填饱了肚子,接下来办正事。
彦博远手头银子不多,礼单全按镇上普通人家的置办,但到底是成家的大事,就算普通,也花了大半,幸亏还有打猎卖画的进项,暂时紧两天,日子也还能过下去。
在原来的基础上,又置办了套家具摆设,装点新房,给云渝的陪嫁里添了套妆奁,都是实用款,同村的木匠在镇子上开的铺子,特意给的实惠价。
新房是彦博远的寝室,他那屋子是前院的主屋,比其余几间宽敞,李秋月和小妹照旧住后院,他和云渝住前头,两边都清爽不碍事。
被褥柜子都得换新,自己一人住,用旧东西不嫌弃,但娶了新夫郎,就有些磕碜。
物件之类的解决了,婚礼当天的酒席也要银子,家里没仆役,亲戚也没几个,迎亲的队伍还得出钱请。
杂七杂八一通算下来,彦博远再次两袖清风,荷包空空。
彦博远对着钱袋子叹气,说得好听养夫郎,结果真把人娶进门,夫郎先得和他共患难,吃贫穷的苦。
彦博远叹气,彦博远藏着,不让云渝发现。
问成衣铺子的掌柜,关于婚服的进度,得知好了大半后,掌柜的又提议,让两人试试,再看看哪里需要改进,彦博远让云渝先去后院试衣裳。
醴国旧俗,新婚前,新人不能看到对方穿婚服的模样。
等云渝时,彦博远也没闲着,铺子正中有些小柜台,里头摆着绣线用的彩石、贝珠等小物件。
宝石碎玉的,成色不好,不值几个钱,店家偷懒,红的绿的全堆放在一起。
彦博远一个大汉子,扎在妇人堆里一起挑珠子,手脚还快,抢珠子抢得麻溜。
惹得周边妇人、夫郎频频望向他,见他人高马大,想骂不敢骂,憋着气。
一个大汉子,混什么脂粉堆!
云渝换回穿来的衣裳,出来就见彦博远在矮他许多的姐儿、哥儿堆里,手里攥把碎玉,像在欺负人。
彦博远第一时间发现他,从人堆里挤出来,捧着圆润剔透的红玉,献殷勤,“你瞧,我挑了些红玉,想着你绣盖头可能用得上。”
彦博远献宝似的,挑出颗最大的往前递。
“太多了,拿四颗吧,我到时候再打几个穗子,坠四个脚就够了。”
云渝上手,挑走最大的四颗。
“都拿着吧,这回用不上,之后也能绣其他东西,我好不易挑出来的。”
云渝想了想,没抵住彦博远满脸期待的星星眼攻势。
四周串珠子是不够用,但盖头正中加点点缀也能行,云渝准备把这些珠子全拿来绣盖头。
云渝内心想,这算不算是两人一起做的红布盖头。
夜色渐昏,路上没人,彦博远和云渝牵着手,没坐在板车上,反而是牵着牛,慢慢走在乡间小道上。
他这段时日,在彦家顿顿吃饱喝足,彦博远三天两头进山打猎,时常见荤腥,吃顿肉菜,在村里已是顶好的日子,他的面色已经不如最初一样蜡黄,肉也长出来了些,脸蛋越发白皙,红润有光泽。
双手每日涂着冻疮膏,细腻不少,红肿难看的冻疮消去,彦博远小心触碰,心口阵阵发软,手心虚握着。
此时,李秋月正哄着摔疼了的彦小妹,见云渝和彦博远回来,松了一口气,拍拍小妹的背。
“渝哥儿回来了,小妹别哭了,你渝哥儿回来了。”
彦小妹看到云渝,咧着嘴干嚎的劲头一收,伸着小手够向云渝,嘴里呐呐着:“兔子,兔兔。”
云渝一拍脑袋,这才想起走前把兔子关卧房了。
小妹喜欢兔子,急着想找兔子玩,虽然云渝没锁门,但李秋月也不好擅自进入。
彦小妹闹着要兔子,想自己进去寻兔子,跑到云渝的卧房门口,结果给绊了一跤,一下惹急了眼,光打雷不下雨地嚎。
李秋月哄都哄不住,云渝回来得正巧,不然她一时半会,还真没辙。
云渝接住扑过来的小妹,彦小妹眉开眼笑,挨着嫂子,往嫂子怀里挤,和他大哥一样样。
“你带小妹顽,这些东西我来收拾。”彦博远给小妹面子,大方放人。
云渝对着李秋月略一点头,抱着小妹进卧房,找兔子去。
彦博远在院子里收拾东西,李秋月在一旁帮忙,两人合力把大包小包塞到库房。
“明日媒婆上门,还得劳烦母亲操办。”
“一家人客气什么,一应事物你都安排妥当,我就出个人,只可惜,你父亲生前记挂你的婚事,没能亲眼看见你成家。”
换到彦父在时,彦博远成婚,哪能如此磕碜,连聘礼宴席都得算着来。
李秋月说到动容处,红了眼眶。
彦博远拖到二十没有成婚,彦父嘴上说任儿子开心,背地里却也愁白了鬓角。
“渝哥儿是个好的,夫君一定喜欢。”
现今,彦博远终于要成家了,他却不在了。
彦博远一重生,就日夜不歇赶回,最终,还是没来得及和彦父说上一句话。
对于李秋月来说,彦父逝世不久,对彦博远来说,彦父已过世几十年。
虽然遗憾不能挽救父亲,但能见他最后一面,已经是老天开恩,现在听得李秋月的话,也不免想起父亲的遗容。
不见还好,一见到具体的人物,深处重重的回忆如流水,彦博远心中动容。
“儿子成婚,母亲应该高兴才是,父亲见母亲难受,怕不是要来找我这个不孝子算账。”
“莫瞎说!”李秋月轻轻呵斥。
“说得对,我该高兴才是,瞧我,光顾着和你聊这些,忙了这么久,你和渝哥儿都累了吧,你去叫渝哥儿和小妹出来吃饭,我去盛饭。”
这一茬就过去了,生者还要前行。
热乎的饭菜抚慰人心,饭桌上,彦博远时不时给云渝夹菜。
云渝当着大人的面,面露羞涩,一碗接一碗地给彦博远添饭。
李秋月看他俩,一个喂猪,一个当猪,内心开怀,但忍不住嘀嘀咕咕,彦博远什么时候成饭桶了,也忒能吃。
晚饭后,云渝回了屋,迫不及待拿出新鲜热乎的大红绸布,小心比划着想着如何裁剪。
红缎价贵,光一片能盖住脸的盖头,就花了三百文,云渝不想浪费,摸着布料的手,小小心。
月光照到门前阶梯,照亮一双黑色鞋面,来人抬手,叩响了门板。
“渝哥儿你睡了吗,我有东西给你。”
云渝放下绣线,小心放回桌上,桌上东西放稳当了,才起身去给彦博远开门。
兔子从窝里出来,跟在云渝后面,屁.股跟屁.股,牵成一长串。
两人还未成婚,云渝一个未婚小哥儿,住的地方就是闺阁,除了云渝刚回来那日外,彦博远之后再没进去过。
彦博远停步留在外头,将前日买的物件递给云渝,眼睛往斜下方瞥去,和云渝投来的目光错开,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局促忐忑,“从一算命道士那买的,上面的朱砂可保你平安。”
等云渝接下后,才补充:“就当定情信物。”
云渝接东西的手,微不可察地一哆嗦。
他看见彦博远腰间有个同样款式的玉佩,上面只比自己手里的少一点红,彦博远挑起腰间的玉佩,冲他晃了晃,其下的绳结被风拂过,云渝心中丝丝发麻。
彦博远显摆完自己的,示意他也带上。
云渝顿觉手里的玉佩烫手,双方互换信物才定情,彦博远这么突然送东西,他哪给他找个定情信物去。
“哪有农家子挂玉佩的,哥是读书人,读书人挂玉佩,再者,你需要在外头行走,比我更需要这朱砂,你两个换着戴呗。”
云渝说完,就要把玉佩还回去。
“那就把它当项链。”彦博远执拗。
那道士抠门,玉佩丁点大,做项链也合适,还没等云渝反应过来,彦博远三下五除二,把玉佩从绳上拆下。
“你在这等等,我去拿根绳子。”
“哎!”
云渝抬手想叫住他,奈何人腿长,两步就没了影。
没过一会儿,他手里拿着根缠有金丝的红绳回来。
“这是我爹在世时,去庙里求来的平安绳,受了香火开光,消灾解难的。”
云渝一乐,开玩笑说:“你是多怕我出事,玉佩保平安,绳子保平安,就差写张大符,贴我脸上了。”
谁知彦博远眼神一肃,黝黑的眸子在月下发沉,像深潭,定定望着云渝,要将云渝整个人装进去般。
“你平安,我才不算白活一世。”
上一世,你在我未知的地方受苦受难,今生得以机会弥补,彦博远不求其他,只求云渝平安。
云渝被他郑重的语气闹得一怔,心头也是一沉,心口酸酸涨涨,不难受,也不新奇,自从跨进彦家的大门起,他的心脏就失了控制。
“你帮我拿着线。”语气低沉,略有欢愉。
云渝指挥起彦博远,两人一人拿绳子的一头,合力打了个绳结。
云渝抿着唇,专注穿绳,彦博远就有些走神,他的目光多半在云渝身上。
一大一小的手,时不时碰到一处,不大点的绳结,他们打了许久,将玉佩串上,云渝低头让彦博远帮他戴。
彦博远默默许愿,亲手为他戴上平安祝愿。
玉佩戴在颈间,云渝拿起端详,看了又看,最后顺势往内里一塞,被他们二人握过的玉佩温热,划过脖颈,落入内里。
云渝突又觉得,贴着皮肉过于暧.昧,就不自在,想脚抠地面,然后他就抠手了。
殊不知这正合彦博远的心意,心中暗爽,不知何时解下了自己的玉佩,饶求云渝替他戴上。
云渝急需找个事情做,想都没想就依了他,微微俯下.身,将玉佩挂到他腰间。
彦博远得意地走了两步,在他故意摆弄下,玉佩在他劲瘦蜂腰间来回飘荡。
云渝的眼眸被那抹摇曳的青色模糊,在黑暗中闪烁。
-
三月十八,诸事皆宜,头戴大花,装扮喜庆的媒婆,一路从村口问信到彦家。
在村里众人的注视下,笑容满面的李秋月欣喜地将人迎进门。
媒婆见人先带三分笑,见了女主人就是一顿吹捧,好话一箩筐往外倒。
“恭喜彦秀才,喜得良缘。”
“想必这便是渝哥儿吧,我张媒婆说亲数十载,哥儿这身姿面貌,在我这,也是这个。”张媒婆竖起个大拇指,继而又仔细打量起眼前的小哥儿。
今日,云渝穿了件白青长衫,彦博远则是深色的青色儒袍,一淡一深,一高一矮,汉子眉目正气凌然,哥儿眼角孕痣一点,清秀俊朗。
“般配,般配,当真般配。”
媒婆连连夸赞,眼中藏不住的惊艳。
数十年看人的本事,彦博远找上她时,一眼就看出,此人前途不可限量,原还想着,什么样的哥儿能入这般人的眼,今日一见,属实养眼。
婚后夫夫幸福与否,与媒婆说亲名声直接挂钩,能说到两情相悦,还这般养眼有前途的,媒婆自然高兴,脸上的职业笑真诚许多。
“彦夫人好福气,彦秀才文武双全,日后青云直上,不可估量,又得渝哥儿这么个儿夫郎嫁入你家,老婆子我看得都眼热。”
李秋月一阵谦让,一来一回尽是互捧,张媒婆被捧得开心,夸起来更是卖力。
两方互相夸赞一番后拿出彩礼、聘书并嫁妆单子,李秋月与云渝一一过目,诸事谈妥,只等择日成亲。
凡是问到云渝的,云渝无有不答应。
三媒六娉已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体面,乡下村户,能有个崭新红布盖头都是顶好了的,更不消说要用纸墨书写的聘书,他何德何能。
守在彦家周边的村民,看见媒婆从彦家出来,议论纷纷。
一妇人起了话头道:“还真要娶个哥儿做正夫?”
“彦秀才还真不挑,那哥儿落魄成那样了,还不趁机纳了当妾,再另娶个漂亮婆娘。”
王二虎坐在田埂上嗤笑,笑话彦博远怂蛋一个,不像他,一有机会就娶了个姐儿,只有鳏夫软蛋才会要哥儿。
有人看不惯他小人做派,出声呛言:“彦秀才守信,可不像某些忘恩负义的乌龟王八蛋,悔婚悔得理直气壮。”
“刘丽娘,你阴阳怪气谁呢!”
“谁应声,我就说谁。”
议论话题顿时被带偏,众人转而嘀咕起王二虎的不是。
无外乎赚钱后,抛弃未婚夫,转头迎娶姐儿云云。
村里的话题,换了一轮又一轮。
彦博远在家,满心满眼忙着想和看云渝,没功夫理会旁人如何想。
送走了媒婆,之后就是张罗婚宴,这些都由李秋月接手操办,云渝和彦博远两位未婚夫夫,只等拜堂成亲。
彦博远空闲下来,将员外郎要的大字写了送去,接着就重新背上弓箭,进山打猎去了。
他赶在成亲前多攒些银钱,留给云渝和母亲,他之后去了书院,就没时间进山了。
幸好书院束脩一年一交,停学的日子不算在内,今年的已经交过,不至于连书院都去不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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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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