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直到晌午派人送饭,才惊觉林幼微房中早已人去楼空。林老夫人得报,只当是那丫头自己趁乱偷跑,气得摔了个茶盏,狠狠咒骂了几句“养不熟的白眼狼”,便不再理会。一个嫡女失踪,在这深宅大院中竟未掀起半分波澜,其境遇之凉薄,可见一斑。
另一边,醉仙楼内,方思远将顶层一间陈设精美的厢房拨给林幼微,让她安心住下,慢慢跟着阿银学习打理账目、管理人事。林幼微聪慧,上手极快,眉宇间的怯懦也一日日被沉静取代。与此同时,陆允川的伤势渐愈,自请前往明城督查兰明防线,已到了启程之日。
陆国公府门前。
陆国公陆明远自上回除夕夜后,便与儿子亲近不少。是以今天他早早结束了陆家军的操练,来送一送即将远行的儿子。
“虽说陛下准你前往明城督查兰明防线,派给你了不少禁军精锐,但明城形势复杂,你也要万分小心。”陆明远看着儿子,还是放不下心里的担忧,若是之前,他绝不会就此说出来。
“父亲放心,儿子自有分寸。”陆允川整理着腕间护甲,沉声应道。
陆明远重重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随即转身入了书房。
陆允川翻身上马,最后望了一眼皇宫的方向,眸光深沉难辨。片刻后,他收敛所有情绪,勒紧缰绳,冷声道:“出发!”
棠梨宫内,慧贵妃看着一旁托腮发怔的崔枕月,不由打趣道:“我们月儿这是魂被谁勾走了?”
崔枕月目光仍望着窗外流云,语气悠远:“每次都是他顶在前头,我在京中安稳无忧。母妃,有时我真想……能与他并肩而行,而非永远被他护在身后。”
慧贵妃掩唇轻笑,眼波流转:“月儿说的这个‘他’,想必不是那位即将与你成婚的状元郎吧?”
崔枕月这才回过神来,脸颊飞红,有些羞赧地看着慧贵妃,随后低头不语,没有否认。
慧贵妃放下绣棚,问道:“月儿,你跟宋时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自是不喜欢这个宋时宴,希望允川和月儿在一起。可若是月儿喜欢宋时宴,她自然也会尊重她的选择。
只是现如今,看月儿这副模样,她倒是燃起了一丝希望。
“母妃,此事眼下还不能尽数告知您,”崔枕月拉住慧贵妃的手,语气恳切,“但儿臣绝非真心想嫁与宋时宴。”
慧贵妃点点头,表示理解,她叹了口气:“允川这孩子打小没了亲娘,我哥哥这个人又是个闷葫芦。我为入宫前虽待之以亲子,但是终究不是他亲娘,是以,让允川也养成这个沉闷的性子。”她小声嘀咕道,“……所以现在都没把我们月儿追到手。”
“母妃,您说什么呢?”崔枕月没听到那句小声的嘀咕,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她狭促地看了一眼崔枕月:”说吧,想让母妃怎么帮你啊?”
去往明城的官道上沿路花开,陆允川一行人的速度倒不是很快,照这个速度下去,大概七八天能到明城了。
连舟望着走在前方的陆允川,加快速度跟上他:“公子,你自今晨起未曾展眉,是忧虑明城的风险吗?”
陆允川摇了摇头。
连舟继续道:“那定是忧心公主殿下了,公子,你就放心吧,公主殿下宫里,可比咱们安全多了。何况还有墨冉大哥那样的顶尖高手在侧呢。”
“京城波谲云诡,防不胜防。”陆允川道,“前面驿站休整一下,今夜连夜赶路吧”
“啊?”连舟真想打自己耳光,多余问这一嘴干甚。
一行人踏入略显简陋的驿站。陆允川沉声道:“店家,喂好外面的马,再上些酒菜。”
“好嘞!客官稍坐!”店家高声应和。
不多时,饭菜备好。一个身形瘦小的店小二低着头,端着托盘快步走来。陆允川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眼底掠过一丝疑虑——这小二的步伐……
“客官,你们的菜,请慢用。”店小二恭敬道,头低低的,看不清楚面容,只不过这声音,就算刻意变粗,也还是那个清冷好听的女声。
陆允川眼底骤然漾开无法掩饰的笑意,他屈指轻叩桌面,声音带着戏谑:“小二哥,外面的马匹,也是你负责喂吗?”
那小二身子一僵,干笑两声:“小的……小的这就去……”说着便要溜。
陆允川长臂一伸,轻易将人拦下。好在是在雅间,无人注意。他低笑,嗓音醇厚:“月儿,你真以为能瞒过我?”
崔枕月一把扯下头上的布巾,如墨青丝倾泻而下,她嘟着嘴,很是不服:“怎么这么快就认出来了?!”
陆允川心想,你的身影,在我脑海中不知道流转了多少遍,我怎么能认不出你呢。
他问道:“你怎么来了?还在我前头?”
崔枕月一头秀发散着,索性坐在他对面,一边用餐一边说道:“总不能把什么危险都丢给你,我想跟你并肩作战。是以我去求了母妃,让她帮我去说服下父皇,就说我婚期在即,想要出去游玩一番,父皇本来是不同意的,还好有母妃在。”她夹起桌上的菜就开始吃,“至于为什么在你前头,那是因为我抄小道过来的呀,你要是这边不停留,我就去下个驿站等你。饿死我了。”
崔枕月说完就吃起来了,她实在饿的厉害,惯常端着公主的架子慢条斯理的样子也有了些许狼吞虎咽,陆允川的眼眶突然有些湿润了。从来没有一个人跟他说,我想跟你一起并肩作战。
他喉结微动,声音低哑:“明城险地,你不该来。我即刻派人送你回去。”
“我都到这儿了,你还赶我回去?”崔枕月不满地瞪他,眼波流转间带着娇嗔,“况且,不是有你吗?你不是一直都会保护我的吗?”
陆允川怔住,随即郑重点头,心中涌起万丈豪情与柔情。
“是。”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
陆允川永远都会保护崔枕月。
而这一次,他们终于并肩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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