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樰生背起装了设备的背包,拿着那本小本子,本子上有撕扯纸张的痕迹,狗爬似的,也不知道之前都记了些什么,好的点是,现在一打开就能看到秦于理关于这次事件的想法。
秦于理写“下雨”“干白石灰”“新的”,秋樰生很快在脑子里调出他与秦于理相遇时候的场景。在城中村四层楼建筑前的空地上有一个白石灰的圈,那是给亡者烧衣服盘缠用的,他们碰见时,秦于理正蹲在地面上用手捣鼓着什么。
秋樰生立刻意识到:“时机那么巧?”
秋樰生进城中村前观察过小区围墙,墙体湿润长满青苔,说明这里刚下过雨,进去的一路上他也看到了大大小小的水洼,但按照秦于理所记录的内容,那个白石灰画的圈子却是新的,也是干燥的,也就是说,高二女生朱平的母亲刚刚好在雨停以后秦于理来之前及时画了这个圈,给女儿烧去了东西,并让秦于理看了个正着。
秦于理下面一行写:“有灵位,没照片。”
这就更奇怪了!烧逝者用的东西一般是在人走的当天,虽然秋樰生不知道女孩朱平具体是哪天走的,也尚未完全确认少年A与她的霸凌关系,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问题——如果人刚走,来不及制作供桌上的照片,怎么来得及刻灵位,可如果人已经走了一段时间了,怎么会刚刚才给她烧东西,还放了灵位不放照片?
这两种行为都有说不通的地方,秋樰生觉得自己隐隐触碰到了什么,线索在他脑海里窜来窜去,但还没完全组合起来。他又往下看,看到秦于理下面一行写的是“朱平死亡”,后面跟着一个大大的问号。
秦于理怀疑高二女生朱平没死?为什么?
翻过一页,秦于理在笔记本里夹了一小片焦黑的纸片,纸片上还残留了两个字,其中一个字只有一半,一个“方”字,后面跟了个竹字头。
方什么?
方……处方笺?
秋樰生现在明白秦于理是怎么找到香花医院的了。高二女生朱平家门口石灰圈里有烧掉的处方笺,说明他们家有人最近去过医院,可朱平妈妈急匆匆借着烧衣服的借口烧了处方笺,说明她不想让人知道这件事,香花医院是距离城中村不远的地段医院,如果女孩朱平现在还活着,那么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她家里有灵位没照片,楼前匆匆画了新的白石灰圈,因为那本来就是做给外人看的,而且女孩子要是还活着,说不定会在香花医院留下过就医记录。
可如果高二女生朱平并没有死,那个当妈的为什么要故意对外人摆出那种架势来呢?
秋樰生想到了一种可能:“该不会……她是提前知道有重案组的人要去查她,才匆匆忙忙摆了个样子出来?”
这个想法一出,秋樰生立刻皱起了眉头,因为这代表着那名高二女生的母亲不仅知道隀明市存在一个重案组,而且还能大概掌握到他们的动向……这就有点太恐怖了!
秋樰生看到秦于理在下面写了几个字又涂掉了,仔细辨认后,他确认秦于理写的是“选择性重生?”。
“这又是什么意思?”
秋樰生面色凝重,一边翻看那本笔记一边已经走进了香花医院的大厅。这家医院占地不大,看诊的人也不多,大厅里只有三五个病人慢吞吞经过,大多是些本地老头老太来挂营养针治疗慢性病的,导诊台后面有个护士正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
秋樰生看第二页,秦于理写了“少年A、网络重生法学习”,这就是把秋樰生告诉她的信息也加入进去了,但她在两个关键词旁画了个箭头,写“反复重生”,再次划掉,改成了“不完全重生”,这次是两个叹号,指向前面写的“少年A”。
秋樰生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曾两次目睹少年死亡,但或许是因为第一次在路上无意中遇见少年的时候,侦测器给出的数值并不高,他不知不觉就排除了无名少年是重生者的可能,可少年明明在他面前反复死去活来,而且第三次出现在秋樰生面前的时候,少年似乎不认得他了。
“不完全重生……”或许少年A的确是重生者,但由于他的重生不完全,所以他才会处于一种非生非死,或者说,一会儿生一会儿死的状态?可重生不是应该重生到别人躯体中吗,就像王洁……那个什么来着?
秋樰生用力捏了两下太阳穴。
重案组这个记忆修正后遗症真的挺可怕的,随着时间流逝,自己脑子里有过的东西逐渐消失了,又或者莫名其妙变了,本人还不会发现,只有再次回忆起那件事的时候,会突然产生一种没来由的违和感。秋樰生现在明白为什么重案组组员需要定期清理污染值了,因为脑子里的东西无法定义和理清,长期积累的话,和疯了也没什么区别。
导诊台的护士抬起头,看了秋樰生一眼,迅速低下头在手机上打字,跟着又抬头看他,还悄摸摸拿起了手机,一看就是要偷拍照片。
秋樰生大步走过去,用指关节扣了扣导诊台桌面,掏出证件亮了一下:“市局刑侦支队,了解点事情。”
护士拿着手机的手抖了一下,“咔擦”一声响起,她居然忘了关照相按键音。
见秋樰生看向手机,这护士肉眼可见的慌乱起来,立刻放下手机到处乱摸,把登记本,笔,体温表什么一股脑全摸了出来,又不知道要干什么,只能结结巴巴说:“同志,您等等,我去喊我们领导。”
“不用那么麻烦。”秋樰生说,“做个初步调查,找你就行,不影响正常医疗秩序。”
小护士的脸飞快地红了,旁边路过的老头老太也不路过了,往大厅等候椅上一坐,装出很累的样子,实际伸长了耳朵,想要听点新鲜的。
“我想查一下这个人的就医记录。”秋樰生把秦于理写的本子推过去,手指着“朱平”两个字。
“好,”小护士敲打键盘,“男的女的,她是犯什么事儿了吗?”
秋樰生说:“女的,不要问多余的问题,你负不起责任。”
小护士有点尴尬,她滑动鼠标说:“这名字很常见,有十多条记录呢,您有更进一步的信息吗,比如身份证号或者社保卡号码什么的。”
秋樰生说:“是个高二学生,近期因为轻生被送过来抢救,家就住在附近的城中村。”秋樰生迅速回忆起那个老破城中村的地址,报了一下。
出人意外的是,香花医院记录里竟然没有这么一个朱平。
“你确定没有?”
“没有,我骗您干吗,您可以自己看。”
秋樰生毫不犹豫翻进导诊台,伸头去看屏幕上出现的反馈。仅是性别为女的朱平有5条记录,但根据高二加上出生年的条件后,香花医院的库里就检索不到对应记录了。
难道朱平的年纪搞错了?
小护士看秋樰生不发一言,有点承受不住压力地解释说:“我们只是家地段医院,真要是轻生抢救这种事都会往第一人民医院之类的三甲送,您会不会找错地方了?”
秋樰生觉得秦于理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突然有个苍老的声音插进来:“最近送过来的高中女生的话,我记得是有一个的。”不知什么时候,大厅里坐着的老头靠了过来,自然而然地加入了两人的对话。
“黄伯伯,您别乱说啊!”小护士着急道,“不好意思,他是我们院的老病人,年纪大了,有时候会犯糊涂。”
“嘿,你这丫头才乱说,我脑子可好得很咧!”老头用拐杖点了点地,“我记得清清楚楚,半个月前不是来了个年轻女孩,说是吃了药变成了植物人什么的。”
植物人?
“有这么个人吗?”秋樰生问。
小护士说:“有是有,但她不叫朱平啊,喏,她叫……”小护士调出记录给秋樰生看,那上面填写的名字是“朱雯婷”。
名字虽然不是朱平,但也姓朱。
秋樰生脑子里依稀有什么东西在成形,他说:“你带我去看看她。”
“可朱雯婷现在不在我们这儿,今天上午她妈妈才把她接回去。”小护士说,“我们这儿没条件提供专门的植物人康复护理,所以只能处理些家里搞不定的情况,比如插鼻饲管,清理褥疮什么的。”
“她妈妈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你还记得吗?”
“家属名字我们不知道,长什么样的话,就是普通中年妇女的样子,这要怎么形容啊?”
秋樰生突然想起秦于理的笔记本,他拿起来又翻了一页,令他感到意外的是,秦于理似乎早有准备,就在刚刚坐车的短暂时间里,她用圆珠笔粗略勾勒了一张女人的脸孔出来。秋樰生将本子伸过去问小护士:“是这个人吗?”
小护士认真看了会儿,点头:“应该是她。”
“谢谢!”秋樰生觉得自己已经得到了秦于理要他寻找的线索,原来那个轻生的高二女生并不叫朱平,她叫朱雯婷,人也没有死,而是变成了植物人。说不定,秦于理之前找到她们家的时候,那名女孩子就静静躺在家里某个地方。
可为什么她母亲要撒谎骗秦于理说自己女儿死了,又为什么她在灵位上刻的死者名字是“朱平”呢?
“我们需要同步开启因果线场域!”秦于理临走前丢下的话在秋樰生脑中想起,他是要在香花医院里开启因果线场域吗?可这里既没有重生者,更谈不上让重生者面临生死抉择啊!
应该还是要回到城中村朱家看看。秋樰生想着,对小护士道了声谢,转身往外走,然而,他才走出大门,就听到后面有人喊他:“小伙子,等一等!小伙子!”
秋樰生回过头,就见刚刚那个拄拐老头不怎么灵巧地竭力跟了上来:“我想到个事儿,不知道你要不要听。”
秋樰生问:“什么事,您说?”
大爷喘了会儿气才说:“你刚刚说朱平那个名字,我有印象,就是年纪对不上,她是我们一个老街坊。”
“您是哪条街哪个小区的?”
“现在我搬家咯,以前我们都住香河路112弄……”
大爷话还没说完,秋樰生突然眼神一凛,他从口袋里摸出朱平1984的身份证递过去,问他:“大爷,您看看,是这个人吗?”
大爷接过去只看了一眼,就下了结论:“对对,就是她,唉,也是个可怜人啊。”
秋樰生问:“她怎么了?”
大爷说:“十年前,那女的失踪了。”
“失踪……”秋樰生想起王者至尊网吧里网管说过的话,一个来接少年回家的恶毒的老太太骂自己的儿媳妇跟野男人跑了。秋樰生问:“她是跟谁走了吗?”
“唉,那都是他们家那老太婆传出来的。我告诉你,大爷我啊,一直觉得那女娃失踪得很蹊跷。”
“为什么?”
“因为她男人打她!”大爷义愤填膺地说,“那女娃长得好看,唱歌也好听,以前隀明老剧院还在的时候,她常去那里当志愿者表演节目,可她男人和婆婆都不喜欢她抛头露脸,知道一次就打一次,回回打得浑身是伤。十年前有一晚,那雷阵雨下得大的哟,左邻右舍半夜听到他们家又在闹,女的边哭边喊救命,后来听到‘啊’的一声惨叫,再接着就没声了。”
“当时没人报警或是出门看看吗?”
“她男人很凶,当屠夫的,人高马大,没人敢惹他。再说了,外面雨下那么大,平时他们家也经常闹腾,大家都习惯了不是?”大爷的声音越说越低,显然他也觉得有点站不住理。
“后来呢?”
“后来,天晴了,那女的没出现,她老公说她赌气跑回娘家了。大家都觉得她是像以往一样,挨了打,起不来床,得养一阵子才出来见人。谁想到,她后来再也没出现过了。他们家里人后来也报过警,社区民警来看过,但是没找到线索,期间,她婆婆就到处说那女娃是丢下孩子跟野男人跑了,天天骂骂咧咧的。几年前,白渡区撤区动迁,老街坊们走的走,散的散,他们家本来就人缘不好,大家都不知道他们搬去了哪里,这事也就没人追究了。”
秋樰生问:“他们?”
“嗯。”大爷说,“女的失踪了以后,剩下她婆婆、老公,还有一个六七岁的儿子,我记得好像叫英俊吧,这么一算,今年也该是高中生了。”
线索,好像串起来了!
周一好,马上就要过节啦,祝大家节日快乐,给祖国母亲好好庆生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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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21章 十年雷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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