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天冬脸上那副慢条斯理的从容终于裂开一丝缝隙,他苦笑一下,抬手示意阿离稍安勿躁:“老人家苦了一辈子,本就没什么积蓄,我没帮上什么忙,他却还非要给我这盒糕饼当作谢礼,我受之有愧,只好拿来借花献佛了。”
“你收了他多少诊金?”阿离问。
“分文未取。”
阿离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阴阳怪气道:“还真是菩萨心肠啊。”
他顿了顿,眼神里带着一丝无奈和挫败感,“可我实在是学识浅薄。那孩子的情况太过诡异,我行医多年从未见过。高热不退,脉象如沸,本该神志昏聩,她却清醒异常,甚至……亢奋。我查遍了她接触过的所有东西,饮食、玩具、甚至院里的花草,都没有异常。实在黔驴技穷,才来请姑娘帮忙的。”
“我向来是拿钱办事,从不帮忙。还是你就想用这几块糕饼来打发我?那他到底算救你命的谢礼呢?还是救那个孩子的报酬?”
阿离把啃剩的半块糕饼扔回食盒里,对杨天冬说道:“杨公子,账,咱得算清楚。我拿着你家的月例住在此处是为了护着侯府外加这宅子里的几条人命,可不代表我要随时听你的意思去管外面的闲事。我有我的规矩,你要做普渡众生的活菩萨是你的事,可别拽上我。这盒糕饼若是你的谢礼,我吃了,以后你也别再拿救命之恩来烦我。若是那孩子的报酬……”
她漫不经心地拍拍手上的碎屑,唇角勾起一抹没什么温度的弧度:“这点东西,恐怕不够。”
杨天冬被她这番话噎得一时语塞,细想想自己此举确实有欠妥当,于是正色道:“是在下思虑不周了。这糕饼可以算作我的谢礼,与那孩子无关。至于请姑娘出手的报酬,你想要多少?”
阿离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瞧这情形,怕是有冤魂怨鬼上了身。这种最是难对付,既要解决掉她身上地魔障,又不能伤了她,怎么着,也得个二三十两吧。”
“二三十两?!”杨天冬“腾”地一下站起来,一脸的不可置信,“你这……这未免也……”
“也太便宜了?也是,看那邪祟的霸道劲儿,寻常术士怕是镇不住。再加十两,四十两,不能再少了,再少就对不起我这身本事,也显得那孩子的命太不值钱。”
“人命可是能用金钱衡量的?!”
院里昏暗没点几盏灯,阿离却能清晰地看到杨天冬因气愤涨的通红的脸:“阿离姑娘,你行走四方,当知道寻常百姓家攒下几钱银子都何等艰难。他们祖孙二人相依为命,那老者做的不过小本生意,上有权贵赋税盘剥下有商贾收租讨债,连家里的窗户纸都是破的。这样的人家,莫说四十两,就是十两银子,恐怕也凑不出啊!难道你忍心让他们为此倾家荡产,从此连饭都吃不上吗?”
阿离嗤笑一声:“不忍心?你的‘不忍心’值几个铜板?他们祖孙二人是倾家荡产还是弹尽粮绝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劝你还是不要为了你那点菩萨心肠慷他人之慨了、我说了,我做事有我的规矩,要么按我的规矩办,要么另请高明。 ”
杨天冬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我此前因为绣香楼和祖母的事对你有所改观,还觉得你虽然贪财,却是个取之有道,乐于助人的正人君子,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冷血冷情,为了钱财罔顾他人性命!”
阿离脸上的最后一丝玩味彻底消失,她缓缓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地盯着杨天冬。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轮得到你对我妄下评判?”
她声音不高,却骇人得很,周遭的风似乎都强了几分,高出的松叶忽然沙沙地响起来。
杨天冬被她骤然转变的气势慑住,但胸中的义愤仍未平息,梗着脖子道:“难道我说错了吗?那是一条人命!你明明有能力……”
“我有什么能力?” 阿离打断他,一步步逼近,“我会些道法,就非得普渡众生?我能降妖伏魔,就合该为了你嘴里的仁义道德,去堵上自己的修为性命,然后收不到半分酬劳,甚至还要倒贴?”
她冷笑一声,声音里满是嘲讽:“绣香楼?侯府?哪一次我不是拿钱办事,银货两讫?你口口声声指责我不该用金钱衡量人命,可你知道绣香楼的花魁给了我多少钱,你那位挥金如土的兄长又给了我多少钱?要不你自己去问问他,觉得你们的那位好祖母的命值不值这个价?”
“你分文不取,视金钱如粪土,你是君子你清高,那你出门去看看,满天下家家有苦,个个可怜,都是人命,你怎么不去散尽家财,悬壶济世呢?莫说这府上香车宝马,高门华堂,便是你穿的这身锦缎,也不止四十两吧。”
杨天冬被阿离一步步逼退到院门口,差一点被门槛绊倒,阿离眼疾手快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拉到自己面前:“你所谓的善心,不过是上位者对下位者高高在上的怜悯罢了,虚伪至极。”
阿离将手往前一推,杨天冬无处借力,重重摔在风鸣轩的院门外。他自小到大重话都没听过几句句,更是从未被人如此指着鼻子骂过,此刻气得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满腔怒火憋在心头却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阿离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道:“人各有命。我奉劝你,收收你那不值钱的假仁义,否则不仅救不了别人,还会害了自己。”
说完,她“碰”地一声甩上了院门,留杨天冬一个人在外面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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