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悦兮第二天便没有再来。
人虽然不在了，关于她的传闻倒是一点不少，一字不差的落入了百影楼众人的耳中。
这世上有人排第一，便有人排第二。
戏院也是一样的。
林悦兮离开了最红火的百影楼，不久后便转身投入了云州排行第二的香戏阁。
若是论起香戏阁的经营历史，说起来还要比比百影楼久远一些，但是做生意也没有讲究先来后到的规矩，不是谁先开门谁就能做老大，后来者居上，香戏阁这么多年反而一直被百影楼压了一头，戏院的东家一直苦于自家的生意只能成万年老二，愁着怎么做大做强，各种方法都试过了，可是依旧无济于事。
眼下百影楼最为中流砥柱的戏子转头奔向自己，但是这对香戏阁的老板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好事。
很快，又有其他的流言传来出来。
比如，林悦兮是被百影楼的众人排挤出来的，虽然她给百影楼赚了不少钱，可是一直看尽脸色，过得很不如意。
又比如，听说带头欺负林悦兮的，是百影楼内刚来的一位貌若天仙的新琴师，此女心思歹毒，仗着长得漂亮，将新来的东家迷的神魂颠倒，纵容她逼迫林月兮离开。
总之，是越传越离谱。
俨然把百影楼的人说的像是恃强凌弱的恶霸，把祈今歌说的像是祸国殃民的妖妃，把尹长寻说的像是昏庸无道的君王。
至于这话最开始是从谁嘴巴里传出来，答案不言而喻。
百影楼的人又不是没见过林悦兮那张小嘴颠倒黑白的本事，以前顺着她的时候，她尚且对事实添油加醋，如今离开了百影楼，那还不得新仇旧恨一起算，把他们所有人污蔑个遍不可？
只是这话传是传出去，信不信又是另一回事了，对于大多数事不关己的看客来说，无非是当茶余饭后的闲谈听了，耳朵进右耳出，倒也没多少人当回事。
林悦兮去了香戏阁以后，的确是吸引了一部分人前去，百影楼的生意较之往日，也的确差了一些。
林悦兮和李衡好比是百影楼的左臂右膀，如今百影楼自断一臂，哪有不痛的道理？
就连香戏阁的东家看着自家的戏院内门庭若市，生意越来越蒸蒸日上，他都认为自己很快便要一雪前耻，百影楼很快就要排在他的屁股后面了。
但是仅仅过去了半个月，香戏阁的热闹便彻底散尽了，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
一再打听，原来是百影楼不知道从哪里挖掘了个唱曲的新人，名曰曲白灵，盘靓条顺，长得很是标致。
原本是名不见经传的一号人，在百影楼的大力宣扬下，头次出场就一炮而红，让元气大伤的百影楼瞬间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人总是图新鲜的，林悦兮虽然值得一看，但是毕竟也看了好几年了，现如今有个后起之秀横空出世，没有不去看一眼的道理。
一时间，也不知道多少人踏破门槛，就图见美人一面。
曲白灵瞬间变得家喻户晓。
反而是原来冲着林悦兮来的客人越来越少了。
这下大家都明白了，百影楼之所以能够长盛不衰，并不是某个名角帮助百影楼打响了名号，而是百影楼成就了名角。
而香戏阁输就输在这。
他们家没有捧出名角的能力。
一代新人换旧人，所以曾经不可一世的林悦兮离开了百影楼，也逐渐变得无人问津。
也正是明白了这个道理以后，不久之后，又有传闻流散，说香戏阁的东家对林悦兮也没当初那般的好脸色，而阁里的其他人也看清了这位轰动一时的花旦不过是个外强中干的货色，也时常冷脸给她看。
原本林悦兮编造出来关于她自己的悲惨处境，竟然以这样一种扭曲的形式实现了。
祈今歌听到这些传言，倒也不会幸灾乐祸。
毕竟说到底，两人再爆发冲突之前，原本也就没说过几句话。
林悦兮现在过得悲惨也好，幸福也罢，既然已经离开百影楼，那日后便是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陌生人。
对于陌生人的传闻，她还能有什么反应？
她依旧是如之前一般过着按部就班日子。
当然，也有了一些变化。
其一，虽然当日林悦兮点名了她手中那张流霞琴的价值，借此想要污蔑她并不清白，不过事后证明，林悦兮的手段没起多大的作用，毕竟就算是有金主，在戏院这个地方也不过是司空见惯的事，尽管祈今歌并未澄清，但是她依旧是和之前一样，同百影楼的人有说有笑。
毕竟祈今歌从未自诩过多清高，这只不过是他们在脑海中擅自把她架在了高空。
加之某种程度上她还顺带给平常被林悦兮欺压的人出了一口恶气，彼此之间反而更加熟络了起来。
其二，祈今歌发现往日来找自己的宾客好像约好了一般，齐齐消失了。
具体表现为她再也没收到过他人送过来的礼物，也没有人再约她私下相见。
按理说，戏楼的生意兴隆了起来，她的名字也被越来越多的人知道，瞬间变得无人问津，怎么也有点不合理。
毕竟纵然是姿色平平的王水闲，偶尔也能收到客人的小礼品。
更何况祈今歌之前拒绝了那么多人以后，来找她的人依旧是络绎不绝。
但是事实就是，自从林悦兮离开以后，祈今歌一下子就仿佛生活在净土之中，彻底无人打扰。
就连那位之前信誓旦旦一定要拿下祈今歌的刘羽归也彻底没了音信。
若是一般人，恐怕是恼了自己没有此等受追捧的机会，心中不知道落差有多大。
但祈今歌对这种状态再满意不过，她实在是疲于应付这些客人。
祈今歌没作多想，甚至没有多问一句，只觉得如今来了新的花旦，自己又“不识好歹”，总是不给面子，从不赴约，客人当然是注意不到在她的身上了。
其三，便是曲白灵声名大噪以后，明正趁热打铁，让乐师给曲白灵量身大作了新的戏曲。
现在百影楼一堆人都在临阵磨枪，赶紧练习新编排的曲目，竟然都有些忙不过来了。
祈今歌虽然也是和大伙一同忙得不行，但是意外地觉得充实。
这日几人在练功房排演完毕，王水闲把笛子别在了腰上，转身去茶水间饮了一杯水。
等她回来的时候，发现其他人都已经开始休息了，只有祈今歌还在看新发下来的乐谱。
王水闲走到了祈今歌身边，递了拍了拍她的肩膀，将手中倒满了水的茶盏递了过去。
她眨了眨眼睛，道：“好姐姐，休息休息，都练了一早上了。”
王水闲初见祈今歌的时候，只觉得她长得十分漂亮，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以为是个娇软无力的美人。
可直到这些天与她接触以后，才发现做人还是不能以貌取人，她的判断简直错的离谱。
祈今歌不光不柔弱，相反她坚强又认真，和外表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
例如，大家都珍惜在百影楼干活的机会，所以平日里对待演出和排练都是不敢敷衍的。
可偏偏是天赋最高的祈今歌最为吃苦耐劳，做事都要求做到极致。
新编的曲子必然要比过去的老节目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全新的节目也需要大家之间彼此磨合。
当然，排练的越紧密，新的节目也能更快地搬上戏台子。
所以祈今歌紧锣密鼓地抓紧时间，也是好事。
只是王水闲看祈今歌如此勤奋，搞得她多休息一会都会感到愧疚，甚至有点坐立不安。
毕竟比你优秀的人都在努力，你还有什么资格休息呢？
甚至有王水闲这种心里的人还不在少数，一时间大家都紧张兮兮的。
祈今歌停下了手中抚琴的动作，接过了茶杯，看到王水闲一副央求的神色，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她如今争分夺秒倒不是多想表现自己。
以前在殷府的时候，殷夫人的要求极其严格，什么时候弹会一首曲子，什么时候跳得一支舞蹈，什么时候唱得一支乐曲，殷夫人都会指定到具体哪一天要看到成果。
如果没有达到要求，轻则罚跪一天，重则被关在柴房两三天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如此长年累月，导致祈今歌已经形成了习惯，若是要完成任务一样的目标，就总会不遗余力，只想尽快地完成要求。
祈今歌朝着周围看了一圈，发现除了王水闲，还有一部分人的目光也是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颇有一种你不休息大家都不敢休息，哪怕休息了也没办法安心休息的意味，于是她将茶盏稳稳地接了过来，体贴道：“好。”
在场其余的人见她表了态，紧绷的弦才松懈了，纷纷谈起了这些天发生的趣事。
祈今歌一边听着，一边轻抿着茶水。
“哎哎哎，你们听说了吗，鲁老爷要纳妾了，近些天传的沸沸扬扬呢！”
“鲁老爷？那个鲁老爷？”
“还能是谁！当然是我们的云州首富鲁庆大老爷啊！”
“哦？是他！”
“那不都成了个糟老头子了吗，我记得两年前他不是才纳了个年轻貌美的小妾吗，怎么还不歇息？那身子骨吃得消吗？”
“人家有钱！又不是养不起。再说，你这话未免有些夸张了，糟老头子倒是不至于，顶多是新纳的女人和他在上京做生意的儿子差不多大罢了！”
“那这次又是哪户的女人家？说起来这鲁老爷倒也不干强抢民女的事，我看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
“哈哈，那你算问对人了，我听说是殷府的人，听说好像是殷夫人的义女！”
“义女？这殷夫人每隔几年都能和达官贵人结为亲家，她到底有多少个‘义女’？不就是她养在家中的妓女嘛！”
“嘘，你可别瞎说，这话在这说说得了，出了百影楼的大门可别瞎说。人家对外说是义女，咱们就姑且听着，何必较真呢？你要是被那夜叉一样的殷夫人听着敢背后议论她，可没你好果子吃。”
“那这名女子是个何许人物？快说出来听听。”
“听说这女子正值妙龄，长得国色天香，说是几天前殷夫人宴请之时鲁老爷一见钟情，见之难忘！名字我听别人说，似乎是叫祈明珠！”
啪！
茶杯摔落在了地上，发出刺耳的破碎声。
所有人有些诧异地看了过来，只见祈今歌的脚下，杯子碎了一地。
“姐姐，你怎么了？烫到手了吗？”
说完王水闲就回过神来，不对啊，她倒的茶水是凉的啊。
祈今歌勉强地笑了笑，俯身伸手去捡散落在地上的碎片，恍然若失道：“我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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