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子维昨日一夜未睡,今天早上又折腾了一番,实在是困得睁不开眼了,连入府的门槛都得扶着墙才能迈得过去。
“我撑不住了,回屋歇会儿,天塌下来都别叫我。”
他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这句话,然后就撂下阿离,跌跌撞撞地往西院走去了。
阿离左右也是闲来无事,干脆也往风鸣轩走去。
府中的人似是干活十分利索,他们出门这一会儿,院子已经收拾妥当了,只剩两个小丫鬟还在廊下擦拭栏杆。见阿离过来,她们连忙行礼:“姑娘回来了。夫人吩咐了,让姑娘看看,是否有什么缺漏或者不满意的。”
阿离径直走进风鸣轩,虽然置办的仓促,但屋内一应桌椅用具都已规制整齐,书案上还放了笔墨纸砚,屋内似乎还燃了熏香,有淡淡的柏子的味道。
阿离一愣。寻常道观或者信道之人都爱用沉香或者降真香,高门大户则会用太真或者三神这种名贵的合香,来凸显自己的地位和诚心。看乔子维平日里挥金如土的架势,没想到府中却爱用廉价易得的柏香。
倒是误打误撞地和她心意。
两个丫鬟跟进屋来:“姑娘可要喝茶?还是吃些点心?”
“不用了,你们走吧。”阿离用手指挑弄着香炉里升起的轻烟,漫不经心地说道。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开口道:“可是夫人吩咐我们留在此处,要好好地伺候姑娘……”
“伺候?”阿离的手指一顿:“我就是个乡野莽夫,难不成身后还要跟着俩尾巴?走吧,我喜欢自己一个人待着。”
两个丫鬟闻言,面露难色,却又不敢违逆,只得低声道:“那姑娘若有吩咐,随时唤我们便是。”说完,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屋内终于安静下来。阿离盯着香炉里袅袅升起的烟,那沉静的香气在鼻尖萦绕,却莫名让他想起一些旧事。
有个人曾盘坐在堂前,用石臼慢慢碾碎那些干硬的果实,碎末簌簌落在粗麻纸上,像一场小小的山雪。那人骨节分明的手指沾着柏子的清苦,衣袖间总带着松风的气息。
他说铜炉烧柏子,石鼎煮山药,比那些名香都好闻,有山野间自由的味道。
阿离摇摇头,她一直都没明白这“自由的味道”究竟是怎么闻出来的。
她将香炉盖灭,从屋中走出。
风鸣轩并不大,除了待客的正屋还有一间卧房,右手处有间耳室,想来方才那两位小姑娘原本是打算住这里的。正屋门前有一道蜿蜒的青石小径,石缝间零星冒出几丛野草,在斑驳的光影下努力地生长着。
有风吹起,头顶传来流水般的声响,阿离顺着声音抬头望去,赫然是一株苍劲的松树。
这树应当不是张夫人搬进这宅子之后才种的,看起来很有些年头了。枝干蟠曲如龙,树皮皲裂似甲,松针在风中沙沙摩擦,倒也有些天然的韵味。
难怪此处叫“风鸣”。
阿离一个腾身,毫不费力地跃上了最高的松枝,就这么倚着树干坐下了。
登高望远,此刻她不出宅院,却能看得见那条宽阔的金粼河。一边是天家富贵,一边是升斗小民;一头是布衣荆钗,一头是锦衣玉带。不过是一道浅浅的河岸线,却隔出了阶级,隔出了贫富,隔出了许多人一辈子都跨不过去的分水岭。
可这河水已然在此许多年了,在它还不叫金粼河的时候,在它还不叫金城河的时候,甚至在它还未拥有名字的时候,就已经默默流淌千百年了。究竟是谁赋予它这般可笑的意义呢?
她讨厌建邺城的这幅光景,是以一走便是三年。可她在这三年间行走各处,发现天下到处都是建邺城。
时光荏苒,三年又三年,她如今回来一看,建邺城的人变了,草木变了,亭台楼阁也变了。
可唯独这世道没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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