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云渝还在家想彦博远会给他带什么礼物时,他不知道,彦博远压根不在山上。
他带着多日攒下的山货皮子,还有一副字画,去了县城。
从柳溪村去县城和镇上距离相差不大,只不过进县城需过城门,官差检查频繁,不如镇上方便。
兴宁县繁华,皮货字画更能卖上价。
彦博远向村长家借了牛车,到了城门花三文钱将牛车暂放牛马棚处。
过了城门关卡,熟门熟路卖了皮子去书斋。
彦博远前世多活那么多年头,不说其他的,光书画造诣就比同龄人精进。
见字如见人,卷子笔墨就是给主考官的第一印象,彦博远挽弓的腕力,前世一甲进士,不消说,字是极好的,当官后接触的名家墨宝多了,日日不曾落下功课,落在卖字画的眼里,就是天赋超群,年纪轻轻已有大家之范。
是以重生后,他除了打猎外还捎带着画些字画,记挂在书斋代卖。
街边商铺林立,摊贩也多,小二拉客摊贩叫卖,声音杂乱,穿过闹市就到了书斋笔墨铺所在的巷子,这里往来多是书生,商家招客都含蓄不少,是以较为幽静。
“彦兄,彦兄。”
彦博远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来人。
一位穿着青色长袍书生模样的青年:“彦兄,我回兴宁后就得知你家中变故,去打听你近况,城里没人知道你下落,还以为你去了外县,没想到今日赶巧在这碰到你。”
城中富商来来去去也就那些人,更不消说儿孙出息的人家,彦家出事全县皆知。
彦博远细细打量书生,结合对方说法从记忆深处想起,这是何生,他的同窗,两人年纪相仿家境相似,关系不错。
彦家出事前,何生的祖爷爷大寿,他去府城祝寿。
上一世彦家出事后,彦博远没去书院,而是在家自学,第二年考中举人,带着小妹和娘去府城求学,未与何生继续联系。
没想到在这能遇上何生。
时间过久,彦博远对他有些陌生,态度稍显冷淡。
何生看彦博远不似以往率性,整个人沉稳不少,以为是彦家出事对他打击太大,整个人变了性情,也没在意,继而说道:“彦兄既然还在兴宁,那书院还去吗。”
何生的话倒是提醒了彦博远。
他先前在外游学,后面彦父出事,他回来出丧,安顿家里,已经大半年没去书院了。
彦博远要考科举,虽然有前世记忆,他自信不去书院不拜夫子也能金榜题名,不定还能搏个状元回来,要知道他上辈子可是探花,这重活一世,乡试还没开始,怎么也能定个大.三.元的目标。
话又说回来,考科举最忌讳闭门造车,他有学识和上一世记忆,但也得和书院夫子同窗打好关系,了解当下热点。
再者书生扬名也很重要,如果两人成绩相似,主考官便会选更有名望的那一位。
上一世也因家中突逢巨变,疏于学问,举人虽考上了,成绩却不佳,到了府城沉下心后才好转。
书院还是得去。
彦博远道:“得过些时日,这两日我要安排成亲事宜,不得闲。”
“成亲?”何生诧异。
醴国以武起势,立朝时汉子打战打得不剩多少人口,是以和前朝不同,家中长辈去世只需守孝三个月,三月一过,娶妻生子科举样样不碍事。
说得难听些,上头的人恨不得你最好抓紧抱着婆娘滚床,好补上长辈去世的那份人口。
是以,上一次听到关于彦博远的消息,还是他老父亲去世,现在见了人,他说要办婚事,何生也没觉得哪里不好,他吃惊的是另一方面。
彦兄家里只有个妹妹,年岁还小不会是她,年纪大的就彦博远和她娘,她娘更不可能。
这么一排,这成婚的人可不就只剩下一个选择。
“彦兄要成亲了!”何生瞪直了眼。
“正是,是和我从小定下的未婚哥儿。”
不怪何生吃惊,彦博远这小子和他同岁,何生孩子都三岁了,书院同窗都等着看他娶个什么天仙富贵回家,没想到现在要娶个哥儿回家,也没听说过彦家有这门娃娃亲啊。
何生疑惑归疑惑,喜酒还是要讨一杯,“到时一定请我和夫郎去你家吃酒。”
彦博远听到夫郎一怔,继而想起,何生娶的也是夫郎。
人竹马竹马,还是表兄弟,何生执意要娶表弟当正夫时,家里还闹过一场,上世两人关系渐淡也有这层关系在。
上一世彦博远嫌何生满脑子都是他的夫郎,不专心读书,沉迷儿女情长,彼时被他好一顿嫌弃。
现在么.......
彦博远肃然起敬,顿时对何生态度都热络不少。
何生和书院学生一般想法,以为彦博远心气高,要娶高门,他爱侣是夫郎,他嫌世人目光短浅,其他书生嘲讽他把夫郎当个宝,何生没少因为别人贬低他夫郎和人吵架。
也就彦博远光棍一个,两人没什么矛盾,和和气气当个搭子。
彦博远不像旁人一样厌嫌哥儿,现在还要娶正夫,何生瞬间发觉:知己竟在我身边。
他对彦博远更是热络。
当然了,作为夫郎奴典范,何生热络聊天,依旧三句离不开自家夫郎。
“我夫郎前些日子还嫌一个人无聊,等你成亲后,他也能找你夫郎玩去,两人搭个伴不无聊。”
“我夫郎说别家夫人都不爱搭理他,他一天天在家都要长蘑菇了。”
彦博远其他没听到,满耳朵都是何生的“我夫郎”“我表弟”“我家夫郎”。
进了字画铺子何生才住嘴,转去看字画。
青方斋专卖字画,铺面不大,装饰清雅,进门处的四面墙壁垂挂名家字画,均是镇店之宝,不外售卖,千金来求除外。
绕过个小屏风,才是寻常售卖的挂画小字。
“彦秀才来了。”掌柜放下手中账册,热络招呼,“今日可有新的字画出售,你那几幅字画卖得好,陈员外还托我问您,能否给他专门写幅大字。”
掌柜在前带路引彦博远去小隔间。
“两幅诗帖共四贯,一副墨竹得一公子喜欢,那公子出手大方,给了三两银子。”
卖书画看缘分,没有准数,彦博远书画造诣虽高但耐不住还是个秀才,名不见经传,秀才功名有和没有一样,写字画的哪个不是秀才,比不得举人进士的,更不要说丹青大手。
这价格在彦博远预想内,不意外。
当朝局势平稳,相应的金银价格也稳定,一两银子换九百到一千文,一千文就是一贯,像前世时局动荡时两贯才能换一两银。
彦博远笔墨是记挂代卖,掌柜的报完卖价,拿出钱箱数银子。
按铺子规矩卖出一副字画铺子抽两成,抽成不算高,自己去卖一是喊不上价,二是不容易寻到客,放铺子代卖价高,抽成后也比散卖来钱多。
掌柜的问彦博远要银子还是铜板,彦博远要了五两银子,余下的拿铜板。
结完钱后,彦博远从包袱里又拿出幅墨兰图,“这两日没得闲,只做了一幅墨兰,陈员外的大字我接,掌柜的可有说价钱。”
“好画。”掌柜的接过画点头称赞,“这是员外留下的字条,照着这个写就行,因是定制,润笔八两,老规矩,纸墨青方斋提供。”
“字得过几日才能送来,他可等得。”八两对现在的彦博远来说不算小数,这可比打猎来钱轻松,但他不准备把打猎放下,不能嫌蚊子肉小就不吃。
他是要养夫郎的人了,得抓紧赚钱,但在此之前还得有夫郎。
“等得,等得。”掌柜连忙点头应声。
掌柜的又和彦博远谈定墨兰的最低价,因为前几次好卖开了好头,最终定下最低二两银子的价格。
最低价是防止画斋为了快出货贱卖,不说死价格是因为最终成交价不确定,比如那副卖了三两银子的墨竹图。
公子出手大方,掌柜的出价也会高些,俗称:看人下菜碟。
还是那句话,散卖不如放字画铺子,公子老爷少有去小摊收墨宝。
彦博远和掌柜谈生意,何生不好跟进去,就看起字画,倒也找到两幅合眼缘的,等彦博远出来时他也正好结完账。
“彦兄,你看这幅画,我拿来送给我夫郎,他一定喜欢。”
“......”彦博远想揍人。
以前和何生生疏完全有迹可循。
何生是吧?
就你有夫郎是吧?
你小子给我等着!
出了字画铺,何生急着回家给夫郎看画,“彦兄,我家夫郎在家等我,我就先走一步,你一定不要忘了请我和我夫郎吃喜酒。”
彦博远这人他一定要好好联络,他夫郎闺中密友都去做了妾室,只能缩在后宅大院中不好出门走动。
后宅院里的正妻嫌恶哥儿妾室夺宠,连带着都看不起哥儿正夫,他夫郎委实没什么朋友,彦博远瞌睡来了送枕头,只盼着笙哥儿能和他夫郎投缘,相处得来。
彦博远尚不知自己即将被个黏皮虫缠上。
我把你当朋友,你居然图谋我夫郎。
天杀的!
-
彦博远跟何生分开后往西城去,西城靠近城门,人群熙熙攘攘,走两步路就能碰见聚集在一起的人群,被围在中间的有杂耍班子也有摆摊的小贩,贩夫走卒皆汇聚于此。
身处热闹,没什么人光顾的摊子就有些显眼。
只见那摊子旁边立着的一张破旧幡布,上面一个大大的卦字,摊主是个花甲老人,身上穿着件半新不旧的道士袍,没什么特别之处。
双手揣着,微眯着眼瞧对面,对面是个人堆,在人群走动之间,露出一张同样写着卦字的幡布。
按理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李秋月尚在,彦博远的婚事就得她去操办。
上一世,彦博远心思都在名利场,娶妻之事全赖岳母与李秋月,自己是一点儿也没掺和,但也知道成亲前需要合八字。
云渝都住进他家了,八字不合也晚了,哪怕八字不合,彦博远都要让他变成天赐良缘。
彦博远站在不远处瞧了一会,老道士旁边卖糖葫芦的小贩都开了三单了,还是无人上前算卦。
看起来不像个厉害的,婚姻大事,还是找个靠谱点的吧。
就在彦博远准备走向那个火爆摊子时,那道士眯缝着宛如在打瞌睡的眼骤然睁大,旋即眼光清明,和彦博远的目光对上,乐呵呵冲彦博远招手。
“后生,来来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嘛,来老人家这里。”
街道被人群挤得并不宽敞,那摊子如同被遗弃的细小物件,无人在意也无人面向他。
唯独一个彦博远。
彦博远沉思片刻,看了眼人堆里的算命摊,两相对比,还是去了老道士处。
这些道士尽挑好话说,说了坏话给点钱也能将坏事说成花。
他虽经历奇特,但并不在意天命,总归他说合便就是合,天王老子来了,他和云渝都是天作之合。
决定合八字后,彦博远也不含糊,都不等老道士说话,拿了他摊子上的纸笔默下他和云渝的八字。
写完看着白纸黑字,姓名对姓名,八字对八字,彦博远矜持点头,满意得很,强压下嘴角笑容让老道士合八字。
老道士双眼澄澈不显老态,彦博远走近他笑,彦博远写八字他更笑,等彦博远开口让他合八字,他更是笑得满脸皱。
彦博远见那笑容慎得慌,他什么时候这么招人喜欢了?
很快,彦博远就知道老道士为什么笑这么开心了。
合着是有肥羊上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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