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云筝慌忙看向贺子规,却见对方原本铁青的脸色转阴为晴,抱着双臂冷哼一声。
慕云筝看他这副神情,凝眉道:“你早知道这茶水有问题?”
贺子规努了努嘴,摊手道:“也是你非要推到我面前时我才发现的。”
“修道之人素来清苦,怎会用这样好的茶,”贺子规朝慕云筝走近几步,向她张开手,“丝帕借我一用。”
慕云筝心中虽有不解,但还是将袖中丝帕取出交予贺子规。
只见贺子规接过丝帕后俯身蹲下,以丝帕覆手拾起地上的杯盏碎片,而后递给慕云筝看:“你瞧,这杯子原本洁白无瑕,却在接触过茶水一段时间后变色发乌。”
“这大抵是下了大量的剧毒啊,慕小姐,你常年居于闺阁之中,到底是谁这么恨你。”说完,贺子规抬眼,琥珀色的眸子蕴含着复杂的情绪。
“……”
慕云筝忽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几乎有些站不稳,太多疑惑在她心中盘旋,却没有人可以给她答案。
思及自己身世之谜,她蹙眉垂眸,一时之间竟将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猜测说出口:“母亲一出事便将我赶至道观,甚至未来送我,难道…”
贺子规看着眼前素来看似柔弱实则比任何人都坚强的少女,此刻好似要破碎,开始后悔自己刚刚为何要多嘴,匆忙找补道:“不可能。”
慕云筝闻言便向抓到救命稻草一般看向他,漆黑的杏眼此刻泛着潋滟水光,两颊因激动微微泛着绯红,像是素来淡雅的水墨画添上几笔重彩般更显她色若朝辉。
贺子规莫名感到不自在,将视线移开不与她对视:“依我看,周夫人将你送至道观反而是为了保护你。”
“你因我…被污为灾祸,被天家退婚,再没办法在京城立足,她或许是想将你在道观放上一段时间以掩人耳目,等时机成熟再将你接回府寻一门好亲事。只不过她似乎不够了解你,也低估了你,你并没有入人后宅的打算啊。”说完,贺子规看向她,嘴角噙着笑。
慕云筝听完,愣愣地点了点头,咬了咬唇道:“你说的是,是我…狭隘了。”
那如果不是母亲,又会是谁?
慕云筝仍是百思不得其解,她走到桌案旁,想再看看那白瓷茶壶,却在拿起它之时察觉异样。
慕云筝无意中摸到茶壶底部,与想象中平滑柔润的触感不同,慕云筝指腹所触及之处皆是一片粗糙!
这茶壶底下,竟粘着一张纸!
慕云筝慌忙将纸揭下,颤抖着手将其展开。
只见泛黄纸张上赫然写着一行字:“明日亥时,来道观外三里处的榕树下,我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一切。”
她原是背对着贺子规,因久久没有动作声响引起贺子规的疑惑。
“怎么了?”贺子规拉长语调,声音有些散漫。
事关她的身世,兹事体大,还是不要过多人知道为好。
慕云筝悄然将纸张藏至怀中,转身道:“没什么。”
心有旁骛的她并没有发现,贺子规从一开始便将她一举一动看在眼里。
“对了,你来找我到底是为了说什么事?”慕云筝急于想将话题转移,扯出一张笑脸道。
贺子规失笑出声:“你刚刚可是被人下毒了,你便这般不在意?”
慕云筝捋了捋有些乱了的鬓发,眼神乱飞:“许是…许是这附近的地痞无赖闯入过,我往后小心点,紧锁门窗便是。”
贺子规看着她,面色又沉了几分,但还是很快调整回来,又扬起他平日最常挂在脸上的疏离的笑:“我已将你的愿望告诉公主。”
慕云筝原本散乱的心绪在听到此话才稍微收拢,她向贺子规走近几步,有些欣喜:“当真?”
贺子规点点头:“圣上卧床不起,中宫娘娘垂帘听政,长公主颇有帝才,娘娘确实有心扶持,但女子执政在历朝历代都是罕见之事,娘娘平日想推行政务举措都十分艰难,废太子,立皇太女更是逆水行舟。”
慕云筝不免微微喟叹。
“但你的这次毛遂自荐,却给了皇后新的想法。”
贺子规将视线落在慕云筝身上,上翘的狐眼弯成月牙:“公主将你夸得天花乱坠,本想让你在她身边当个近侍,但皇后在听后却觉得如果你真如公主所言那般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她必然要将你收入麾下。”
慕云筝听到此处,有预感接下来贺子规要说什么,双眸微微睁大。
“皇后念你此前未接受士子教育,又刚被家母送入道观。同你约定三年之期,三年后她将亲自考核你,若你文才军略皆符合她的要求,她便将你留在身边,做宫中女官。”
慕云筝心中仿若有一朵烟火炸开,她难掩心中激动,一时竟忘了男女大防,扯住贺子规袖摆道:“你没戏弄我吧!”
贺子规盯着她捉住他衣袖的指尖,脸上总是挂着的虚伪笑容荡然无存:“当,当然。”
他不动声色挣开了慕云筝的手,尴尬地轻咳一声:“皇后口中的女官,虽名义上与宫中宫女并无不同,但实际上却是要帮助娘娘处理政事,寻常人可当不得。”
慕云筝闻言,有些担忧:“可我此前一直居于后宅,又如何有这方面的能力?”
贺子规抬起下巴,眼露狡黠,像只翘起尾巴的小狐狸:“正是因此,公主便派我来教你军机谋略。”
慕云筝看着贺子规,想到记忆里总是笑靥如花的公主,自重生以来心中第一次涌起一股暖意,她柔声道:“那便多谢娘娘和殿下,还有你。”
慕云筝方想跪下行一大礼,感谢皇后与公主的大恩,却在礼行至一半时被贺子规扶住。
贺子规见她这般心中有些不快道:“她们又不在,你对着我拜是作甚?”
话音落下,才意识到自己双手握着慕云筝的柔荑,感受着掌心如绸缎般细腻的触感,贺子规像被刚烧开的热水壶烫到一般迅速将手收了回去。
慕云筝手还僵在原处,如玉面庞绯红一片,看着足尖没有说话。
却见贺子规扶额闭眼,转过身去不让慕云筝瞧他:“总之,明日起我会每日来教导督促你学习的,你平日里没事就先把这几本军书读了罢。”
*
是夜,月挂枝头,浮光霭霭。
慕云筝手执狼毫毛笔,在草纸上落下了最后一笔,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贺子规当起老师来当真是有模有样,因为没回答上来一个问题便罚她抄了十遍。说起来还比自己小两岁,师长的架子倒是端得极快。
慕云筝揉着发酸的手腕,望着窗外愈发沉的月色,想起那张纸条,心情一下跌入谷底。
快到约定的时辰了。慕云筝轻叹一声,放下毛笔,披上一件白氅,提起一盏灯笼,匆匆出了门。
由于一路上心事重重,慕云筝三两步走着走着抬头便发现自己已经到了榕树附近。
因更深露重瞧不真切,慕云筝借着灯笼的光只得看见树旁有个人影,从衣着和身量推断大抵是个女子。
如果没有意外,便是萧姨娘了。想来那日慕思凡与自己对话应是被她听了去,可能是担心东窗事发被周纨找麻烦,便先来找自己这个当事人了。正好她也想问问,她到底是不是慕家的女儿。
慕云筝深吸一口气,朝榕树走了几步。
“萧姨娘,我知道是你。”慕云筝温婉的声音在这寂静的荒地回荡。
见萧姨娘没有回答,甚至动都未动,慕云筝心中生出几分疑惑。
她心中油然升起一股不妙之感,她又向前走了几步:“萧姨娘?”
越走近越发现了诡异之处,为何榕树下这人,不说比寻常女子,甚至比男人都要高上许多!
慕云筝额间突突地跳,胸中打起鼓来,终于走到榕树底下,将灯笼向前一推照亮黑暗,彻底看清眼前情形,心中疑惑陡然解开,但她此时已无暇思考了。
只见——
一衣着华丽的女子被粗绳吊着脖子挂在树上,脑袋垂下显然已经没了气息,而仔细一瞧那张脸,正是姨娘萧氏不错!
“啊!!!”
从未见过如此怖人场景,慕云筝捂住头发出爆鸣般的尖叫,恐惧让她想转身就跑,但却因为害怕到浑身乏力,腿便好似坠了千斤秤砣般一步动弹不了。
正在此时,忽然一只有力的大手捂住了她的双唇,熟悉的清脆少年的嗓音传来:“嘘!”
闻着身后之人袖间淡淡的檀香,慕云筝心中稍微平静下来。
贺子规将她调了个头,眉心微蹙道:“此处虽然偏僻,但附近也有些零星村落,你若这般大喊,将人叫来你还说得清楚吗?”
慕云筝被他放开后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喘着气,好一会才平复下来。
萧姨娘先是给她下毒,又担心她没有喝下那茶,写信引她过来,可为什么却死在了榕树下?
忽然,慕云筝发现自己惊慌之下竟是遗漏了什么,她的心中闪过一个极不愿接受的念头。
慕云筝抬眸看着贺子规,眼中带着怀疑和戒备,咬着牙道:“贺子规,今日我来此之事,你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在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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