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棕大门紧闭,将往昔的荣华与当下的落寞隔绝开来。青石板路蜿蜒其间,岁月的痕迹在石板上刻下斑驳纹理,每一步踏上去,都似能听见往昔的回响。高高的院墙,如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将这一方天地,硬生生切割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院外,欢歌笑语此起彼伏,灯火辉煌如白昼。孩童们在街头巷尾嬉笑奔跑,大人们围坐在一起,谈天说地,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远处的酒楼里,丝竹之音袅袅传出,伴随着猜拳行令的声音,热闹非凡。而院内,秋风如泣如诉,肆意穿梭在每一个角落。曾经娇艳的花朵如今零落成泥,枯枝败叶在风中瑟瑟发抖,满目疮痍,尽显衰败与凄凉。
一阵寒风呼啸而过,吹得院内那棵孤独的老树剧烈摇晃。它的枝干扭曲,像是在痛苦地挣扎,泛黄的叶子如羽毛般,悠悠飘落,似是在诉说着往昔的故事。砖瓦上的金边花纹,虽已斑驳黯淡,却仍倔强地坚守着,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院子曾经的华丽与气派。
“听荷,再添些炭火吧。”周叙言靠在床头,声音轻柔却带着几分疲惫。她身着一袭素色衣衫,简单的发簪随意挽起发髻,眉眼间的轮廓,依稀还能让人想见当年名冠东京第一才女的绰约风姿。只是岁月的风霜,在她脸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眼神中满是历经沧桑后的落寞。
“大娘子,天色已晚,您还是别再看书了,仔细伤了眼睛。”听荷一边往炭盆里添着炭,一边轻声劝道。她身形瘦弱,脸上带着几分稚嫩,却因常年的劳作显得有些憔悴。她是周叙言嫁入丞相府的第二年,从院中洒扫婢女中提拔上来的。
周叙言嘴角泛起一抹浅笑,微微点头,将手中的书卷轻轻放在一旁。那本书卷已经有些破旧,纸张泛黄,边角卷起,看得出被翻阅了无数次。她听着院外熙熙攘攘的喧闹声,不禁问道:“今日是何日子?怎的外头如此热闹?”
听荷犹豫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低声答道:“今日放榜,五少爷高中举人,老爷欢喜,大摆宴席,还特意请了城南的戏班子来唱戏呢。”
周叙言微微颔首,只觉时光如白驹过隙,世事变迁,沧海桑田。她苦涩一笑,亲生儿子高中,本应是阖家欢庆的时刻,自己这个做母亲的,却连一句恭喜的话,都无法对他说出口。想起这些年在丞相府的种种遭遇,她的心中满是酸涩。
听荷看着眼前面露失落的大娘子,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她心中暗暗自责,脸上露出愧疚的神情。听荷对周叙言的遭遇感同身受,当年若不是周叙言出手相救,她早已在那些大丫鬟的欺负下,不知落得怎样的下场。得知她家中母亲病重,周叙言还贴心地派了府里的嬷嬷,为她母亲请医问药。从那时起,听荷便在心底暗暗发誓:无论未来发生什么,都要与大娘子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听荷暗自叹了口气,勉强挤出一丝安慰:“大娘子,奴婢去厨房把药给您端来,您也早些歇息吧,您的身子可经不起再折腾了。”说罢,转身向院外走去。她的脚步匆匆,带着几分急切,仿佛想要尽快逃离这个让大娘子伤心的地方。
周叙言靠在床头,望着听荷瘦弱单薄的背影,心中涌起一阵悲哀:自己本是太尉府的千金,自幼养尊处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十六岁那年,嫁入这丞相府,本以为是幸福生活的开始,从此被困于这深宅大院之中,再难脱身。出嫁时,她满心期许,以为能与夫君携手白头,恩爱一生,却不想所托非人。夫君张玄州竟是个宠妾灭妻的薄情之人,自从杨淑仪进府后,便对她百般冷落。自己九死一生生下的儿子,也在杨淑仪的挑拨下,嫌弃自己容颜不再,人老珠黄。自己在这大宅院里,与小妾杨氏明争暗斗了一辈子,到如今,身边竟只剩下一个听荷,愿真心陪着自己,当真是可笑又可悲!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周叙言想起了刚嫁入丞相府时的情景。那时的她,青春年少,满脸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张玄州对她也曾温柔以待,两人花前月下,许下海誓山盟。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切都变了。杨淑仪的出现,打破了原本的平静。她年轻貌美,手段狠辣,很快便赢得了张玄州的欢心。从那以后,周叙言的生活便陷入了无尽的痛苦之中。她被禁足、被打骂、被克扣月例,甚至连自己的儿子都被杨淑仪抢走,在她的教唆下,对自己充满了怨恨。
“大娘子!您把这碗药汤服下……”听荷端着药碗,脚步匆匆地走进来。药碗里升腾起袅袅热气,散发着苦涩的味道。听荷的额头上布满了汗珠,显然是一路小跑过来的。
周叙言微笑着接过碗,轻轻吹了吹表面的浮沫,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药汤的苦涩在舌尖蔓延,她却像是早已习惯了这种滋味,眉头都未曾皱一下。喝完药后,她将碗递给听荷,轻声说道:“听荷,辛苦你了。”
听荷连忙摆手,说道:“大娘子,您千万别这么说,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说着,她将药碗放在一旁,扶着周叙言躺下,为她盖好被子,“大娘子,您早些歇息吧,奴婢就在外面,有什么事您随时叫奴婢。”
周叙言轻轻点头,闭上了眼睛。听荷转身,轻手轻脚地走出了房间,将门轻轻带上。房间里陷入了一片寂静,只有窗外的风声,在黑暗中呼啸。
深夜,万籁俱寂。周叙言的小院里,突然火光冲天。火焰在夜空中肆虐,映红了半边天。伴随着火光的,是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喊叫声。
“大娘子,好久不见。”一个女人身姿婀娜,迈着优雅的步伐走进院子。她身上的锦衣华服绣满了金线银线,璀璨夺目,与这破败的小院格格不入,显得尤为刺眼。她便是杨淑仪,如今的丞相府宠妾,即将成为下一任当家主母。
周围的侍卫们心领神会,纷纷退到院外,不敢打扰她们的对话。杨淑仪的眼神中充满了得意与嘲讽,她看着眼前的周叙言,仿佛在看着一个失败者。
周叙言双手被绳索紧紧捆绑,狼狈地跪在地上。她的发丝凌乱,衣衫破旧,脸上却依然带着几分倔强。她缓缓抬起头,眼中满是恨意,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杨淑仪,你此刻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杨淑仪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瞥了一眼同样跪在地上的听荷:“这丫头倒是忠心耿耿。”随即,她弯下腰,伸出手,狠狠地捏住周叙言的下巴,涂着鲜红蔻丹的指甲,深深嵌入周叙言的皮肉之中,“哼!名冠东京的周家千金,也不过如此!”
“差点忘了告诉您,周家因为与敌国勾结,如今上下老小皆被流放。一个罪臣之女,怎配做五少爷的嫡母,做这丞相府的主母?自是留不得的。老爷下令,给您个痛快。”杨淑仪的声音冰冷刺骨,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刺向周叙言的心脏。
“不可能!我周家满门忠烈,绝不可能做出谋逆造反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周叙言瞳孔骤缩,眼中写满了不可置信与愤怒。她的身体因愤怒而微微颤抖,心中充满了对杨淑仪的怨恨和对周家的担忧。
杨淑仪眼神中满是讥讽:“大娘子,信与不信,由不得你。无论如何,你也活不过今晚了!”
话音刚落,一个侍女端着托盘,匆匆从院门跑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一杯酒,酒液在灯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杨淑仪从托盘上拿起一杯酒,端到周叙言眼前:“大娘子,喝了这杯酒,就去地府见阎王吧!”说着,便强行将混着毒药的酒,灌进了周叙言的嘴里。
“你个贱人!离大娘子远一点!”听荷拼命挣扎着起身,像一只护主的小兽,猛地扑到杨淑仪身上。杨淑仪被吓得花容失色,手中酒杯一晃,杯中的酒险些洒出。
“你不过是个小妾!怎敢在当家主母面前如此放肆?”听荷双眼通红,如受伤的困兽般,挡在周叙言面前。她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变得沙哑,身体也在微微颤抖。
杨淑仪后退一步,面部肌肉因愤怒而扭曲,表情狰狞得如同阴曹地府的恶鬼。“小妾”这个词,是她一生的耻辱,如今竟被一个丫鬟当众道出。
“你个贱婢!来人——把她给我拖下去,乱棍打死!”杨淑仪歇斯底里地喊道。她的声音尖锐刺耳,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杨淑仪!听荷才十四岁!她什么都不懂!”周叙言挣扎着起身,小腿因长时间跪着,早已麻木不堪。她的眼中满是焦急和担忧,想要保护听荷,却无能为力。
“大娘子,不过是个贱婢罢了,死了也无人在意。”杨淑仪冷笑着,一步步逼近周叙言,手中酒杯里晶莹的液体轻轻晃动着。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得意和残忍,仿佛在欣赏一场精彩的表演。
周叙言眼神中充满了绝望与怨毒,辛辣的酒呛得她几乎窒息。没过多久,温热的鲜血,顺着她的耳鼻缓缓流下。她的身体渐渐失去了力气,瘫倒在地上。
杨淑仪看着这个与她争斗了半辈子的人,畅快地大笑起来。她的笑声在夜空中回荡,显得格外阴森恐怖。
周叙言紧握着拳头,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立下毒誓,一边咳血,一边断断续续地咒骂:“杨淑仪…你个贱人!…若有来生…我要…我要你和张玄州这对狗男女,都下地狱!”声音凄厉而尖锐,划破夜空,久久回荡。
杨淑仪冷笑一声,狠狠地将脚踩在周叙言的手骨上,故意用力碾了碾:“您尽管来,您死了,妾身便是下一任当家主母。到那时,妾身定会给您打造最好的棺材,在里面刻满经文符咒,让您永世不得超生!”
世情薄凉,人情险恶,雨送黄昏,繁花易落。周叙言落下一滴血泪,她仰天祈求:杨淑仪,张玄州,若有来生,她周叙言定要报仇雪恨,让所有背叛她、伤害她的人,死无葬身之地,受世人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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