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明帝当夜并未留宿婉仪宫。
这消息在第二日就在这后宫中不胫而走。
一时谁也拿不准皇帝对婉妃的态度到底如何。
要说陛下不喜欢婉妃娘娘,可陛下当日都没在御书房里待到夜深,而是抽空去了婉仪宫。
要说陛下中意婉妃娘娘,可当夜却并未宿在婉仪宫。
消息就这么传到了宁清宫,侍臣汇报完打听来的消息,又小心翼翼地抬眸看自己的主子。
“公子……您说,这陛下到底是何意啊?”
端坐在他面前的男人相貌生得俊美,一身白衣,通体的书生气。
这人,便是徐丞相的次子,徐晟文。
现在住在这宁清宫里,算是半个主子。
“陛下不喜欢女人。”徐公子幽幽地说,“何况,那位婉妃娘娘我见过……”
见过?
是什么样的?
公子话尾的留白仿佛已经不言而喻。
是啊,整个京城都知道,谢婉是个什么样的女人。那可是能在狩猎场上让所有男子都黯然失色的女人。
但作为后妃,她未免……就不够温柔小意了。
“看来这位将军府的嫡女对公子来说没有任何威胁。”侍臣谄媚道。
徐晟文不以为意。
威胁?他从未将谢婉放在眼里。
将军府与丞相府素来不合,陛下重文轻武,向来最看重他徐家。
他没有位份,却能住在这宁清宫里当主子,这足以说明了一切。
后宫里有谁敢不敬他?他又何必在意区区一个谢婉。
不过……
既然谢婉都已经成了婉妃,他也该去陛下那里讨一个份位了。
“备一碗药汤,我去御书房一趟。”徐晟文轻声道。
侍臣:“是!”
然而,徐晟文到了御书房,却并未见瑞明帝踪影。
“公子,御书房这边伺候的丫鬟说,陛下早朝之后就去了御花园散步。”侍臣小声道,“陛下今日的心情似乎不大好。”
徐晟文皱眉,“早朝上发生什么事了?”
侍臣摇摇头,“这就打听不到了。公子,咱们还去吗?”
“去看看。”徐晟文心想,瑞明帝素来脾性还不错,再气也不会拿他撒气。
而且说不定,还能借此机会增加陛下对他的好感。
……
御花园中。
谢婉还是不适应被这么多人伺候着。
摆了摆手屏退大部分的人,她才顺着石子道散起步来。
而在谢婉身后,跟着的一名品级不算太高的臣子。
“知道朕为何找你过来吗?”谢婉问身后的人。
历明心摇头,“臣不知。”
“今日那北方旱情的事,是你奏的。朕记得,几日前,你也给朕写过关于这北方旱情的奏折。”
历明心一怔,随即点头:“是的陛下。”
但当时,陛下并未回她的折子……今日早朝,她又上奏一次。她本来以为,陛下和朝臣一样,不将这事放在心上,但下朝后,怎么又召她来了御花园?
“北方旱情,你有何解。”
历明心似有些茫然:“何解?”但很快,她反应过来,“陛下信臣的话吗?”
和往常一样的北方旱情,可她却上奏说今年的旱情恐怕会很严重,此事,陛下信了吗?
“朕信。”谢婉低头,这御花园中的花草每日都有专人负责浇灌打理,所以长势很好,可今年的气候,明显要更热一些。
春雨也没下几缕……
这也预示着,北方的旱情要来了,而且今年,会格外严重。
历明心深吸一口气,“陛下圣明。若陛下问臣何解,臣只能说,唯有调拨更多人手,以及下放更多的赈灾粮,才能避免灾情演变成饥荒。”
今日早朝时,历明心上奏了一件事,那就是大月北方多地出现春旱的情况。
北方出现春旱,倒也常见。
但今年气候炎热,旱情恐怕会更加严峻。
北方多种植小麦,严重的春旱会直接影响冬小麦的收成,粮食不够,饥荒也就会随之而来。
而在谢婉记忆中,这场旱情最终几乎殃及了整个北方,甚至死了很多百姓。
并非是灾情有多可怕,而是朝廷的怠慢导致了一切不幸的发生。
春旱爆发初期,地方官联合上级官爵隐瞒不报,生怕影响了政绩,所以灾情汇报到瑞明帝这里,也就成了和以往一般的春旱,不算严重。
其中也有对此事推测出今年春旱会格外严重的,例如历明心之流。
可朝臣不在意,瑞明帝也并未太在意。
于是,朝廷一如既往地拨款赈灾。
可应付普通灾情的赈灾款根本不足以应付这次灾情。
灾情日益严重,迅速席卷整个北方,。直到地方城镇将此事揽不下来,连京城附近也开始出现难民时——
一切都晚了。
朝臣纷纷跪倒在瑞明帝身前告罪。
瑞明帝勃然大怒,差点没气晕了过去,赶紧下旨调拨人手和粮食赈灾。
可还是死了太多人。
瑞明帝对此事下令彻查后才发现,每年下拨的赈灾款居然还被人中饱私囊,贪进了自己的私库。
经过一层又一层的贪刮,最后到了地方手里的赈灾款少之又少,还剩下的零星一点也都被地方官用来笼络上司了。
之后,整整半年的调查,该定罪的定罪,该斩首的斩首。
可那些死去的无辜百姓,却再也活不过来了。
今日早朝,历明心上奏北方旱情一事,果不其然,更多的朝臣还是不以为意,她这个皇帝也只是意思意思地表示让人将赈灾一事安排下去。
故而,下朝后她再找到历明心说起此事,历明心才会一脸惊讶。
“更多赈灾款和赈灾粮朕都可以拨。”谢婉盯着她,“可朕却看不到它们被送到每一个受灾百姓的手里。”
历明心呼吸一顿,“陛下……”
陛下这话的意思是……
“此事朕想交给你去办。”谢婉眼神锐利,“历卿……朕不想看到这次北方旱情害死一个百姓。”
历明心面目肃然,单膝跪地,“陛下委以重任,历明心定不负所望!”
谢婉目光柔和起来。
她没选错人。
历明心为官时间不久,她所说的这重任别说新官,就连在朝中倾轧数年的老臣子也未必敢接。
但正因为她为官不久,性情刚直,甚至从不在朝臣中站队,谢婉才选中了她。
大月需要贤才,历明心正是其一。
瑞明帝亲小人远贤臣,不是一句眼神不好就能概括的。
谢婉招手唤来朝霞,将圣旨交到她手中,“带着朕的旨意和赈灾的钱粮,你可以向北出发了。”
“朕会派人保护你。”
历明心没想到陛下居然早已准备得如此周到,顿时应道:“臣接旨!”
直到离开御花园,历明心脑子都有些混沌。
手里的圣旨也‘烫手’。
陛下今日找她,怕是早就得知今年的北方旱情来势汹汹……而且特意给她旨令,恐怕对这朝堂局势也是了若指掌。
这位陛下……
历明心轻叹,以前是她走眼了,怎么会觉得陛下是个中庸无能的皇帝?
历明心刚走,谢婉的脸色却沉了下来。
这次北方旱情,还不止这些。
旱情死了许多百姓,瑞明帝震怒,派人彻查赈灾贪污一案。调查了整整半年,最后牵扯出一条可怕的贪污链,有不少高官都接连落马。
但有意思的是,身为六部朝臣之首,对底下群臣贪污睁只眼闭只眼的徐平徐丞相,却干干净净地将自己给摘了出去。
被定罪斩首的,只是被推出来替罪的羊羔。
瑞明帝原本十分信任徐丞相,但在此事之后,对徐家也不如以往那般热络了。
但也并未动摇徐家的地位。
毕竟徐家还有一个徐晟文,被徐家送进后宫的徐晟文,最擅长的便是在瑞明帝耳边吹着温柔的耳旁风。
外戚乱政,也是大月后来的一大难。
徐家……才是盘根错节地倾轧在大月中的坏根。
谢婉眯起眼,眼中的杀意不加掩饰。徐家不除,这大月难安。
正这时,朝霞从后走近,禀告道:“陛下,婉妃娘娘求见。”
谢婉恢复寻常脸色,“请。”
小安虞来找她?
谢婉心里淡笑,看来是冷静下来了。
……
“臣妾参见陛下。”
来到面前的婉妃娘娘没了先前的嚣张跋扈,而是抿着唇,行了个还算看得过去的礼。
这副做派,让谢婉惊讶中又有些释然,笑道:“看来一夜的时间,让婉妃想通了许多事。”
“陛下是君,臣妾是臣,君为臣纲,臣妾还是懂的。”安虞小嘴开合,眼里有一些小小的不甘愿。
一味的忤逆皇帝,除了将谢家推上风尖浪口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冷静下来之后,她也知道,昨夜揍了皇帝,确实是冲动了。
昨夜的确是,气狠了。
“婉妃很聪明。”
“昨夜的事……是谢婉莽撞,冲撞了陛下。”谢安虞低下头说道。
“朕听说……婉妃未入宫前,是以小字为名?”
“嗯……我娘说这样能避劫。”
“那今后就还是以安虞为名吧。”谢婉说。眼前人自称‘谢婉’,听起来还是会让她有一些小小的别扭。
“哦……”
“这宫中,对婉妃来说,很无趣吧?”
“……尚可。”安虞不懂为何突然她就岔开了话题。还像话家常一般说起她名字的事。
这个皇帝,她看不透。冷静下来了,也看不明白。
她昨夜打了她,她分明可以治她的罪,但又好像根本不怪她似的,完全不提此事,让人猜不透她到底要做什么。
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笑嘻嘻的,真讨厌。安虞暗骂一声。
“一两日还觉得新鲜,日子久了,便无趣了。”女帝说,“宫中有一处演武场,是大内护卫和皇城军队练习所用,听闻婉妃精通十八般武器,若是无聊,可以去演武场玩一玩。”
安虞惊讶抬头。
“你今后是要做将军的。若是留在这宫里生疏了武艺,朕会很苦恼。”谢婉吩咐朝霞,“宫中的通行令牌,晚些取一块来,送去婉仪宫。”
这下别说安虞,就连朝霞也愣住了。
演武场……那里可不是寻常人能随便进入的。
后宫不得干政,演武场那边谈不上‘政务’,可居然让婉妃娘娘手持一块通行令牌,陛下这心是不是也太大了?
不对,这是偏爱才对。
后宫之中,哪怕是住在宁清宫的徐公子,也不能在宫中自由行走,何况是去演武场那种地方!
而这令牌给出去,居然只是因为陛下觉得善武的婉妃娘娘会无聊?!
谢婉对她们的惊讶不以为意。
人对自己偏心,这可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她上一世半生不顺,这一回对‘自己’好一点又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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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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