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枕月莲步轻移,所到之处众人纷纷跪拜,自动让出一条道来。她立在亭中,声音淡淡道:“平身吧。本宫听闻此处有诗会,不请自来,诸位应当不会见怪?”
一个年轻的男子出列,看着像是这场诗会的召集人,他恭敬道:“公主殿下大驾光临,我等皆受宠若惊,怎敢见怪?望公主殿下不嫌弃才是呢,”
许今朝唇角微扬,眼底却无半分笑意:“本宫自然不会嫌弃。”诸位公子刚想松一口气,哪知道她话锋一转,纤纤玉指指向方才开口那人,缓缓道,“方才听你说,本宫对状元郎一见倾心?本宫倒是好奇……你是如何知晓的?”
那人吓得立马跪倒在地上,惊恐地喊道:“殿下饶命!是草民信口胡诌,草民该死!”
崔枕月笑意盈盈地看向下首众人,语气温柔,但眼里是不可忽视的威仪:“都听见了?若是日后还有人敢妄议本宫与宋大人的婚事,休怪本宫不客气!”
宋时宴脸色铁青地跟着跪下,心里却万分厌恶。这个崔枕月,究竟又想玩什么把戏?
此时人群中传来一个醉醺醺的声音,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是谢家那个不成器的公子哥——谢博文,此时正喝的醉不省人事,嘴里嘟囔着:“你不喜欢他,干嘛还要嫁给他?”
这倒是给他身边的男子吓了一跳,连忙动手捂住他的嘴,心里暗骂是谁把这个祸害请来了。公主殿下要是生气了,他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崔枕月见是谢博文,突然想到那日请他帮忙打宋时宴的事情,倒是露出了几分真切的笑容,好心的解释道:“本宫本无意与宋大人,奈何宋大人三天两头跑来宫里,借着跟本宫论诗的时候写情诗给本宫,本宫念他真心难得,故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她转头看向宋时宴,声音甜腻:“宋大人,你说是不是呀?”
宋时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却只能低头称是。人群中传来压抑的嗤笑声,让他恨不得当场拂袖而去。
崔枕月满意地看着他难堪的模样,又道:“不过今日,本宫倒是真有一事要与宋大人商议。”她美目流转,“不知宋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宋时宴强压下心头怒火,恭敬行礼:“谨遵殿下懿旨。”
崔枕月缓步走入另一边的凉亭,目光淡淡扫过他眼下的乌青,心中冷笑,面上却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担忧:“宋大人看起来有些疲惫……莫不是听闻昨日宫中出了些变故,与宋大人之前论过诗的那位芷妃娘娘……突发急病去了?本宫想着宋大人或许心中伤感,特寻来此间,没想到真的能遇到大人。”
宋时宴闻言,脸上适时地露出悲恸和震惊:“竟有此事?!微臣……微臣昨日忙于公务,竟未知宫中发生如此大事!芷妃娘娘她……与微臣并不相熟,不过乍闻此讯,微臣还是有些许……痛心疾首……”
演得可真像。崔枕月心中鄙夷,面上却叹息一声:“斯人已逝,宋大人还需节哀。只是……”她话锋一转,眸光变得锐利了几分,仿佛不经意地提起,“本宫还听闻,御林军的叶指挥使似乎也牵涉其中,已被下狱。宋大人与叶指挥使……不知道是否相识?”
来了!宋时宴心头警铃大作,背后瞬间沁出一层冷汗。他强行镇定,露出一副愕然又惋惜的表情:“叶指挥使?这……微臣与叶大人确因公务有过数面之缘,钦佩其为人豪爽,却不知他竟会如此行事,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崔枕月莞尔一笑:“怎么?宋大人这语气……像是知道了内情?”
宋时宴微不可察的一抖,随即笑道:“男女之事,不过如此,微臣也只是猜测。”
他完美地将自己摘干净,语气真诚得仿佛毫无破绽。
崔枕月静静地看着他表演,片刻后,才缓缓露出一抹看似宽慰的笑容:“原来如此。本宫也只是随口一问,宋大人不必紧张。想来这些风波,很快便会平息了。”
她状似随意地又道:“对了,眼看婚期将近,府内一应事务可还顺利?若有需要帮忙之处,宋大人尽管开口。”
宋时宴连忙道:“一切顺利,不敢劳烦殿下挂心。”
“那就好。”崔枕月微微一笑。
另一边,大熙大牢。
叶之阳被锁在石壁上,小太监喂的解药让他从那种意乱情迷的状态中清醒过来,随之而来的便是彻骨的恐惧和绝望。
他怎么会出现在御花园?还和芷儿……完了!全完了!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陆允川一身玄色常服,缓步走入这弥漫着血腥的囚室。他挥手屏退了狱卒,幽暗的火把光线下,他的面容冷峻如石刻。
“叶指挥使,”陆允川开口,声音平静无波,“说说吧,昨夜御花园,是怎么回事?”
“陆将军!冤枉!末将是冤枉的啊!”叶之阳挣扎着,铁链哗啦作响,“是有人陷害我!对!是陷害!我中了药!神志不清!”
“哦?”陆允川挑眉,走近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何人陷害?何种药物?你为何会去御花园?又为何……偏偏是芷妃?”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重锤,砸得叶之阳头晕眼花。他张着嘴,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解释!难道要说自己是收到芷妃的私信去的?那更是死路一条!
“是……是……”他支支吾吾,冷汗混着血污流下。
陆允川并不急,只是慢条斯理地从怀中取出那方绣着交颈鸳鸯的粉色锦帕,在他眼前缓缓展开,那是他去叶府抄家搜罗出来的。
叶之阳的瞳孔骤然收缩,原来,陆允川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怀疑他了!
“这帕子上的诗句,‘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叶指挥使,思的是哪位公子啊?”陆允川的声音如同毒蛇,钻进叶之阳的耳朵,“你与芷妃的私情,还要本将军一一替你说明吗?”
“不!不是的!那是……那是……”
“叶之阳!”陆允川猛地厉喝一声,“芷妃已咬舌自尽,一尸两命!你以为你还能活吗?陛下盛怒,诛你九族都是轻的!”
“什么?!芷儿她……”叶之阳如遭雷击,脸上血色尽褪,瘫软在铁链上。她竟然……死了?
“现在,能救你叶家满门的,只有你自己!”陆允川俯下身,压低声音,“说出幕后主使,本将军或可看在你还算配合的份上,向陛下求情,保你叶家香火不绝!”
成宣帝震怒,命三司会审,如果能在叶之阳这边拿到宋时宴的口供,那这一局,他们将大获全胜。
九族!香火!
这两个词彻底粉碎了叶之阳的心理防线。他对江沅芷那点扭曲的感情,在家族存亡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他猛地抬头,声音尖锐:“我说!我全都说!我不知道他是谁,我只知道他的权……”
他话还未说完,只见暗处飞来一把利刃,直接封喉,陆允川连忙上前想要按住伤口,他厉声喝道:“快说!”
可叶之阳喉咙根本发不出声音,挣扎几下便咽了气。
“陆、陆将军,这……这是怎么一回事?”一旁等着听结果的大理寺卿看着地上口吐白沫、浑身发黑的尸体,惊恐地说道。
陆允川眸色阴沉:“暗刃上有剧毒,就是要让他永远闭嘴。”他眼里闪过一丝狠戾,沉声吩咐道:“连舟,你处理这里,其余人,随我追!”
他立马奔向门口,挺拔的身影瞬间融入沉沉的夜色中。
那刺客轻功极高,在宫殿顶上飞檐走壁,可是陆允川也不是吃素的,在后面一路穷追不舍,夜刃划破夜空,带起凛冽风声。
那刺客低声咒骂了一句,随即拼命加快了速度,朝着勤政殿的方向跑去。
陆允川暗道不好,不会是走投无路,想要劫持陛下吧?
他立马转头吩咐道:“分一队禁军护驾,其余人随我截杀!”
“是!”
勤政殿内,成宣帝正挑灯批阅奏折,过了一会,他撂下朱笔,有些烦躁,问着身边的大太监李德水:“允川那边情况怎么样了?叶之阳这个乱臣贼子可交代了什么?”
李德水躬身回道:“回陛下,陆将军正在大牢里审问着呢,陛下可要移驾一看?”
成宣帝揉了揉眉心,道:“便去看看吧。”
“是,初春料峭,奴才给您带件衣裳吧?”
“也好,你去把朕的那件狐皮大氅带上。”
“是。”
成宣帝一踏出殿门,便看见了整装待发的禁军从不远处赶来,面色突然一沉:“你们围着勤政殿干什么,是要造反吗?”
领头的副将黄捷吓得连忙跪下:“陛下恕罪,宫中闹了刺客,臣等是奉陆将军的命特来此保护陛下。”
成宣帝怒意未消,沉默不语,身旁的李德水尖锐的声音响起:“大胆!禁军听命于陛下,就算有刺客也应该事先禀明陛下!”
黄捷冷汗涔涔:“臣等还没来得及通知陛下,请陛下责罚。”
成宣帝揉了揉发胀的眉心,声音疲惫:“罢了,是朕多疑了,既有刺客,那朕便不出去了,让允川过来跟朕汇报叶之阳之事吧。”
那刺客正被陆允川缠着烦不胜烦,突然看见了勤政殿旁“西府海棠”亮起的信号烟火,他心下了然,当即虚晃一招,便往勤政殿相反的方向跑,七拐八拐地就甩开了陆允川。
陆允川心里凉成一片,这刺客,对宫中布局了如指掌。那月儿岂不是万分危险?
正要再加大人手搜查,黄捷气喘吁吁地跑来,道:“将军,陛下让你过去汇报叶之阳的事情。”
陆允川吩咐一队人马继续搜查,收回了望向远处的沉沉的目光,淡淡道:“知道了,这就过去。”
黄捷看他脸色略有些苍白,定睛一看,只见他手臂上全是血,惊道:“将军,你受伤了!”
“无妨,这箭上没毒,刚才追捕的时候被那刺客射中的。”陆允川摆摆手,目光随意瞥过渗血的手臂,淡淡道,“先去给陛下回禀事宜吧。”
略微收拾了一下,他便前往勤政殿来。
成宣帝听闻叶之阳被灭口,震怒不已,严令陆允川定要擒获这个刺客。
陆允川跪地领命,随即微微抬头,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殿内的宫女和太监,想从中找出一丝蛛丝马迹,强烈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刺客,一定跟这勤政殿的人有什么关联。
只不过,这些人都恭敬地低着头,根本看不出端倪。
出了勤政殿,陆允川才感觉到一丝晕眩,伤口根本没有好好处理,一直往外冒着血,刚刚的追捕用尽了他太多的力气。连舟在一旁焦急道:“公子,快出宫回府吧,您这伤口需要赶快止血。”
“得……得去告诉月儿一声,这皇宫绝不似表面上那么平静。让她……让她定要万分小心。”陆允川咬着牙道。
“公子!”连舟跺了跺脚,只能无奈道:“也好,这样宫中太医应该比咱府上的太医厉害一点。”
崔枕月正沐浴完毕,散着一头秀发,昏黄的灯光照着她素白的小脸,未施粉黛的脸反而更添了风采。
她倚在窗边,望着沉沉夜色,思考着宋时宴白日里说的那些话,宋时宴说他和江沅芷并不相熟。
不甚相熟……
这她自然知道是假的,只是前世乃至今生,她都没有去思考过一个问题,那就是——
他们是如何相识的!
错了!都错了!她居然忘了最重要的事情!
前世她入宫拜见父皇,突然撞见宋时宴和江沅芷在说话。她那时候还有些许小女儿情态,嘟着嘴走过去,追问道:“夫君和芷妃娘娘怎么在一处说话呢?”
那时她并未注意到两人慌张的神情,只看到宋时宴故作镇定地说:“刚听见芷妃娘娘用明城话说话,倍感亲切,月儿,我母亲就是明城人呢。”
她那时一直以为江沅芷是明城普通人家的姑娘,直道前世沈星白前来救治突发恶疾的江沅芷,她才知道她竟然是药王谷的医女。也怪她当时不谙世事,竟然没有往深处想。
明城!明城!不就是表哥派人调查的明城吗?她竟现在才想起来这段过往!
正懊恼间,绿竹匆忙进来禀报:“殿下,陆将军来了……伤势很重……”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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