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之内漆黑一片,贺千溪正站在与他一门之隔的地方盯着猫眼向外看。
芮杉不太懂贺千溪到底是什么心理,关于身份的问题报告已经充分说明了,难道是因为自己没有立即赔偿他?
可是他现在分文没有。
“训练营有赔偿吗?”
“啊?”彭誉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善解人意地调换了一下语序,回答道:“你不用赔偿训练营,只需要赔偿贺上校,不过,军法处置不能少,全连通报批评外加负重越野三十公里,明天执行。”
芮杉先不管军法的事,重新表达自己的诉求:“训练营会给我钱吗?”
这下彭誉听清楚了,顾及着这里是长官宿舍楼的电梯,低声道:“你疯了吧!你做错事训练营还得给你钱?是人家贺上校的手腕骨折了又不是你!”
“我的意思是,我在这里要训练多久,训练过程中有钱拿吗?”
“没有!训练营不收你学费就不错了!”
“可是我没钱怎么赔偿贺上校?”
彭誉一噎,转念一想,A级的人怎么可能会有穷的?
“你们家不给你钱吗?”
家?这个词对芮杉来说很陌生。
沉寂已久的系统再次出现:[你出生于外城,父母双亡,自小被送到中心区。]
芮杉沉思片刻,说:“我没有家。”
“……”彭誉觉得晚上不能再吃番薯了,不然迟早有一天要被噎死。
“出外勤可以有补助,或者去外城打工,不过你现在每天得待在中心区的训练营,去不了,”电梯到了一楼,走至门口,他终于想到中心区有个地方——影厅。
“如果实在没钱,可以去中心区的影厅,”借着大厅的灯光,他端详着芮杉的脸,以及被裹挟在训练服之下的窄腰长腿,这样的人凭借先天优势在影厅很快就能赚个盆满钵满,但得多失多,他没再继续具体往下说,只是提醒他如非必要不要去影厅,多出几次外勤也能挣到钱。
彭誉走后,芮杉对着ID卡上的地址,在T栋2605找到了自己的宿舍。
这栋楼跟刚刚去过的C栋完全不同,C栋一层只有两户,而T栋长走廊里足足塞了十户。
好在是单人间,不是四人间,对芮杉这种喜欢**空间的人很友好。
一进门右边是厕所,左边是洗漱间,没有洗澡的地方——洗澡要在每层楼的公共浴室洗,再往里走墙边摆了一张单人床,床对面放置一张办公桌和一面直通到天花板的柜子。
硬件一应俱全,可是软件要啥没啥。
系统的声音再次响彻在空旷的单人间里:[整理床铺,洗澡刷牙。]
从食物、水杯、毛巾到牙刷、牙杯,什么都没有,而这些又都是需要钱来买的,最终问题是他兜里比脸都干净。
“系统,没钱怎么办?”
[拓展社交能力的时候到了,去敲隔壁房门借钱。]
芮杉刚醒来一天,已经欠了贺千溪钱了,不能再欠其他人了。
他没立即听系统的,打算将这项指令置于次要级别,拿着今天刚穿了一小时的白衬衫白裤子走去洗浴间,他相信,没有毛巾,自然风干也可以的。
浴室设有单人隔间,芮杉刷了ID卡,嘀的一声,温水应声而出。
还好,洗澡不要钱。
“你有洗发水吗?”
隔壁突然传来一道男声。
“没有。”
隔间门突然被拉开,一个黄头发蓝眼睛男人赫然闯入他的视线。
他探头探脑地看了一圈,遗憾道:“原来你真的没有啊……”
“莱斯特中校。”芮杉礼貌问好。
“中校?”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笑话一样哈哈大笑,“我可不是中校,这栋楼里住的都是训练营的预备役,你不会不知道吧?”
芮杉摇摇头,这人明明跟傍晚躲过轮胎的莱斯特中校长得一样,但却并非中校。
男人逮住新走进来的绿头发男人,从他那儿挤了两大泵洗发水,自来熟地跟芮杉挤在一个隔间,往他手上抹了一半洗发水:“你说的莱斯特中校是我二哥,我们是同父同母的兄弟,我叫路易斯,他叫马修。”
“哦,”芮杉学着他的样子把透明蓝色稠状物抹到头上,磨搓出泡泡,两人用一个喷头冲洗干净,换好衣服。
路易斯是芮杉今天见过的所有人里最热情的一个了,他勾肩搭背跟着芮杉回了2605,看着一贫如洗的房间,惊叹道:“你怎么什么都没买?!”
“没钱。”
“哦天哪,”路易斯当即回2603拿了钱包,带着芮杉去了一楼的无人售货店采购了必需日用品,其实不必需的路易斯也想买,但芮杉怕自己还不起钱,坚定且不容置喙地拒绝了。
第二天一早,广播响彻整个军事基地。
“训练营一连二排预备役芮杉,因训练器械处理不得当伤害军官,特此通报批评!”
“训练营……”
广播从起床号结束后就没停过,一直到被最新广播取代。
“外城西南角发现新情况,经抽签,一连一排李由,一连二排芮杉、一连四排麦克斯、二连三排汤姆、二连四排赵天,前去参与救援。”
芮杉正背着八个装满了沙子的大水瓶,闻言不由一顿,处罚还没做完,现在到底是去救援还是继续受罚?
系统适时发出疑问:[不觉得气愤吗?让一个才来一天什么都没学会的预备役去救援。]
芮杉摇摇头,他并不气愤,只是有些迷茫,同时给他下两道指令,他思考一会儿,觉得救援应当是优先级任务,负重跑向斜对角处的彭誉。
“我先去参加救援,处罚回来继续,可以吗?”
彭誉给他背上沙瓶卸下来,不耐烦地摆摆手道:“赶紧走吧,处罚也就是那么回事,就当你做完了。”
上了军用直升机,芮杉才发现受伤的贺上校也在这里。
“你昨天买了一个盆,一个牙刷和牙杯融合体、一个牙膏、一条毛巾、一瓶洗发护发沐浴三合一,花了60块。”
“是的,您怎么知道的?”芮杉以为他嫌自己没还钱却还买了新东西,解释道:“那些宿舍里都没有,我才买的。”
“因为你刷的是我的卡。”
简单来说,路易斯的卡绑定了他哥的卡,他哥的卡绑定了贺千溪的卡。因此只要莱斯特家两位兄弟没钱,贺千溪的卡就会免密自动为他们支付。
芮杉愣了几秒,慢悠悠道:“对不起上校,这笔钱我也会一并还给你的。”
此后一路,两人相顾无言,但眼神却是实打实地难舍难分。贺千溪试图从他身上看出些不寻常,偏偏芮杉脸不红心不跳地迎着他的目光,任他看。
西南角一直是城外异种频繁攻击的地方,因为这里是信息素覆盖范围的边缘,对异种来说是突破的好地角,贺千溪同众人说好重点事项,便第一个跳下飞机。
城墙高高竖起的特制铁丝网被几根足有大号排水管粗壮的紫色藤蔓硬生生折断,只剩一角挂着苟延残喘。
“上……”
贺千溪才刚说一个字,解决好累赘的降落伞的芮杉直接拿着新领的刺刀奔向敌人——一只约有三米高的豪猪,它像人一样后腿站立,前腿扒上断裂的防护网,以气吞山河之势想翻进来。
其他几个预备役刚把设备放置好,芮杉就直接从墙根跃上,直冲豪猪脆弱的腹部而去,豪猪背上的棘刺骤然化为紫色藤蔓抽向他!
芮杉站在一根铁丝上,一蹦三丈高躲过缀满尖刺的藤蔓,刺刀顺势插入藤蔓中,豪猪喷出恶臭的粘液,芮杉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顺着因疼痛胡乱摆动的藤蔓在空中被甩来甩去。
麦克斯惊叹道:“他怎么保持平衡的?”
芮杉仅靠大臂带动,找准时机,后腰发力,双脚蹬上藤蔓,拔出刺刀,狠狠刺向豪猪腹部。
一击即中,豪猪硕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溅起漫天飞舞的尘土。
正当芮杉随意抹了把脸上的泥土,踩上豪猪腹部,想从厚厚的脂肪层中拔出刺刀时,身后坠落的铁丝网动了一下。
“小心!”
马修助跑几步,翻过围墙,对着地上的铁丝网砰砰开了两枪。
一片黑色液体蔓延开来,浓稠无比。
贺千溪终于动了,他拎着一块银色板子覆盖在黑色液体之上,液体不再蔓延,顺着板子的纹路吸入其中,发出电流滋啦滋啦的声音。
“退后,不要靠近。”
他带着马修站到安全界限,话却是对着芮杉说的,他不知死活地想凑近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芮杉拎着沾血的刺刀止住脚步,这个距离也足以让他看清,那是一条黑色的线,线上长满了黑色小花,马修的两枪将它打了个稀巴烂,化为烂泥。
“电线和黑兰的融合物。”马修解释道,“你从小就在21层,不了解也正常。”
“不过你刚刚可真是稳准狠,换做是我我肯定不敢。”
赵天和李由戴上特制手套,收拾地上的残局,马修则左手勾着贺千溪,右手指着墙角的透明色液体:“刺刀在那里消毒。”
看到芮杉把刺刀刃一遍又一遍在消毒液中清洗,马修才在贺千溪耳边低声问道:“为什么刚刚不让其他人动?就因为人家搬轮胎把你手砸骨折了?刚刚得亏是他身手不错,脑子也好使,不然真出了事你怎么交代?”
马修顿了顿,再次望向消毒池的方向:“虽然他姓芮,你姓贺,但你也不能仗着身世就欺凌人家吧?”
贺千溪木着脸推开马修,毫不留情的话语脱口而出:“再多说一句你的卡就会从我的关联卡中消失。”
别人的事终归还是别人的,到底不如自己的事亲近,马修立刻闭了嘴,再没发出一点声音。
刺刀上的血迹终于洗干净,芮杉回到飞机上,系统再次出声。
[阶段任务1:攻略马修莱斯特,发展为恋人关系;阶段任务2:化解贺千溪对你的偏见,发展为朋友关系。]
芮杉茫然地看着银边屏幕上的字,默默分析起恋人与朋友的异同点,直到飞机降落到训练营,他终于想明白了。
恋人比朋友更神圣,跟朋友可以做的事跟恋人未必能做,因为在恋人面前要保持良好形象,而朋友是不洗澡也能见的人。
于是,他分别制定了两个计划,第一,在马修面前保持良好修养,以最高等级的礼貌来对待他;第二,在贺千溪面前做自己,尽快消除两人之间的隔阂与敌视。
因今天的救援行动芮杉起了主要作用,上级本来想功过相抵,把通报批评的广播关掉,但又了解到他不听作战指挥,擅自行动,只好与此过相抵,通报广播一直响到训练结束。此外,今日救援补助也泡汤了。
可是自己明明是听到贺千溪喊了上才冲过去的,况且团队合作远不如个人战来得有效。
这些话芮杉谁也没说,只是在心里咀嚼一遍就咽下去了。
凌晨一点,一道身影翻出军事基地,向埃斯佩雷走去。
芮杉费了些力气才打听到影厅,没想到跟研究院在一栋楼内,一个在地上,一个在地下。
从小门溜进去,鼎沸的人声撞进芮杉脑子里,没想到寂静无声的大楼之下,竟还有这样热闹的地方。
“瞧你面生,预定了几号位?”一个身型矮小的人截住他的去路。
“我不是来观影的,我是来应聘的。”芮杉掏出自己的身份证,“我成年了。”
芮杉被带到后台,一个穿白色西装的男人背对门口坐在沙发椅上。
“于老板,新来了个,年龄有些大了,但是模样不错,您给瞧瞧?”
于老板勾勾手指,芮杉站在原地没动,矮子使劲搡了他一把:“快去给老板看看呐!”
芮杉绕过办公桌,走到于老板面前,对方在室内还戴着一副墨镜,不知道用意何在。
“会什么?”
“唱歌,跳舞,他都在行。”矮子连忙说道。
芮杉却摇摇头:“我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但是会打架。”
于老板笑出了声,露出他一颗金牙:“打架好啊,去把曾祥叫过来。”
矮子忙不迭应声,脚下溜得比兔子都快。
芮杉直直地盯着于老板,墨镜下的那双眼睛也同样在盯着他。
“多大了?”
“十八。”
“看你不像啊,顶多十六。”
芮杉拿出身份证,证明给他看:“昨天刚满十八。”
于老板却不在于年龄,指着类别问道:“你是普通A级?”
“是。”
“生育功能出问题了才到这来的吧。”他又笑了,不过是带着蔑视的笑,“A级的人最大的本事就是繁衍,失了这个能力,普通A级跟外城D级也没什么区别了。”
芮杉没应声,他在分析于老板的话。
普通A级,正常要待在21层,负担起繁衍生息的任务,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了。那为什么要排在A级呢?
不过,他随即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以前也是21层的,按理说没受过军队训练身手不应当如此敏捷……
再回忆起于从博士的话,他终于理顺了逻辑。想必是自己自小不愿意做繁衍生息的机器,几番斗争之下终于重获自由。
门口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是呼啸而来的拳风。
芮杉后仰躲过突如其来的一击,对方却不给他反应的机会,狠辣的招数净对着他用了。
芮杉不慌不忙地从容应对,一想到自己脱离自小生活的牢笼,他觉得现在这样自由地与人过招也不错,如果要是能有60元钱就更好了,他想先把日用品的钱还上,不然贺千溪对他的偏见更深了就麻烦了。
白天刚对付完体型大了数倍的豪猪,面对一个比自己略膀大腰圆一些的人自然不在话下,芮杉很快就把他反手扣在墙上。
“打得太快了,”齐老板说,“这样观众怎么会喜欢看呢?”
他摆摆手,芮杉松手,向后退了一步。
“你多教教他,”他对曾祥说道,又对矮子说,“人我收了。”
曾祥把他带到观影区,舞台上花花绿绿的灯光下是两个男人,一个头上有鹿角,另一个是狼人模样。
完全是原始森林中狼鹿追逐的场景,每当鹿倒下,狼的牙齿咬上鹿角时,观众席都会爆出阵阵欢呼,不是惊呼,而是内心**得到满足时的欢喜。
“看到了吗?要像这样,有观赏性。”
芮杉点点头:“一次给我多少钱?”
“五百,明晚有一场,融合B级的竹叶青。”
“我知道了。”
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芮杉没留步,打算原地返回溜回宿舍。
走至拐角,突然撞上一个人,是贺千溪。
“贺上校。”
贺千溪半张脸隐在黑暗中,看不出眼底的神色,芮杉不确定他会不会把今天的事说出去,贺千溪却理都没理他,撞过他的肩膀径直往相反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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