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博远在地里的时候和李秋月打过招呼。
李秋月听得云渝的遭遇心生怜惜,并未多为难,和他见过面便钻进灶房弄晚食。
杂粮糙米饭配地里种的萝卜炒腊肉,李秋月想着云渝在家的第一顿饭,不好太磕碜,摸去鸡窝杀了只鸡,劈成两半,一半加了干菌子炖汤,一半剁块加猪油炒了,又弄了碗清炒豆干,勉强做出一桌菜。
席间,云渝不知这是为他的到来特意庆祝,以为他家伙食一向如此。
在他认知里鸡鸭鱼肉哪怕是节庆的时候都少,现下闻着扑鼻肉香,手里端着彦博远给他盛的冒尖杂粮饭,说是糙米,里面大半还是雪白的精米,不同带着稻谷壳的喇喉咙的那种。
云渝迫不及待大口吃下,带着豆类的清香与精米的清甜,云渝光吃口饭就满足得想要哭。
李秋月观察着这位新家人,小妹年纪小情绪不加掩藏,睁着大眼好奇地看着面前的大哥哥。
“嫂子怎么不吃鸡,大哥炖的鸡汤很鲜,炒的也好吃。”
小妹尚且斯文地咽下嘴里的鸡肉,疑惑问道。
云渝嘴里饭没来及咽下,乍听小妹叫他嫂子,气管一凸,“咳咳”呛出声。
彦博远眉毛一拧,藏住内心窃喜,夺过云渝手里的碗筷,放轻手在他背后拍了两下。
云渝这才缓过气来,“谢……谢谢。”
彦博远不发一言起身拿了个空碗回来,舀出一碗鸡汤,夹了几块肉进去,放到云渝面前让他吃后,才道:“你嫂子还没进门,先叫哥。”
小妹吐吐舌头,冲云渝眨了眨眼睛,点头噢了一声。
彦博远当没看见她的小动作,继续吃饭。
云渝小心端起鸡汤喝,想着在舅舅家里的唯一一顿饭他是不是吃得有些多,怕李秋月嫌他饭量大,比照着小妹的饭量来吃,但没想到小姑娘正长身体,吃的饭都赶上彦博远一个大汉子了。
云渝没法,按小妹那吃法,他能把自己撑死,于是就去看李秋月。
彦家以往富贵,老宅留下的饭碗都小,一锅子饭盛在小饭桶里,吃完了自己再去加。
李秋月浅浅吃了一碗就停了筷子,舀了汤慢慢喝着。
云渝比对着她的饭量来,不敢越过去,吃完碗里的也停了下来,彦博远给他夹的几大块鸡肉吃下去,也够个七分饱,云渝小口抿着汤水回味,不敢多求。
彦博远一直注意着他,见他停筷并未多言,吃完了饭沉默收了碗筷去洗。
云渝一怔,没明白怎么就是他洗碗了。
要去搭把手被拦回去,无措地站在彦博远身后,汉子宽大的身躯挡在锅灶前,他想插手都插不进去。
只能跟个挂件一样,彦博远去舀水他跟着,彦博远去倒水他也颠颠跟着,手足无措。
彦博远心里憋着坏,也不出声让他回屋去,享受着身后坠个小尾巴的待遇。
直到烧完热水,发话了。
“把白天买的木盆拿来。”
云渝一脸疑惑,想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哦哦”两声,回屋里去拿盆。
白天他洗澡水也是彦博远烧的,这回给他烧洗脚水就显得不是很刺激。
彦博远接了盆舀热水,掺凉水一气呵成,端到云渝屋里放下就走。
云渝跟个娃娃似的,叫一下动一下,彦博远叫他洗脚他就洗脚。
脱了袜子,脚捂在热水里,舒坦得伸展着了下.身子。
听到隔壁叮呤咣啷不知道在干什么,没一会儿,彦博远又回来了。
小哥儿的脚不能轻易见人,带着点隐晦的私密。
云渝的拇指不自在地抠木盆,脚无措地往后缩,脚相互来回盖,想藏住又藏不住,盆里的水被带起,溅出一片水花,水声不断。
彦博远气息一滞,不敢再看,粗着气匆匆留下一句:“家里炭火不缺,你别心疼,夜里记得加炭,我在门口等着,你洗完叫我来倒水。”
一个呼吸不到,人就和没出现过一样,只屋里多了一背筐木炭和一个炭炉。
炭炉边缘瓦亮,但底部的黑黝黝焦油痕迹却彰显了它的老练,不久前它还在彦博远的屋子工作。
彦博远倒完洗脚水,回想吃饭的时候云渝的食量,天上月亮挂在东南方,那点猫食也差不多消化完了,他才从云渝屋里端洗脚水出来,一时半会饿着也睡不着。
年才过,小妹爱吃饼子糕果,李秋月富裕的时候有吃茶的习惯,家里过年备下的点心年礼都吃完了,只剩下过年时蒸的年糕,彦博远从灶屋橱柜里翻出来一屉,年糕风干处理过,梆硬。
想到小哥儿那口嫩牙,彦博远眼神幽暗,明显吃不动,重新开灶蒸煮费时,不如架在火炉上加热。
打定主意,彦博远又去屋里倒腾网片,铁器值钱,破落的时候能卖的都卖了,这一时半会还真不好找合适的,最后从暖手炉上拆了个盖子,巴掌大一个雕花盖子勉强能用,把暖壶盖子翻过来倒扣,底下再加点水,就是个小蒸炉。
云渝那屋子是主屋的偏房,没外间,开门就是床,彦博远蹲人床头,夹着火钳蒸年糕,脚边是糖罐子。
年糕表面慢慢软化,用筷子一戳一个窝窝,散发出糯米的香甜。
云渝捧着碗,跟小孩似的,静静等着吃。
云渝腼腆文静,彦博远又是个沉默寡言的,两人像哑巴一样,直愣愣一戳一动,彦博远把热好的年糕往云渝碗里一放,说个吃,云渝就吃。
说沾糖,云渝就沾糖。
吃个半道,看汉子烤半天,味还没尝一口,云渝借着火光看彦博远,鼓起勇气捻了块,往碗底沾了点儿糖霜道:“你也吃。”
彦博远被戳到嘴边的年糕惊住,察觉云渝有收回的意思,连忙就着他的手咬上一口,话说不利索说好吃,真甜,一双招子一错不错盯着云渝,也不知道说的哪门子甜。
黑灯瞎火的卧房,孤男寡哥儿的,彦博远不多打扰人休息,把年糕热完,告辞离开。
屋里没火炉取暖,寒气逼人,彦博远火气重,躺在凉被窝里一会儿焐热,但到底不如有火炉烤着的暖和。
计划着明日去铁匠那头再买个炉子,又一想,他都要娶夫郎了,那炉子不还是一起用,他火气重,凑合几日也就过了,遂作罢。
隔壁云渝见人离开,吃了两块填饱肚子,碗里还剩一块,他想都没想就要往怀里藏,烫热的温度碰到胸.前皮肉,才反应过来,他现在不需要藏食物了。
他赶忙掏出年糕,把碗放桌上,到床边想躺上去,却觉得浑身难受,看到床边放衣服的木头箱子,到底是没忍住掀开,把糖罐和年糕放了进去。
哪怕是放桌上也没人来抢,但他一时改不过来,不放哪里藏着,夜里睡觉都不踏实。
把东西藏严实了就舒坦了,上.床闭眼到鸡打鸣。
彦博远卖皮子的钱还没捂热就花了个干净,替云渝赎身花了九两,剩下六两给他置办被褥衣裳等物,棉花价贵,彦博远都挑着厚实的买,揣着空荷包出门,回来依旧荷包空空。
一家老小还靠他挣银子,现在又多了一张嘴。
第二天一大早,彦博远背上弓箭器物进山打猎。
云渝刚来家里,追夫郎要的是趁热打铁,彦博远不准备在山里过夜,早去早回,好和未来夫郎打好关系。
公山外围砍柴挖山货的人多,不好放陷阱。
彦博远过了村民砍柴的地界挖坑放绳。
他不贪多,粗粗记下几处,就去寻大些的猎物。
云渝起床时彦博远已经出门。
以免第一天就给彦家留下懒散的坏印象,云渝特意起早,却没想到彦博远起的比鸡还早,甚至还烙了一窝饼子温在锅里。
云渝更没想到是,其中还有他的份。
李秋月在他后一步进灶房,见锅里有吃的没半点意外。
彦博远不像别的书生,君子远庖厨这句话压根不在他脑子里。
富贵时家中饭食有仆役准备,家中出事后,李秋月身心俱疲,彦父走后她也大病一场,本就艰难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彦博远一手揽下所有,照顾母亲妹妹。
李秋月痊愈后他没有两手一摊不顾庶务,依旧时不时帮忙。
做的多了,李秋月见惯不怪,平时饭食她个当娘的来料理,偶尔彦博远有事起早,便是他做。
李秋月给小妹留了一份,招呼云渝吃饼子。
彦茗雪小名就叫小妹,刚生下来时彦博远一直小妹小妹的叫,彦父做主将小妹当小名用。
云渝嚼着嘴里的杂粮饼子,和昨儿的杂粮饭一样,主要原料是白面,少量的糙面,反倒增加了饼子的口感,嚼着就香。
彦博远的手艺比不得大厨,但舍得放油,比寻常村妇做的好吃,烙的饼子面皮酥脆,上面还撒了点葱花。
彦家给吃又给住,李秋月对他客客气气,彦博远要小妹叫哥,小姑娘上道得很,一口一个“渝哥哥”。
天气还冷着,小孩子贪睡,家里人宠着,不要求她早起。
云渝吃完东西不想闲着,自告奋勇想揽洗衣的活计。
李秋月没答应,彦博远特意嘱托,“云渝手脚有冻疮,沾水的活计还得劳烦母亲。”
李秋月没什么不满的,活就在那,云渝不来也是她做,云渝来了也不过多两件衣裳,其他轻省些的事他也能帮忙,总的来说,还是轻松些。
云渝衣服洗不成,就去割草喂鸡和羊。
羊在村中稀罕,富户才养,云渝原本家里也有,知道羊吃什么草,这活他能干。
草场离河边不远,李秋月洗衣,云渝割草,两人顺路,于是一人抱着盆衣服,一人背着背篓拿着镰刀一道出了门。
天气未暖,河水依旧冰凉,村户人家大都不舍得耗费柴火烧水,溪边洗衣的人不少。
“脚上鞋破破烂烂,当时裹着彦秀才的外袍,里面铁定也不是啥好衣服。”
“不像有钱人家,更不像官家的。”
人洗衣服也不能光洗衣服,那多无聊,聚在一起聊新八卦。
村里人就那些,事情翻来覆去的说,现在村里多了个人,可不得可劲聊。
“秀才爹才死,那娘也是后娘,听说亲小爹是难产死的。”
说话的是个婆子,讲两句,锤子锤两下衣服,再哈一口热气暖个手。
“现在又来个家里出事的未婚穷哥儿。”
“啧啧,别是给他克的。”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前阵子才将秀才说死了,现在又将秀才说成天煞孤星。
就快要把云渝也给说死时。
云渝和李秋月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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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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