人面前。
她每每听到弟子们,无论男人女人,都在贬低着同辈的女人们,心如刀割。
“天下第一是我们门主,那个天下第三不也是想做榜首吗?可惜呀,是个女人,可惜喽。”
“我们门主可是大英雄,他光站在那里,我都看见那女人在抖,哈哈哈哈……”
可是我也是女人。
我本以为有了权利,成为天下第一,倡导弟子正确对待武学,而不是以性别便够了。如今看来,远远不够。
再之后,沈惊云发现门中变了。
风云门中的陌生面孔越来越多,一边面对江湖厮杀,一边面对门中弟子,她感到身心俱疲。
有一日,她发现有人对自己下毒。
是慢性毒药,长期过后,会影响自己的内力运转。
沈惊云发现时,毒药已经侵入骨髓了。
可此时,新一代宗师——江生云出世,与她约在不云山比武。
明知此路艰险,她却偏向此路行。
或许是厌倦,或许是疲劳,或许是疯了。
沈惊云如约而至。
这一战,不出意外地输了。
但,江生云,险些死了。
最后时刻,沈惊云一掌正中江生云胸口,他经脉全断,倒在山崖之上。
而沈惊云毒性发作,打出的一掌反噬在自己身上,当场跌落山崖,倒在岸边。
她比江生云先行醒来,醒来后,她发现自己使不出武功。
她的内力全废了。
沈惊云一步一步,踏着泥沙,忍着伤痛,准备回风云门。
路上,看着水中倒影,她看着自己的面容愣了神。
她的手握成一团,止不住地颤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沈惊云拿起腰间长剑斩断了发冠。
乌黑的发丝散落,沈惊云垂眼看了许久。她已经十多年没有做女人了。
鲜血滑落至水中染的鲜红,她找了处干净的水面,将自己的双手洗净,随后定住自己的穴位,躲在不远处树荫下疗伤。
待日落西山之时,沈惊云醒了,她身体的毒素已被全全压制,武功尚且还剩一成,等到明日差不多可以恢复三成。
趁着夕阳,沈惊云来到离不云山最近的不云镇。
她叫了碗面,准备休整一晚后再回风云门。
事到如今,沈惊云决定用这个“女人”的身份回去。哪怕门中大乱。
不过门内已有奸邪反贼,到底是谁,她没有头绪。如果以现在的样子回去,可能会被反贼趁乱拿下。
但她已别无选择。
老实说,沈惊云早已不愿意当风云门门主,更别说管什么弟子。如今的江湖慢慢演变成了争锋相对,恃强凌弱的局势。早就不如往年侠肝义胆,拔刀相助了。
风云门站的太高,里面的水太浑,她也早已无力面对。
遐想间,沈惊云仿佛在面馆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她放下碗筷,侧耳倾听。
“真的吗?那可是天下第一!天下第一也会死?”
“这还能有假?江生云已然回门,明日便会正式宣布自己打败了沈惊云。听说沈惊云连尸体都没找到呢!好像……好像是被海水冲走了。”
海水……?冲走……?
沈惊云迟疑。
那江生云定是醒来后发现地面海岸有摊血迹,加之我自身中毒已深,他觉得我死了。
这后辈确实实力不错,但杀我,尚且不够格。
“唉……!真是太可惜了!一定是那小子耍阴招!沈惊云横扫江湖近十年,做了十年的天下第一,这也太可惜了!”
“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嘛。接受现实吧。马上一年一届的风云招生会要来了,这江生云现在成了天下第一,清山门指不定要多狂妄呢。”
风云招生会......
竟然这么快就到一年一度的招生会了……
如今门中已变,现在回去必为鱼肉,先不说是否能杀出重围,单单这女子身份便会迎来无数声讨。
既然江湖传言我已死,倒不如休养生息,重立门派杀回去。
沈惊云迅速将一碗面吃干抹净,她丢下十银正准备离去。刚转身,一个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沈惊云立即侧过身去。
“九毒绝命?久仰久仰!”
一旁的小哥朝那人喊道。
九毒绝命,名为:扁生。
江湖风云排行15,是个老谋深算的阴险货色。
沈惊云与他接触过几次,算是熟人。
她现在的女人模样不容易认出来,不过遇到这种老熟人还是要小心些,毕竟五官是不可能变得。
扁生与那小哥同坐,“今年的风云招生会,在座各位可有兴趣?”
“绝命仙师发话,自然洗耳恭听。传言清山门新一代宗师江生云明日会去前招?”
扁生喝口茶,“暂且不提他。我们聊聊沈惊云。”
沈惊云没兴趣听下去,快步出了酒楼。
她认为当前之急是要买部面具才好。
这样遇到熟人,可隐藏一二。
逛了一趟长街,她挑了一个青狐面具,拿起打量许久。
曾经有人告诉过她,她长相貌美,竟是个男人,若戴青狐面具未免更像女人了。因这事,那人笑了她三天。而最后,沈惊云赌气没有买下。
但在之后的一天,那人提着青狐面具赔罪,还请她吃了顿饭,沈惊云这才肯原谅。
想如今,她与那人已经快一年没说话了。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最终,沈惊云还是没有买下青狐面具。
她买了一顶斗笠,面纱刚好可以隐隐约约地遮住面容。足够了。
从此,世上少了一名沈惊云,多了一名金不离。
她自诩名号:不生面。
她要用自己原本的姓,原本的性别,重新在江湖厮杀,重新回到天下第一。
荡出一片血路,如当年般,不再回头。
明日前招,在正式招生会之前,金不离要建立门派招生,还需要资金。
她全身上下目前只有一千银。而建立门派,即使规模再小,也需要二十万银。
钱差太多了。
但她很快想了一个点子,或许可以快速赚够这二十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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