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轻青倚在门栏上等着人回来，外面又淅淅沥沥地开始落雨。
明明不久前刚停雨，低级区的鬼天气。第一环中心绝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中心区的天气受到严格的启能调控。反复无常的天气怎么也戏弄不到那些地方去，也就会在27区逞逞能了。
一想起自己几个小时前才刚弄干的冗长头发，她就开始头晕。
据点的另外一头，某个不起眼的房间里，另一个人和她一样抬头看窗外27区的雨。
他把手上的沾满血的启能刀扔到一边，黑色短发遮掩的耳垂上钉着一枚黑石耳钉，这东西此时正闪烁着信号光：
“309档案的内容可以收尾了，我找到他们据点的位置了。27区附近有人吗？”
他身后地板上横着三具身着清理者制服的尸体。
“别急别急，不会出事情的——我是在27区，这里下雨了。”
信号对面的人似乎说了什么让他惊讶的事情，他的眉毛微微抬起：
“这么巧啊，那让他来吧。”
“我在这当然是……帮你们干扰视线呀，给我的小舅舅多找点麻烦。”
他站在窗户前面，难得地安静下来，认真欣赏着夜幕里稀疏的雨滴。这片天空中混杂着血气、挥发的启能油味和27区浓重的污染，然而他似乎毫不在乎。
“没有跟丢，目标也在他们的封禁区内呢，我知道她会怎么从这里出去，出了点小意外，我稍后和你们联系。”
因为人数的意外损耗，清理者们带上雨披，不得不加快了清点和转移的步调。
当然，在前厅的廖轻青是不知道这些事情的，她只能看到一批又一批的清理者带着传输破译的机器和器官组织走出门，火焰一片一片地从前厅四处升起——这是他们在销毁源文件。
直觉告诉她时间变得更加紧迫，那个棕毛如果再不回来，她就不会再管了。
她抬起眼皮瞥向后门的方向，网状的精神力铺张开来，这些走向让她清晰地看清楚每一处的布置，从而轻松地找到避开搜查的突破口。
掌控一切的感觉让她如获新生。
夜雨打在工厂顶棚上，她行走在黑暗的通道之间，精准避过杂乱的摆设，如同某种本就生长在黑暗中的怪物。
斗篷衣角略过错综复杂的交叉道路，一步步往污染严重的区域深入。搜查者和活人都变得少了许多，工厂水泥地上只是偶尔瘫着几具尸体。
在其中一个幽暗的房间拐角，她的精神核心精准捕捉到丝丝微弱的动静。
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她判断。
能在这栋房子里的小孩只有器官来源和z系列产品两个可能性。但那并不是她的必经之路，她并不关心。
她的脚步没有因此拖慢，然而身后的脚步声却骤然变快，甚至跌了一下，紧接着，一双急促的手拽住了她的斗篷角。
气力太孱弱了，她连一个眼神也没有施舍，无论是z实验体还是小孩都构不成威胁。
她稍微往回拽了一下，那双手立即松开了，但是一个微小的声音叫住了她：
“0238……0238姐姐……！”
这个代号太过熟悉了，比这个新得的名字更加熟悉，熟悉得像是一个陷阱。
她停下脚步，松石绿的眼睛冰冷地盯向这个小孩——这个七窍留着血痕、奄奄一息的孩子，一头灰色的头发，惨白瘦削的面颊，身上穿着属于高危实验体的拘束服，双手戴着能手铐。
令人迷惑的是，这个小孩身上并没有武器，也没有任何监视器。
这孩子精神核心严重损毁，这种程度的损毁靠已知技术极难治愈，这就是这个孩子被扔在这里的原因。
仿佛十分了解她的性格，这个小孩在她的注视下缓缓举起来自己的双手以示无害，并快速开始解释：“我是z-0925，z系列成功品之一。曾经和0238姐姐你一起出过二十多次任务。姐姐你和z系列很多成功品都出过任务，可能并不记得我。”
社会化程度不错，表达很流利。
z-0925灰色的眼睛小心翼翼对上她打量的眼光，里面似乎还有一点对她能回忆起来的希冀。
在她几百多次任务里，她的确对这个孩子有点印象。
z系列实验体用肉/体直接干涉启能波，开发肉/体的极限，因此他们极度容易早夭，精神核心也在反复实验中变得极度脆弱，受污染速度非常快。而x系列以精神核心干涉启能波，是唯一能延缓这个进程的方式。
他说的都是实话，x-0238和很多z系列成功品都出过任务，这些人需要她。
只有优秀的z系列产品才会得到她的干涉——z系列有整整1000多个成功品，而x系列只有她一个。
廖轻青扫了两眼他手上的能手铐，全权依赖启能的锁扣，这对她来说很容易破坏。她不在意地朝这个孩子笑了笑：
“你是需要我的帮助吗？”
z-0925看起来的确对她印象很深，立即了解她的弦外之音：我凭什么帮你呢？
他踮起脚企图去贴近廖轻青的脸，手却仍然不敢贸然拉扯她：“我是一个好用的工具，姐姐，你需要从这里出去对吗？我知道我们z系列产品对于你来说如同白纸一样脆弱，我不能反抗你。但是只要一点点的维修，我就还能战斗。”
他灰蒙蒙的眼睛里似有水雾，睁大了盯着她，手仍然在发抖，然而语气里却听不出恳求和那种求生的渴望。
“别紧张，”廖轻青审视了他一阵子，温和地笑着，甚至上前两步，把他的手放下来轻轻地握住。“这周围没有清理者，帮你是很简单的。但是你先回答我一些小问题。”
这样亲和的小动作却让z-0915的呼吸紧张地停滞了。
“0925，你告诉我，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样貌相同的人太多太多了，廖轻青和原身体气质差异很大，更何况她全程披着斗篷，这个缩在角落的孩子根本没机会看清她的脸。
0925急切地从拘束服里面拿出了一个纸片一样薄的圆形机械：“是因为这个。他们转移我们的时候太急了，我偷偷把它带出来了，是它认出了姐姐你。”
一个朴实的金属机械闪着银色光泽。
——是“回响”的一部分，她曾经使用的能武器。
她心情复杂地看着这个小小机械，这东西已经报废了，只剩下最后响应的功能。
大概任谁也想不到这东西还能在这里和她相遇，最后一次响应她的精神核心波动。
这个小孩知道的东西太多了，她已经不可能把他扔在这里了，要么杀了他，要么带走他。
廖轻青从0925手上收走了“回响”，摸摸了这个孩子的脑袋，在他的注视下站起来转身向前：“跟上吧，我们要速度快一些了。”
0925手上的能手铐应声破碎。
这双年轻的手却没有要活动的意思，只是更用力地捏上了她的衣角。
两人又转过几个通道，一点点逼近后院她最初引爆的位置。
0925非常沉默，连廖轻青的手也不敢碰，只是从头到尾死死抓住着她衣服的边角。通过他的抓捏力度，大概能感觉到他心情的变化。
真是忠实而好用。
廖轻青完全清楚，深入能污染严重的地区对z系列实验体的压力是非常大的，这些精神核心脆弱的实验体，只要廖轻青精神核心对他的保护一松懈，也许会当场暴毙。
这样的死亡重压，然而他不问不说，一路一声也不吭。
眼前逐渐能看到后工厂大路口。角落里，棕发青年焦急地靠着墙等着汇合。
青年一看到她直接从墙上弹起来：“我差点以为你不来了，清理者不知道为什么加快了搜查。”
他的速度比廖轻青要快的多，毕竟认得路。
廖轻青平静地回答；“你多虑了。”
紧接着他的视线就落到了廖轻青身后的小孩身上，皱着眉头上下打量。z-0925并不刻意躲避，只是照常低着头不说话。
“这小孩是实验体？你怎么偷出来的，我们接到任务是要处理干净，本来他们都要死在这的。”
“清理者会清点尸体人数吗？”她若有所思地问。
“看他们选择的销毁手段吧，清理者我不清楚。但要是之前没出事的时候，上头肯定会清点尸体的。”
他挠着后脑勺：
“你，你要带他走？”
廖轻青没打算过问棕发青年对这事的意见，毕竟现在的情况而言，z-0925的价值肯定比棕发青年大得多。就算不带他也不可能不带0925。
“没有必要多问，抓紧时间，走吧。”
“不是，什么意思？去哪啊？这附近又没有地方可以出去，而且前面就是能辐射中心啊。”棕发青年一头雾水。
“跟上来就好了。”
她转身继续向工厂后院走去，路的尽头就通往她引爆启能液的那个房间——不带着高强度能干扰器就无法接近的地方，防守最难也最没有必要的地方。
z-0925一言不发地跟上她，像一个尽职的执行者。
棕发青年这回真的感到被带到火坑里了，然而他无路可去，捏了捏他身上那枚廉价的能干扰器，一边咬牙抬起脚步，一边默默祈祷眼前这个莫名其妙的人真的能带他走出去。
收集散落的工厂碎片罢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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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一场夜雨，两种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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