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妙仪指尖微微发颤,却仍强作镇定地迎上沈御的目光,“自然是真的。”
沈御唇角掠过一丝极浅的笑意。
“好。”
只见他伸手一挥,身后的东厂番子便鱼贯而入,将那些刚抬出院子的聘礼重新装箱,有条不紊地运往门外的马车。
“这聘礼,咱家替苏家去还。”沈御带着人马径直离去。
苏妙仪望着那队人马出了大门,仍怔怔立在原地,下意识掐了掐掌心,细微的痛楚提醒她方才并非是做梦。
她与沈御前世不过数面之缘,这一世他为何会出手相助?难道真信了她那番嫁太监也不嫁侯爷的气话?
苏妙仪想到沈御在京中的名声,不禁蹙眉。沈御是东厂提督,天子近臣,亦是人人闻之色变的宦官。传闻他手段狠厉,性格阴晴不定,虽然已经到适婚的年纪却没有一个女人敢嫁给他。
不过若真嫁了他......
苏妙仪想到这里,忽然攥紧衣袖,那她要报前世之仇扳倒侯爷,借沈御的权势岂非易如反掌?更何况他掌管东厂,宫中行走也方便,总好过她孤身周旋……
毕竟她现在别无所依,父母年事已高,又是不争不抢的性子。而且她重生的事又无法明说,如此看来,她确实缺个能助她扳倒侯爷的靠山……
而送上门的沈御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侯府门前,沈御的马车缓缓停下时,小侯爷正倚着石狮子冷笑。
“我当是谁。”他睨着那些眼熟的聘礼箱笼,“原来苏妙宁肯嫁的太监竟是沈提督?人倒是生得一表人才,可惜……”他故意提高声调,“是个缺了嘴的茶壶,不知新妇过门后,可要夜夜独守空帷?那苏妙仪未免也太可怜了。”
番子们按刀的手背青筋突起,沈御却只是漫不经心地掸了掸袖口,“苏小姐要嫁谁不劳侯爷费心。倒是咱家来时听得一桩趣闻——”他忽然压低嗓音,“说侯爷早些年染了花柳病,下身还不大利索的事被戏子捅了出去,苏小姐觉得脸上无光,这才退了婚。”
“一派胡言!你!”小侯爷顿时涨红了脸。
沈御轻笑:“市井流言罢了,侯爷不必当真。东西既送到,咱家和小侯爷无话可说,就先告辞了。”说罢转身登车,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再给小侯爷。
“沈御!”小侯爷暴怒之下踹向聘礼箱,“如果你非要多管闲事,就给本王等着看!”
红木箱笼纹丝不动,他反倒踉跄着跌倒在地。马车帘幔掀起,露出半张沈御冷峻的侧脸,“好啊,咱家随时恭候侯爷大驾。”
待马车远去,小侯爷狼狈爬起,丝毫不顾身份教养,又对着箱笼连踹数脚。
好你个苏妙仪!本王还以为你是个傻子,没想到你精着呢!本王这么一个风度翩翩的侯爷你不要,竟然去招惹一个没物件的太监?!真是瞎了你的狗眼!我倒是要看看是他沈御的手段厉害,还是我小侯爷的手段高明!
小侯爷本就是心胸狭窄的人,只不过在苏妙仪面前装的十分大度,如今被她退婚又被沈御羞辱,让他觉得丢了面子,开始盘算着怎么陷害他们两个。
天色渐沉,沈御的马车行至苏府门前。本不欲停留,却见一抹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口。他示意停车,不料苏妙仪竟然大胆地来掀他马车的帘幔,一双明澈的杏眼直直望进来,带着试探的神色。
“上来吧。”沈御往一侧让了让,“咱家带苏小姐逛逛。”
苏妙仪利落地打发丫鬟回府,提着裙摆钻进轿厢,刚落座便开门见山道:“沈御,我愿意嫁你。”
沈御的呼吸微微一滞,忽然抬眼看她,苏妙仪见他素来沉静的脸上难得露出惊讶的神色来,可是立马又换上了那一副波澜不惊的神情,“苏小姐莫要说笑。咱家这般身份,苏小姐应当清楚。更何况咱家在外的名声,苏小姐也应该听说过。”
“不过是世人对宦官的偏见罢了。”苏妙仪迎着他的目光,继续说了下去,“若你真如传闻中那般狠厉不近人情,当初在宫墙下逮着我假扮太监时,早该将我交出去邀功了。”
沈御垂眸道:“那是咱家一时糊涂。”
“一次糊涂,次次糊涂?”苏妙仪倾身追问,“后来几回你分明认出了我,却还暗中行方便,这也是一时糊涂?”
“是咱家五时糊涂。”沈御别过脸去,耳根可疑地泛红。
苏妙仪索性挑明:“你助我扳倒侯府,我便嫁你。我苏家嫡女的身份品貌,配你总不算委屈。再说——”她故意拖长声调,“娶了我,至少能堵住那些说你注定孤独终老的闲话。”
轿内忽然静了下来,沈御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究竟为何退婚?”
苏妙仪心里冷笑一声,当然是因为他小侯爷是个薄情的贱人,上一世她嫁过去被害的惨死,这一世当然不会再嫁给他,可是重生这种事也不能跟沈御说,就算说了也大概会被他当成失心疯吧?
沈御见她不说话,开口催促道,“嗯?”
于是苏妙仪随口胡乱编了一个理由,“他有别的女人。”
沈御问,“谁?”
“我听说的。”苏妙仪偏过头去,“事到如今我才明白,有些人表面光风霁月,内里早已腐朽。前一刻还与你温情软语,转瞬就能将刀架在你颈上。”
沈御闻言默然良久,久到苏妙仪忍不住追问,“你到底娶不娶我?”
只见他耳尖愈红,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咱家没这个福分。但小姐所想之事,咱家愿尽力相助。”
这话里无怨无悔的意思让苏妙仪心生警惕。她仔细打量眼前人:“你当真肯帮我?”
“愿倾囊相助。”沈御抬眼望来,眸色澄明如镜。
苏妙仪仍存疑虑,却见他神色坦荡,倒像是真心实意。
可她是重活一次的人,她不会再像前世那般天真无邪相信无缘无故的好了。她觉得如果沈御是真的愿意帮自己,那应该是对她另有所图,可能时机未到,所以无法言说。总之,自己身上应该有沈御想要的东西,所以他才会愿意鼎力相助,不然苏妙仪实在是想不出沈御为何要帮自己。
马车轮碾过石板路,忽然猛地晃了一下,苏妙仪连忙找东西抓着抓着,让自己稳住。结果刚抬头就看见沈御神色尴尬地收回伸了一半的手。
然后装模作样地理了一下衣领。
“你方才是想扶我吗?”苏妙仪皱着眉头问道。
“没有,这件的衣襟紧,我松一下。”
沈御面无表情地整理好衣襟,开口道:“一会就到苏府了,苏小姐下车的时候咱家就不多送了,宫里还有事要忙。”
“好。”苏妙仪听话地点了点头,然后一直盯着沈御。
沈御不是在整理衣襟就是在整理衣襟,翻来覆去地理好后又解开,如此重复。
苏妙仪实在看不过去了,凑身向前,替他把皱褶捋平,拽了几下,冲他笑道:“好了!”
沈御低头看了两眼,愣愣地道谢,“谢谢……苏小姐。”
“既是盟友,这点小事不必客气。”
苏妙仪是看不惯他笨手笨脚的模样,堂堂提督大人竟然连衣襟都捋不平。
两个人整理完衣襟,便相对无言,一个看天一个看地,就是不看对方。
马车绕城一圈,很快就到了苏府,苏妙仪察觉到马车停下后,犹豫地开口道:“那我……先告辞了。”
沈御说了句“去吧”,并且替她把帘子掀开了,就在苏妙仪下车的时候,忽然又俯身在她耳边说道:“无论苏小姐信不信咱家,咱家都会帮你扳倒小侯爷。”
苏妙仪闻言,下车后扭头看着马车上沈御。
他还是跟上一世一样古怪。
传闻里无情狠辣的沈提督,上一世莫名其妙对她很纵容,连她假扮太监入宫私会侯爷的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一世又无缘无故帮她复仇扳倒侯爷,拒绝了跟她成亲却愿意倾囊相助……
怎么想都别有所图吧?
晚上苏妙仪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一直在猜测沈御的心思。经过一晚上的苦思冥想,她觉得沈御可能和侯爷有私仇。
虽然小侯爷上一世是个不折不扣的薄情寡义的人,但是他在京城的风评却很好,可谓和沈御是天壤之别,上一世自己就是被这样“光风霁月”的侯爷给骗了。
说不定沈御也知道侯爷私下的丑恶嘴脸,也许还积怨已久,想借着自己这件事给他点教训。
苏妙仪眼睛一亮,松了口气,觉得自己想通了,虽然只是猜测,但是比沈御无缘无故的好让她安心多了。
这下子有沈御相助,她再凭借上一世的记忆,扳倒他小侯爷岂不是易如反掌。上一世她嫁入侯府,便发觉侯府奢靡之风盛行,其用度规制远超其它侯爷。
她上一世留心过也问过侯爷,侯爷支支吾吾没回答,她就知道这钱来路不正,但是还没来得及查清楚就被害死了。
这一次她一定要彻查到底,找出侯府贪污的证据,让他小侯爷付出代价。辜负真心,害死良妻,贪污民脂民膏的权贵就该被踩进泥沼里不得翻身!
结果还没等她和沈御商量好复仇对策,她不守妇道,辜负小侯爷的流言蜚语却传满了京城。就连路上还有人冲她坐的轿子里扔臭鸡蛋和烂菜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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