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十七分，江城的天还蒙着一层灰白。
顾婉清猛地睁开眼，胸口像是被什么狠狠压住，呼吸急促，喉咙里仿佛还残留着江水灌入的冰冷和窒息感。她坐在老宅主卧那张雕花大床上，手指死死攥着月白色的真丝衬衫下摆，指尖发白，关节泛起青筋。
窗外雾气缭绕，江风从半开的窗缝钻进来，吹得纱帘轻轻晃动，像极了五年前那个平静又暗流涌动的早晨。
她是顾家唯一的千金，二十五岁，曾是江城最风光的商界新星。上一秒，她还在冰冷刺骨的江水中下沉，意识模糊；下一秒，眼前的一切却熟悉得让她心颤——她回来了，回到了五年前的三月十二日。
床头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热搜标题赫然跳出来：“沈砚与叶知安深夜密会，疑似恋情曝光”。
她盯着那行字，嘴角忽然扬起一抹极轻的笑，声音低得像一片雪落在地上。
起身走向抽屉，拉开最底层，取出一枚银色袖扣。那是沈砚三年前亲手交给她的定情信物，曾经被她贴身收藏，视若珍宝。如今，她缓缓合拢手掌，金属边缘嵌进皮肉，指节绷紧，直到“咔”一声，袖扣彻底扭曲变形。
走到梳妆台前，翻开桌上的日历——日期正停在三月十二日，正是前世“沈叶恋”曝光的第一天。
她打开手机相册，翻到昨天的照片：她穿着珍珠灰的长裙，站在沈家私人会所的水晶灯下，笑容温柔体面。一切看起来都没变，可她知道，一切都不同了。
抬起左手，指尖轻轻抚过腕间的胎记。那是一道月牙形的痕迹，前世坠江时被礁石划破留下的伤。此刻，它隐隐作痛，像是在提醒她：这不是梦，她真的重生了。
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距离记者冲进老宅，只剩三个小时。
前世，她慌乱失措，红着眼眶被拍成全网笑柄，评论区全是“可怜又可悲”“傻女人为爱放弃一切”。
这一世，她不会再让任何人践踏她的尊严。
她拿起内线电话，拨通了陈伯的号码。
巷口传来脚步声，不紧不慢地停在门前。
来的是陈伯，顾家的老管家，六十五岁，左耳因早年火灾失聪。他在老宅守了整整三十年，灶台上常年煨着一碗酒酿圆子，每到桂花飘香的季节，总会念叨一句：“小姐最爱这个甜头。”
电话接通，他的声音低沉而稳重，像老屋的梁柱，让人安心。
“陈伯，妈的紫檀木盒，现在就转移到地下储藏室。”顾婉清压低声音，“钥匙在我床头暗格，第三块松动的木板下面。”
“是。”他只应了一声，没多问，也没犹豫，挂了电话就去办事。
她知道，他会办妥。
放下电话，她走进书房，从保险柜中取出那枚祖传玉佩——羊脂白玉，雕着细密的桂花纹样，是顾家传承百年的信物。前世，这枚玉佩被叶知安当众踩碎，她跪在地上想捡，却被人群推搡摔倒，狼狈不堪。
这一世，她将玉佩轻轻放在客厅茶几正中央，摆放得端端正正，像一场无声的宣战。
然后回房换衣服。黑色西装裤，月白衬衫，长发利落挽成一个低髻。镜中的女人眉眼依旧，可眼神却冷得像冬夜的江水，再不见从前的柔软与温顺。
她坐进客厅沙发，手边放着手机和一杯凉透的美式咖啡。雕花铁门外的巷子空荡荡的，她目光锁定那里，一动不动。
社交平台上的热搜一路飙升。“#沈砚叶知安恋情#”冲上榜首，评论区满屏嘲讽：“顾婉清真是瞎了眼”“为爱放弃继承权，活该被甩”“痴心错付的典型”。有人翻出她去年为沈砚庆生的朋友圈，配文写着“愿与君共度余生”，如今成了全网群嘲的笑话。
她一条条划过去，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腕间的胎记又是一阵隐痛，她无意识抬手轻抚。鼻尖忽然飘来一缕淡淡的桂花香，像是从后院随风而来。那是她记忆里最后的温暖——母亲还在的时候，每到秋天，院子里铺满金黄的花瓣，她坐在石凳上剥莲子，母亲在一旁绣帕子，阳光洒在两人身上，安静又美好。
手机震动，是陈伯来电。
“东西已转移。”
“好。”她轻声回应。
“小姐，”陈伯顿了顿，“要不……我出去买点早点？”
“别出门。”她立刻说，“记者快到了，你待在地下，别上来。”
“我知道。”
电话挂断。
她将手机调成静音，放在茶几上，和玉佩并列。咖啡早已凉透，一口未动。
巷口终于有了动静。一辆采访车拐进来，接着第二辆、第三辆。记者们拎着设备，脚步匆匆，直奔老宅铁门。
她没有起身，也没有躲。她就坐在那里，背脊挺直，目光平静如水。
铁门被敲响，声音沉闷。
“顾小姐！您对沈先生和叶小姐的恋情有什么回应？”
“您是否已被抛弃？网传您曾放弃继承权，现在有何感想？”
“玉佩是不是真的？为什么放在外面？”
她没答，只是静静看着门外攒动的人影。镜头对准她，闪光灯接连亮起，她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有人注意到茶几上的玉佩，惊呼出声。
“那是顾家的传家宝！”
“她这是什么意思？公开宣战？”
她依旧不动。
一名女记者挤到最前，举着麦克风：“顾小姐！您现在是不是特别痛苦？”
顾婉清终于动了。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玉佩的边缘，动作极轻，像在触碰一段破碎的旧时光。然后抬头，直视镜头，唇微启——
“你们想知道我痛不痛苦？”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铁门缝隙，落在每一个人耳中。
“那我告诉你们。”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张脸。
“我痛苦的从来不是被抛弃。”
“而是我曾经真的以为，爱能胜过一切。”
门外瞬间安静。
记者们愣住了，连快门都忘了按。
她收回手，重新靠回沙发，指尖轻轻敲在扶手上，一下，又一下。
像在数心跳。
像在等下一波风暴。
巷口远处，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近，在百米外停下。车窗贴着深色膜，看不清里面的人。
驾驶座的车门微微一动，似有人准备下车。
顾婉清的目光微微偏移，落在那辆车上。
她的手指，仍在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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