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博远赶牛车,云渝背靠彦博远面对来路,往镇上去。
汉子体温天生比小哥儿高些,云渝感受着从彦博远宽厚的臂膀上散发的源源热量。
两人的心贴得极近,同频跳动着。
彦小妹难得坐牛车,好奇地伸出半个身子,去看大牛。
兴宁这头的牛都是水牛,再往北些去,就是以黄牛为主。
水牛体形硕大但温驯。
灰黑色的皮肤在阳光下泛出油光,方正的鼻镜湿润有光泽,正值壮年。
李秋月害怕彦小妹跌下车去,用手扶在她腰间,问她:“要不要跟你大哥坐一块。”
“不要,大牛好臭。”彦小妹说完捏着鼻子做嫌弃状。
李秋月摇头失笑,“臭你还往上凑。”
臭虽臭,彦小妹吐吐舌头,继续盯着前头牛,看对方甩着的尾巴,看对方头上的大角,怎么都看不厌。
到了镇上,寄存牛车时,她还冲大牛挥手告别。
彦博远让她去摸摸牛头,彦小妹扭头嫌弃,捂着鼻子道:“臭。”
惹得众人笑眯了眼。
难得全家都来镇上,彦博远领着众人去镇上酒楼,点了一桌子菜,一人一碗白米饭。
农家人去酒楼多走后门卖土货,走正门点一桌子菜,只有年节富农人家才会干,彦家人曾经习以为常的饭食,对云渝和陶安竹两个农娃子来说无疑是珍馐。
彦小妹小孩子,不似大人还是馋嘴的年纪,当即众人也不矜持,风卷残云祭饱五脏庙。
酒足饭饱,众人转道牙行。
也巧,接待他们的还是上次那位牙子。
见了彦博远,先俯首作揖道声秀才公,“秀才公今日是继续看铺子,还是定溪水巷那铺面?”
“带我家人去看眼那溪水巷的铺面,那旁边公宅可知有没有租出去。”
“知道秀才公看中溪水那铺面,小的特意关注着那处公宅,那宅子至今还空着,秀才公今日就能将两边宅子一块租下。”
陶安竹性子急,听到铺面还在,急着说道:“那烦请你领我们再去看眼铺子。”
“夫郎莫急,小的去找管事拿了钥匙便去。”
牙子拿了钥匙,一路给陶安竹和李秋月介绍。
相比当家人做工,夫郎夫人更在意菜市集会等,牙子说着哪里有菜市,哪儿又有小集。
溪水巷子沿着一条东西朝向的河流建造,河上一条条小船来往,一条小船便是一个商摊。
巷子路宽,河上的热闹没有影响到巷子里的人家。
这回牙子没有将他们带到前头的商铺门面那,而是从后头院子进入。
住惯了乡下宽敞的院子,到了这儿就觉得狭窄,陶安竹去看寝室,寝室大小倒是和刘家宅子的卧房差不多大。
只是外头院子小了些,灶房也小。
来之前云渝和他说过隔壁公宅的事情。
到时候糕点可以在公宅做好了搬来。
如若直接在这头做也行,只需多做几笼,耗些时间罢了。
看完院子去看前头铺面,陶安竹一边看一边心中规划,这头放账台,那头放货架。
心中规划着,租下的倾向越重。
陶安竹和云渝微微点头,云渝松一口气,这铺子他喜欢,陶安竹能看上眼,便是最好不过的了。
适才在牙行,陶安竹也听牙子介绍了几处商铺,又贵又小,这头又是彦博远和云渝挑选过的,也有缘分。
彦博远和牙子将铺面定下,又跑了趟庄宅务。
一问溪水巷的院子果然还在,公宅出租是以间为单位,那处是整宅出租,又因为地偏,孤零零就一座,宅务伙计不爱带人去那头。
听到彦博远问那宅子,伙计翻册子都翻了许久。
那巷子里宅子格局相似,宅子前头也是个铺面,不过不连在一块儿,有道墙堵着。
一进的院子,占地有隔壁三个大,南边是正房,中间厅堂,两边两间屋子又各有一间侧屋,东边三间屋子加两个侧屋,西边灶房仓库。
灶房旁边还有口井,这是意外之喜,省得再去买水,或者去河里挑水。
“这宅子最初的主人是绸缎商,一砖一瓦,用料无一不精,后头欠债没还上,抵做公债,老爷您瞧,这廊道上头的装饰花雕都是黄花梨的。”
众人顺着那人指的方向抬头,果然,光个檐廊就由三种木料拼成,装饰木料一种,承重柱一种,落到地上的廊柱又是一种。
“前几位租户也是读书人,给这屋子又带上了书香气。”
众人走过正房廊道,到侧屋书房,里头书桌书架齐全。
云渝见到一面墙的一人高书架,比彦博远这个读书的还兴奋,他要努力做生意,给彦博远买书,将书架填满。
屋子逛了一圈,没有不称心的地方。
门窗严实不漏风,实木家具少有磕碰,看得出来历任租客也都精心爱护,当即敲定。
一番交谈下来,秀才功名可在原有租金基础上,再减免一成。
彦博远以每月二百一拾文的价格租下。
牙行租下的屋子免费帮忙清扫,租客直接带着东西入住,店宅务这头不提供这些。
伙计另介绍了一队专门清扫的,需得加收一百文。
云渝听这价格嫌贵,屋子不是很脏,入住前擦洗一遍就行,自己就能做,于是没出这钱。
糕点铺面和宅院均租了一年,一下子手头就去了七两银子多。
云渝不舍地掏出钱,银子抵到牙子手里,眼神还黏在上头。
银子被牙子收进钱箱了,见不到影了,不舍的念头又被期待覆盖。
他要开始做生意了,想到未来能赚到更多的七两,云渝忍不住露出灿烂笑容。
彦博远看他从心疼银子,到眼冒金光的财迷样,摇头失笑。
为了夫郎在外头做生意不被欺负了去,他要在官场上更加努力。
和牙行店宅务签了契约,还要跑一趟衙门登记。
“渝宝,你和陶夫郎和娘在茶肆歇歇脚,我去衙门登记租契。”
渝宝是云渝小名,没想到彦博远就这么当着娘和陶安竹的面前说出口。
云渝剜了一眼彦博远,彦博远老实收下来自夫郎的怒视。
李秋月假装没瞧见儿子和儿夫郎调.情,寻了张空桌和陶安竹一块坐下。
彦博远给了云渝一个眼神,云渝也坐过去点了壶茶水。
彦博远给他们加了盘点心后离开去衙门,脚步轻快,能看出心情不错。
王二虎瘫在床上,陶安竹也不怕半夜有人摸上门。
和云渝说好明日上镇上,去规整打扫新屋,回了陶家。
云渝和陶安竹道完别。
“渝宝过来。”
李秋月在堂屋叫云渝。
被彦博远当众唤了小名后,连娘也开始这么叫他。
在这之前,只有他只有双亲和大哥才这么叫他。
云渝目光不由往祠堂方向看去,他还没告诉爹爹小爹,他要去镇上开糕点铺子的事情,他打算等等去给他们烧炷香,好让他们也开心开心。
他们的渝宝也能独当一面赚钱了。
云渝进了屋子,发现李秋月手里拿着个绿粉荷包。
“娘知道你们赚钱不容易,博远平日的读书花销,都靠你们的体己钱,读书开销又大,糕点铺子是你和陶夫郎的产业,我不好掺和,租宅子的钱便从公中出,这些钱你收着。”
说完,李秋月把荷包往云渝手里塞。
云渝推拒。
“娘,博远读书的开销他自己能抵上,我这头给陶夫郎做工也攒下一些,以后做了生意还有进账,娘还要管着一家开销,这钱您留着。”
“娘给你,你就拿着。”
李秋月将荷包往前推了推。
“做生意的开头花销大,手头能多些银钱就多些,手头活络了办事才好办,听娘的。”
云渝推了两下没推过,李秋月往他怀里塞,云渝没法,“谢谢娘。”
“一家人不说谢。”
彦博远在书房温书,云渝和李秋月说话没避着他,云渝拿了银子也直接进了书房。
李秋月心下满意,夫夫俩感情好家宅才能兴旺。
“下次娘给你钱你就收。”彦博远放下书,和云渝一块坐到一旁窗口的软榻上。
“哦。”云渝点头,解开荷包想数钱,把银子倒出来一愣。
“娘给了十两。”
十个大小一样的银子,在云渝和彦博远面前排列整齐。
李秋月顾着一家吃喝,自己闲时做绣活,一张帕子十到二十文钱,这十两银子还不知要多少张帕子来换。
彦博远转头往窗外看去,书房窗户斜对着灶房。
灶台的火已经生起,米也下锅。
李秋月右手拿着笨重的菜刀切菜。
从彦博远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瞧见被锅子里冒出的热气围绕的李秋月,稍显单薄的背影。
从农家女到富商夫人,再到现今的农家妇。
李秋月也不过才三十六。
彦博远收回视线,眼中划过坚定,声音有些低沉。
“收着吧,娘一片心意,以后日子好了,好好孝敬她不迟。”
当真不迟吗?
云渝低头收银子,没注意到彦博远略微红着的眼底。
上一世彦博远一心扑在事业,就像他的父亲彦弘一般,家只是个睡觉的地方。
想着拼出一番天地事业,让亲人享福,到头了,彦弘把命拼没了,还累得一家老小砸锅卖铁。
彦博远呢,到头害得至亲之人,无一善终。
自以为是为了亲人,到最后害得最深的就是亲人。
如同有着充沛时间的稚儿一般,想着未来能够将缺失的时光补上,殊不知,这世间最不能轻易下赌的就是时光。
时间从来不会为某人停留,但时间为彦博远回头。
云渝将银子收好,伸手在彦博远发呆的眼前摇晃,“想什么呢,这么出神,银子你先收着,我去帮娘做饭。”
浅蓝色的缎带缠绕在少年白皙的尾指上,那抹蓝色如水滴坠入河中,荡起涟漪波纹。
彦博远被眼前的白影唤醒。
“想你呢。”
“就你会贫,我去帮忙了,钱收好,晚些记得上交。”
云渝盯着彦博远的眼睛,又叮嘱了一遍。
彦博远笑着,低低答应,“好,晚上交——”
最后两个字没吐出。
因为云渝照着他肩膀上打了一拳头。
“你再说一遍。”云渝咬牙切齿。
彦博远捂住肩膀,举手求饶,“银子,银子,晚上交银子。”
“这才差不多,你继续看书,我走了。”
“嗯。”
不走,夫郎是帮娘做饭去,彦博远在心中默默念了一句。
云渝贴心将书房门关上。
彦博远从窗子里看到他进了灶房,和李秋月说话,接着去洗菜。
两人一块隐在缭绕热气中,没一会儿,彦小妹也凑了进去,嚷着要吃糖。
李秋月从橱柜里拿出包饴糖给她。
摸了摸云渝塞他手里的坠得慌的荷包,彦博远将银子揣进衣兜里,免得忘记上交,将软榻上的一本诗集放到书架上。
推开书房门,跨入烟火缭绕的人间。
“娘,渝宝我也来帮忙。”
“小妹,糖好吃吗?给大哥也吃一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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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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