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行安急速回了府中,一路急行,回了闻风院,把妆奁送回了公子面前。
他颇为不安。
哪想公子听完他禀报,只是瞥了箱子一眼,眼中笑意浓烈,别了下头,就示意他出去了。
巫行安见他在写信,又不像生气的样子,只得怀着不安出去了。
而公都周任箱子放在书桌上不管,待深夜忙罢手中公文的整理,写完他个人需呈的公文,把一众公文放入桌面上的另一个沉箱后,他合上箱盖,看了先皇后赏的头面箱子一眼,他那一直近乎冷漠的神情上泛起了点笑。
他笑而垂眼,拿起一张信纸,写起了另一封与之前截然不同的信。
过了数日,宫中来教授他武艺的郎官一日教授完毕,公都周让其一道把搁置在他书桌上好几日了的妆奁和放置在妆奁上的信带走。
教习仅只带走公都大公子所整理出来的情报呈给皇上,听到要带先皇后的箱子回去,不解,问道:“为何?”
“你一并带去就是。”
他吩咐事情,还不多解释,教习无奈……
谁叫这一位是公都复大人仅存于世间的唯一血脉,且他还承了公都复大人给陛下收集情报的活计,更要命的是,这一位做得比他父亲要好。
教习硬着头皮把先皇后的箱子带走了。
因着不知道这一位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生怕自己这个不知情就给他送箱子的人惹上什么祸,是以夜间面见陛下时,教习仅把检查过的信随身带在身上,在事毕面呈给了皇帝。
皇帝正接过打开箱子的太监手中拿出来的公文,却见他又拿出一封信,说是随先皇后的妆箱一道来的,便朝他这禁军教头伸手,“给朕。”
信打开,皇帝看了几句便失笑,等到信看罢,他脸上笑意不停,把信交给了身边的中书令,道:“星之使唤朕给他做事。”
中书省的最高长官闻言也含笑接过他手中的信,一目十行看罢信,也是失笑不已。
大龙最年轻的小进士跟皇帝说他给他媳妇儿送先皇后的头面去戴,媳妇儿她爷爷说她只是半个公都家的人,当不起这份大礼。他说他媳妇儿都当不起这份大礼,那谁当得起?他媳妇不戴先皇后的头面,难道让没先皇后赏赐的人去戴?先皇后只是仙逝了,又不是民间没名了,该他媳妇儿戴着先皇后的头面,去让人看看先皇后的赏赐了。
末了,他让皇帝把他家的赏赐抬到尚书台给沈尚书送去,说皇帝这里离尚书台近,正好,几步路的事。
中书令严守镇失笑不已,却也知此事已成。正如小进士之言,先皇后只是没了,不是没名了,陛下心中也不是没她了,他笑着把信折好,搁到桌面上,回皇帝道:“明上午臣正好要去尚书台,臣给带去。”
“也好,给沈大人说说,不要拘这些个小礼。”皇帝已看起公都府给他呈上的情报来,脸上还带着公都星之给他带来的笑,“星之给他媳妇的,就让他媳妇收着,以后的公都府夫人,有什么不能戴的?提前戴戴先皇后的赏赐,也是件好事,先适应一下。”
“是,臣会转告沈大人的。”
“嗯……”星之今日呈上来的事情跟以往有所不同,皇帝脸上的笑没了。严守镇瞥了信一眼,一肯过后便飞快收回眼,悄步走至教头前,跟人点头,带着人出了御书房的门,离得远了,方道:“先皇后的赏赐在哪?”
“就放在英武殿中,卑职请了英武殿的当值公公看着。”
“好,我随你去拿。”
“大人,请。”
次日,沈翰便在尚书办公的地方收到了日夜陪在皇帝身边的中书令大人转达的先皇后的大礼,还听了中书令大人所转达的陛下所说的“不要拘这些个小礼”的话。
言毕,严大人还拉着他手,殷殷笑着跟他说:“让贵府大娘子多戴戴,我听说她是个美丽的小娘子,这如花一样的年纪,正是衬明福皇后赏礼的好年纪。”
看来,这不想戴也得找时机多戴戴了。沈翰脑子里想着孙女最近能戴这头面的时机,心道哪怕这时机找不到,也得给她在家找个小赏花会,小诗会。这秋天正好落叶,府里也有一两处景,就给她办个赏叶会罢,有中书令今天走的这一遭,尚书台另五个尚书府里的小女儿都得来,不怕没人。沈翰一下定了主意,心下也稳了,跟今日对他格外亲热的中书令大人道:“臣遵旨!”
“您遵陛下的旨便是,但也不要当着严某人说呐。”严守镇笑道,拍了拍这个文官却长着一副武官身躯的工部尚书的手,方才松开手,负手于背后,脸上笑意不断,“严某不得不说,沈大人好福气。”
他意有所指,沈翰全盘接受,坦然道:“赶上了。”
公都府需要一个容下得妾室,又雷厉风行能管好府务的主母,他大孙女正正好,便是这般人选。
全京城,没有一个人像她一样,身份正正好,家风正正好。
这西北上来的官就是不一样,跟武将一个风格,严守镇失笑,朝他拱手,“那我就不打扰沈在人的公务了。”
“严大人慢走。”
严守镇一走,另五位在自己府台办公的尚书便着人来问中书令过来的事,没片刻,尚书台上下,皆知公都府的大公子给他的未婚妻送先皇后的赏赐,送于尚书台来了。
还是皇帝替他送来的。
公都府好大的脸!
是以,等下午散衙,听到沈尚书邀请他们府里的小娘子过去他家和他小孙女赏秋叶,各部尚书无一不应。
待到沈蕊玉好好躺在她的躺椅上看书,听到祖母身边的细婶过来报,说祖父在祖母那里设小宴,要她过去吃晚饭时,她还不知此恶耗,只当这是沈老大人临时又得了什么好事,要跟家里人庆祝一番,也没作他想。
祖父相请,这饭是要去吃的。她去的不算慢,但去时,她爹娘已经到了。昨天还到她院中来看她的父亲一见到她入祖母的小院的门,几个箭步就冲了过来,脸上不见胡子的地方皆是红的,只见他甚是激昂与她道:“蕊蕊,蕊蕊,爹的好蕊蕊!”
她爹这是作的什么诗?沈蕊玉不由朝母亲看去,却见牵着五岁小妹的娘亲也是一脸忍不住的笑,脸上的飞霞比天边的晚霞还要美。
这是怎地了?
沈蕊玉有些许纳闷,且父母站在门口,看来是在迎她……
这世上哪有父母迎女儿的道理。她爹娘虽对她好,但也没到这地步。
“我爹,”亲爹作的诗向来一塌糊涂,令看者不忍,听者不适,沈蕊玉挽起他的手,带着这高大汉子往前走,路过头发丝似是都在笑的母亲身边时,揪了妹子头上扎的小啾啾一把,引得妹子气得跺脚喊“坏大姐”,沈蕊玉这才心满意足双手傍着父亲的手臂,继道:“这是怎了?”
“好事,好事,天大的好事,你都不知道发生什么好事了!”沈父沈兴乐得合不拢嘴,眼睛看着女儿,他是真不知他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宝贝女儿,这是天降福星于他沈兴头上呐。
“什么好事?”父母家人皆在眼前,沈蕊玉睡了两天,这心情也睡好了不少,果然只要不呆在公都府,外面的空气有多甜便有多甜。这心情一好,对待任何事情便游刃有余,挥洒自如,更是不缺乏耐心。
“让你祖父跟你说,你祖父就在里头。”沈兴带着大女儿往里头走,更是骄傲地昂起了头。
他已经可以想见,明日里来请他的请柬会是何等络绎不绝。
吃子女饭不算什么!那是有福气的人才吃得上!他不怕人嘲笑!
“蕊玉拜见阿公。”父亲在门口留步,让沈蕊玉先一步进去。这是沈蕊玉这一世第一次见她这个祖父,一进去,便朝祖父行了个请安礼。
沈尚书颇重规矩。
但这规矩重的是大面上的,在小事上,沈尚书没那般古板迂腐。世人只当那些当大官的人,皆是些教条甚重的老东西,只能说这也是些教条甚重的想法。一个人能爬到一个国家的最顶层的位置,但凡他身上少一点圆滑妥协隐忍,他坟头的草,已被割了一茬又一茬了。
沈蕊玉的祖父勇谋皆备,是以才以西北出身的一个小文官的身份,杀出重围,杀到了尚书台为尚书,他在沈蕊玉前世一生见过的强人当中,也排得上前十号的位置。
沈蕊玉见他,便收起了见父母的漫不经心,身体自动开启了见强者的防御模式:谨慎、冷静、绝情。
这时候她就是一个规矩体。
沈翰见到她,便是看向她的脸,见孙女并低着头,脸上神情淡漠,不骄不躁,不卑不亢。
他有些许讶异。
几日不见,他这长孙女似乎比以往要沉静了许多。
“怎地了?”沈翰回身,问妻子。
萧氏一笑,她刚才听到了外头儿子跟他女儿说话的声音,兴奋的父亲,漫不经心却又放松的女儿。
这还是他们的儿。
她回丈夫道:“孩子大了。”
大了,就要沉静些了。
这倒是,且长孙女本性还是沉稳的,这年纪一大,更是静得下来一点,也是自然,沈翰朝大孙女儿看过去,温和道:“免礼,过来你祖母身边坐下。”
“爹,娘。”
“爹,娘。”
“阿公!阿婆!”
沈父沈母进来喊了人,唯独最小的沈宝娇喊声最大,沈翰见状,抚了抚颌下长须,点了点头。
他不是个喜欢小孩儿的,是以长子带着小女儿进来后,他仅朝他们看了一眼,便回身对妻子道:“既然蕊玉到了,就开饭罢。”
“是。”萧氏站起,走到门边,吩咐下人开饭。
这时,沈父沈母也在父亲的吩咐下,带着小女儿坐到了女儿对面,沈蕊玉看着父母坐下,目光还在他们身上时,便听正主位的祖父道:“今日有一事,祖父要跟你说明。”
“您……”沈蕊玉朝他看去,正好看到了他身后摆着的正堂供桌上,放着一个她颇为熟悉的箱子,她心中莫名其妙地,因看到这箱子,剧烈一跳。
跳得她还以为自己又要嗝屁了。
但没有,她缓缓转过眼,看向祖父,神色不变,语气不变,“说。”
她刚才垂眼走过来,倒没注意这供桌上摆的什么,现在看到,心中也是有点数了。
“看到箱子了?”注意到她眼神变化的沈翰淡然问道。
“看到了。”
“知道是什么吗?”
“蕊玉听说过。”不仅知道,还摸过,还戴过。仅戴过一次,知道这是公都周堂妹讨要不成,公都周才想起给她的,把她恶心得没戴过第二次。
那时候她还年轻,年轻气盛,要替自己那悲愤又强烈的情感找一个出口,就把这些情绪全放诸到这些物上面来了。
后来年纪一大,也不气了,但因着对自己好了,也不想戴了,很多好物就如此被她搁置。
其实物是没错的。
错的是人。
是她。
“你知道,这赏赐是怎么来的吗?”沈翰慢慢说着,跟孙女儿说起了今天皇帝身边的中书令,把此物送到尚书台来的事。
他说得甚慢,脸上泛起了因为得到皇帝另待的光,沈蕊玉也安静听着,直到听到他说皇帝说,公都府的夫人,有什么不能戴的……
她不禁“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第 19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