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
裴佑白又问。
越知初,怎么可能会,放走一个拦路的可疑之人?
越知初点点头:“我没注意。但就算注意了,我也未必追得上。”
裴佑白的脸色顿时不太好。
他这个纸团来得本就足够蹊跷,不想越知初那里也有。
“你这个?”
越知初也看他,眼里充满询问。
裴佑白抿了抿唇,眼神不经意地飘向了外间的倚竹居,而后又顿了顿,才说:“门口的戍兵,我换过了。”
“我知——”
越知初忽然停住,不敢置信地问:“被……害了??”
裴佑白也沉重地点了点头。
越知初霎时就义愤填膺道:“送这个破纸团,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还杀了你的戍兵?”
“他们没死,只是受了伤,已经让人送到后院的空屋子去休息了。”
裴佑白见她气得眼睛都瞪圆了,脸上忍不住生出一股笑意:“你怎么……这么激动?”
“我——”
越知初愣住了。
我当然激动了。
她本来打算说这个,可是,对啊,她有什么好激动的?
卫司的事,本就与她无关。
除非……
她深深吸了口气,掩饰心里对这个答案的尴尬,只说:“今天发生太多事了,我只是不想再雪上加霜。”
这也是她的实话。
这一整天,她只觉得疲惫不堪,但又不得不打起精神。
因为,无论是忽然到来的楚明玉,还是不知名的轻功高手,都预示着,梦竹山庄里发生的这一切,不会只是巧合,更不会轻易结束。
“裴——大人,你来这里究竟是要查什么的?”
越知初想了想,随意地接过裴佑白手里那张纸,率先走到茶炉旁的凳子上坐下。
裴佑白也看了看另一只手里剩下的,越知初的那张纸,紧随其后做到了凳子上,嘴里却说着不想干的:“你叫我裴佑白就行,或者……”
裴佑白忽然抬眸,深深地望向她:“裴子昭。”
越知初的眉眼在鹅黄的油灯下,泛出淡淡的橘色,她听见裴佑白这番话,惊得下巴都有些不自然:“子……子、昭?”
“那是我的字。”
裴佑白淡淡一笑。
越知初顿时觉得两颊滚烫。
她倒不是因着深闺女子或后宅小姐们所谓的“规矩”,更不是寄心于儿女情长而感到不自在,只不过……
她忽然意识到,方才她心中自然升起的怒意,和现在忽然红了的脸,都是因为,不知何时起,她不自觉地就把裴佑白,当作了“自己人”。
她听说裴佑白的戍兵被害,第一反应就和听说有了伤人江遇一样——
那是不需要经过思索的,对“竟敢动我的人”的生气。
她才刚想通这件事没多久,又想到自己不小心已经喊了一声“子昭”,心头顿时涌上一股强烈的“心虚”。
越知初也很自然地叫过程望“子须”,名也好、字也好,她对这些并不讲究,也不在意。人既然有名,便是用来给人叫的。
字,也一样。
如果旁人觉得哪样听上去更恭敬,或是更亲近,那便哪样叫就是了。
就像,她为了更显和江遇的亲近,会刻意喊他“小遇”。
就像,她也曾搂过赫连瑾的颈子,麻烦他帮忙抱她上墙。
……
她信任他们,从未在与他们相处时,有过什么遐思。
可她确实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会和裴佑白这个“朝廷鹰犬”成为“亲近”的人。
或者说,这件事,始终不在她的预期和习惯里。
她才会……连叫他一声,都觉得有些不适应。
裴佑白那双漆黑的眸子,就好像能洞穿越知初的心思,他静静地将她每一个表情看在眼里,将她眼中转瞬即逝的惊慌和意外都细细记住,不曾遗漏或错过分毫。
但他却并未深究,只是保持着嘴角那抹浅笑,又扬了扬手里那张纸,接着发问:“你呢?怎么看?”
他蓦然转换的话题让越知初如释重负,她立刻就一本正经地回道:“上面写了,师父在洛王府。据我所知,师父也在连天号上。而连天号,据我的人回报,也是开往京城的。”
“也就是说——”
裴佑白接着推测:“你的这张纸上,写的是真的?”
他的言下之意……
越知初又看了看他收到的那张,看着上面的“连天号,安陆府”,越想越觉得蹊跷。
“我不确定。”
越知初却谨慎地分析道:“即便我收到的消息,与这张纸所写,看起来并无冲突,可连天号毕竟已经航行一段日子了,又怎知,它一定没有转头去安陆?”
裴佑白又反复比较了两张纸,放在油灯下细细看了上面的字。
他用双手分别捏住了一张纸,越知初这才看到他左手背上的血痕。
“你受伤了?”
她眉头再次皱紧——连她自己都未曾发觉,她对裴佑白说的话,无论语气还是内容,已经愈发不似从前,反而像是,她总会对江遇说的话。
裴佑白继续检查完了那两张纸,而后才不以为然地看了眼手背上那道新鲜的微小的疤痕,嗤笑道:“就是这个闹的,我大意了。小伤。”
说到“这个闹的”时,他抖了抖其中一张纸。
——是裴佑白收到的那张。
越知初的语气忽然冷冽不少:“你是说,送这纸团的人,不光伤了你门口的戍兵,还伤了你?”
越知初已经开始回忆给她送纸团的黑衣人,她反复回忆,在昏暗到近乎漆黑的天色下,她能看到的、能记得的全部细节。
可无论怎么回忆,的的确确,看不出那人想伤她的意图。
是她先握的剑,也是她先一步出言挑衅——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那人的来意是来送信,满心都是怎么快速把对方解决。
也幸好那人的轻功出神入化,避免了一场只因越知初的谨慎而进行的厮杀。
可越知初又不免感到落寞,这样的回忆,对分析眼前的局势并帮不上忙,而仲灵,自从追着时冬夏离开,如今也不知人在何处。
如果仲灵在这里……
或许,仲灵能帮她追上那个送信的黑衣人,她也就不用盲人摸象,在这里胡乱揣测了。
裴佑白眼见她的神色又一次反复变换,脸上还时不时闪过懊恼,猜测她又不知将他的伤联想到哪里去了,索性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给她听:“你来之前没多久,我听见了门口的声响,出去一看,三名戍兵已经受了伤。裴家的军规森严,他们受了伤,却也不会惊慌求救,更不会哀嚎惨叫,唯恐乱了我心。可奇怪的是,我出去之后,并未发现任何可疑的人或物,伤了他们的‘暗器’——只是再寻常不过的石子。”
越知初认真地看着他,仔细地听着听着,眼中很快又浮出诧异。
裴佑白接着道:“但,仅凭几颗石子就能让人重伤,来者的功力之深厚,想必你也可想而知。我便换了一批人守在门口,让原来的六人,分别三人扶着三人去歇息了。”
“谁知,我和新来的几名戍兵等了半晌,外面就再无了动静。我只好进屋来,想再回忆回忆慕妧自杀案的细节……就在我坐下,看仵作给的尸格时,忽然就感到,一股劲风擦过我的耳旁,疑似暗器。”
裴佑白抬起左手看了看,又展示给越知初看那个动作:“然后,我就马上侧身——再这样——想伸手去挡住或接下那暗器,以免它伤了我的头。这才遭了算计。”
他说得仿佛轻松又合理,越知初却惊出一身冷汗。
她口中挤出艰涩的问题:“你……用手,接暗器?”
她忽然想到,先前她走火入魔的时候,他也是用手,来接她的那一掌。
后来甚至还打算,继续用肉身来接。
他似乎……不太懂得,人类,是可以用器具的。
而他们习武之人,是可以用兵器的。
裴佑白却忽然笑得很开怀:“不是暗器!你知道吗?结果,我拦下的,就是这个东西!”
他又抖了抖手里那张纸。
他漆黑的双眸此时亮得就像北方的星辰,仿佛这是一件多么值得分享的趣事。
越知初却不自然地扶了扶额头,试图给不知在为何兴奋的裴大人,浇上一盆当头冷水:“你是说,是这个纸团,划伤了你?”
“……”
裴佑白似乎确实被她浇到了,他眨了眨眼,有一瞬的怔住,而后才点头:“对。”
诡异的地方很明显。
石子、纸团,显然都不是能取人性命之物,但能用石子将戍兵打伤,又能以内力将纸团抛出伤人的速度,以至于划伤了裴佑白……
那来者的功力之深,只怕不在越知初遇见的那位轻功高手之下。
可既然已经拥有这样的实力,若说那人想对裴佑白动手,也未必不能做到。
若不想动手,只想送信,那就更奇怪——
明明,以那人的功力,一定能做到无声无息将纸团送进来,而不惊动任何人……吧?
可无论是刻意引起裴佑白的注意,还是蓦然出现在越知初眼前的黑衣人……
他们似乎都在做着同一件事。
可是,这也只是,引起越知初沉思的,理由之一。
她心里更觉得不对劲的,是裴佑白不经意的那句,“裴家的军规森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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