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透过落地窗,在餐厅的长桌上投下渐暗的光斑。林晚将最后一道菜——陆沉舟最爱的红酒烩牛尾——小心翼翼地摆在餐桌正中央,后退半步,审视着这顿精心准备的晚餐。
水晶高脚杯折射着吊灯的光芒,银质餐具摆放得一丝不苟,刚摘下的白玫瑰在瓷瓶中优雅绽放。一切都完美得像是家居杂志的跨页大片。
“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呀?”五岁的子轩扯着她的衣角,小脑袋仰着,眼睛里盛满期待。
林晚瞥了一眼墙上的时钟,七点一刻。她蹲下身,整理了一下儿子微皱的衣领:“爸爸很快就回来了,轩轩饿了吗?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子轩摇摇头,小脸写满固执:“我要等爸爸一起吃。”
这样的对话几乎每周都要上演数次。林晚心底泛起一丝苦涩,但很快被她压下去。她起身再次检查手机——没有新消息。对话框里她下午发出的“今晚回家吃饭吗?”依然孤零零地悬在那里,没有得到回应。
这不是第一次了。结婚六年来,陆沉舟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交流越来越少。从最初的短信告知,到后来的偶尔回复,再到现在的石沉大海。她试图理解,他掌管着一家科技公司,压力大,应酬多。她总是这样告诉自己。
七点半,菜已经凉了大半。子轩饿得趴在餐桌上,小手指无聊地划着桌布上的花纹。
“我们先吃吧,爸爸可能又在加班。”林晚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轻松愉快。
子轩抬起头,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水:“爸爸答应我今天会早点回来的,他答应要陪我拼新乐高的!”
林晚的心揪了一下。是啊,陆沉舟今早出门前确实答应了儿子。她摸摸子轩柔软的头发:“爸爸工作忙,我们要理解他。这样吧,妈妈先陪你拼一会儿乐高,好不好?”
子轩不情愿地点点头,被林晚牵到客厅地毯上。她拆开那盒航空母舰乐高,看着密密麻麻的零件,心里一阵发怵。这不是五岁孩子能独立完成的套装,显然是陆沉舟凭着自己喜好买的,却把陪伴的任务留给了她。
八点钟,手机终于响了。林晚几乎是扑过去接起来,但看到的只是一条冷冰冰的微信消息:
“加班,不回了。你们先吃。”
十个字,连个标点符号都吝啬给予。林晚盯着那行字,感觉它们像针一样刺进眼睛里。
“是爸爸吗?”子轩期待地问。
林晚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时脸上已经挂上微笑:“爸爸临时有重要的工作要处理,今天不能陪轩轩拼乐高了。妈妈陪你拼,好吗?”
子轩的小脸瞬间垮下来,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爸爸又说话不算数!他每次都这样!我讨厌爸爸!”
孩子尖锐的哭喊像一把刀,划破了林晚努力维持的平静表象。她抱住儿子,轻轻拍着他的背,哼着安抚的歌谣,却感觉自己的内心比哭闹的孩子还要无助。
将哭累的子轩哄睡后,林晚独自回到餐厅。一桌的精致菜肴已经完全冷了,凝固的油脂浮在表面,显得油腻而悲哀。她慢慢地收拾着,将一道道没人动过的菜倒进垃圾桶。
红酒烩牛尾需要熬制三个小时,她特意选了澳洲和牛,剔骨、腌制、慢炖,每一个步骤都倾注了心意。而现在,它们与垃圾为伍,就像她那些不被看见的付出。
收拾完厨房,已是深夜十一点。林晚没有回卧室,而是走进了那间很少被使用的书房。婚后陆沉舟在家办公的时间屈指可数,更多时候这个房间只是堆放杂物的空间。
她打开角落的一个旧箱子,里面是她大学时代的设计稿和获奖证书。指尖抚过那些已经微微发黄的纸张,林晚恍惚间看到了另一个自己——那个被称为“设计天才”的女孩,眼神明亮,充满自信,相信未来有无限可能。
一张合影从文件夹中滑落。那是毕业典礼当天,她与苏曼、唐薇的合照。三个女孩穿着学士服,笑得灿烂无比。照片背面写着:“致永不分离的闺蜜三人组,愿我们永远闪耀!”
林晚的眼眶湿润了。多久没联系她们了?婚后,尤其是生子后,她的生活圈子越来越小,小到只剩下丈夫和孩子。而苏曼和唐薇,一个成了知名设计总监,一个成了跨国企业HR总监,都在各自的领域闪闪发光。
只有她,停滞不前,甚至倒退。
墙上的钟敲响了十二下。林晚意识到,陆沉舟连一个电话都没有打回来。他甚至不关心儿子是否安好,不问问她为什么坚持要他今晚回家。
她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城市的万家灯火。每一盏灯背后,都是一个家庭的故事。而她所在的这盏灯下,却只有无声的沉默和等待。
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感突然袭来。她在这段婚姻中失去了什么?不仅仅是事业和梦想,更是自我的价值和尊严。她变成了陆沉舟的附属品,子轩的母亲,却不再是林晚自己。
手机突然响起,打破了深夜的寂静。林晚几乎是冲过去接起来,心里还残存着一丝可笑的期待——也许他终于想起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晚晚!”电话那头是苏曼响亮的声音,“生日快乐!我和薇薇刚结束一个该死的项目评审,差点忘了时间!没吵醒你和陆总吧?”
林晚愣住了。生日?今天是她的生日?
她完全忘记了。而那个本该记得的人,显然也忘记了。
“晚晚?你还在吗?”苏曼的声音带着关切。
林晚张开嘴,想说“我很好”,但出口的却是一声哽咽。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苏曼立刻警觉起来。
这时,另一个声音加入进来,是唐薇抢过了电话:“晚晚,是不是陆沉舟又让你难过了?今天是你生日,他是不是连个表示都没有?”
闺蜜们犀利而直接的关心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林晚压抑已久的情感闸门。泪水无声地滑落,她靠在墙上,慢慢滑坐到地上。
“他忘了……”她终于说出话来,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所有人都忘了,连我自己都忘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苏曼的声音再次响起,异常坚定:“等着,我们半小时后到。”
没等林晚拒绝,电话已经挂断。她坐在地板上,看着窗外,突然觉得这个她精心打理的家,陌生得像别人的地方。
二十八岁生日这天的最后一小时,林晚终于明白:她一直在等待别人的认可和珍视,却忘了最重要的那个人,应该是自己。
门铃响起时,林晚慌忙擦干眼泪。打开门,苏曼和唐薇站在门外,一个手里提着蛋糕,一个抱着酒瓶。
“生日快乐!”两人异口同声,然后不由分说地挤进门。
苏曼一眼就看出林晚哭过,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径直走向厨房找盘子。唐薇则熟练地开酒,倒了三杯。
“子轩睡了?”唐薇轻声问。
林晚点头:“刚睡下不久。”
“那就好,我们可以好好庆祝了。”苏曼端着盘子出来,瞥见餐厅桌上还没完全收拾干净的水杯,“所以,今晚原本有计划?”
林晚苦笑:“我做了一桌菜,等陆沉舟回来。但他只是发了条短信说加班不回了。”
苏曼翻了个白眼:“典型陆总作风。我猜短信不超过十个字?”
“正好十个字。”林晚甚至挤出了一丝微笑。
唐薇举起酒杯:“好吧,那就让我们为晚晚的二十八岁生日干杯!祝我们的寿星……”她停顿了一下,看着林晚红肿的眼睛,“找到真正的自己。”
三只酒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林晚抿了一口酒,感受着酒精带来的暖意,也感受着友情带来的力量。
“说起来,”苏曼环顾四周,“你最近有画画吗?我记得你大学时的设计稿简直惊艳。”
林晚摇摇头:“早就荒废了。每天照顾子轩和这个家就已经够忙了。”
“可惜了,”苏曼真诚地说,“你真的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设计师之一。”
唐薇点头附和:“没错,那时候教授都说你将来一定会成大器。”
话题打开了林晚记忆的闸门。她想起那些通宵画图的夜晚,那些为创意兴奋不已的时刻,那些作品被认可时的成就感……那些她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的感受。
“我有时候会想,”林晚轻声说,“如果当年没有那么早结婚生子,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苏曼和唐薇交换了一个眼神。
“人生没有如果,”唐薇说,“但人生可以有‘从现在开始’。”
苏曼更加直接:“说得对。晚晚,你才二十八岁,不是八十二岁。重新开始完全来得及。”
林晚看着两位闺蜜,她们眼中没有同情,只有信任和鼓励。这种目光与她近年来在陆沉舟眼中看到的漠然和忽视形成了鲜明对比。
墙上的钟指向零点。生日过去了。
但某种新的东西,正在悄然诞生。
送走闺蜜后,林晚没有立即睡觉。她回到书房,重新打开那个装满过去记忆的箱子,一幅幅翻看自己的旧作。
有一组设计特别吸引她——是以“新生”为主题的系列,探索现代女性如何在各种角色中保持自我。当年这套作品获得了学院大奖,评委评价它“既有艺术美感又有社会深度”。
抚摸着那些设计稿,林晚感到久违的激情在胸中涌动。
她拿出素描本和铅笔,犹豫了片刻,然后开始勾勒。起初笔触生疏迟疑,但随着线条在纸上延伸,她的手越来越稳,越来越自信。
当她抬头时,窗外已经泛白。她竟然画了整整一夜,却丝毫不觉得疲惫。看着纸上流畅的设计草图,林晚感到一种深深的满足感——这是做一桌没人品尝的佳肴永远无法给予的成就感。
清晨六点,子轩的房间里传来动静。林晚合上素描本,走出书房,迎接新的一天。
为儿子准备早餐时,她哼着歌,脚步轻快。子轩揉着眼睛走进厨房,惊讶地看着妈妈:“妈妈,你今天好像不一样了。”
林晚笑着把煎蛋装盘:“哪里不一样了?”
子轩歪着头想了想:“好像更亮了!”
孩子的直觉总是敏锐的。林晚确实感觉更“亮”了,仿佛内心某盏熄灭已久的灯重新被点燃。
送子轩上去幼儿园的校车后,林晚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即回家打扫卫生。她去了附近的美术用品店,买了一批新的画材。
回到家,她无视了堆叠的碗盘和待洗的衣物,径直走进书房,摊开画纸。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如同心灵在歌唱。
中午时分,手机响起。是陆沉舟。
林晚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
“昨天忙到很晚,就在公司睡了。”他的声音听起来疲惫而疏远,“你昨天找我有什么事吗?”
林晚看着手中的画笔,平静地回答:“没什么特别的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似乎对她的反应感到意外。通常这种情况下,林晚会委婉地表达失望,或者询问他何时回家。
“那我今晚有个应酬,不回去吃饭了。”陆沉舟说。
“好的。”林晚回答,声音平静无波。
又是一段沉默。
“子轩还好吗?”陆沉舟终于问。
“他很好。刚上幼儿园去了。”
“那……晚上见。”
“晚上见。”
挂断电话,林晚发现自己的手没有像往常那样颤抖,心脏没有因失望而抽紧。她只是平静地把手机放到一旁,继续专注于笔下的设计。
那一刻她明白,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
而更大的变化,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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