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神新历166年8月8日23:50,虫神殿外的荒林。
阿夜仰头数着夜空里的星辰,夜色如幕,星辰如灯,他想起东风如歌曾说过的一句话:
不论再黑的天空,只要有星辰,远行的旅人就不会迷路。
可是东风如歌没说过,他们要去的终点在何方?
“雄主......”
身边传来一道呢喃,即使在睡梦中,依旧难言深刻的眷恋。
阿夜垂眸,看向身旁陷入深度睡眠的菲尼克斯,他用衣服将虫包裹,放到星舰里面的床上,盖上被子,毫不犹豫地抽身离去。
突然动作一顿,衣袖传来十分细微却令他心头一沉的力道。
阿夜的头颅深深低下,艰难的呼吸着,他伸手解下脖颈上的半枚玉佩,将两块儿碎玉拼接在一起,然后系在菲尼克斯的脖颈上。
“破镜难圆,碎玉有痕。”
他指腹摸索着一半冰冷一半温热的玉佩,夜色下的声音宛如夜风吹拂,只能引起湖面上的一阵波澜,便变得平静平息。
“菲尼克斯,我不奢求你的原谅,亦不愿你恨我,你我都知道,仇恨的滋味不好受。”
“但有些事又不得不做。”
阿夜看着那半张陷入枕头,一脸满足的侧脸,低声道:
“若我身死,原以灵魂注入碎玉,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微不足道的事了。”
阿夜一寸寸掰开揪住自己衣袖的手指,起身离开之际,方才泄露的脆弱情绪消失的一干二净,黑眸中有的,唯有纯粹的黑和坚定的路。
黑夜令仿佛可以令所有事物一夕之间蜕变,迎接那不得不面对的黑暗和残酷。
阿夜一袭黑衣溶于夜色,黑色眸底闪烁濛濛蓝色弧光,密林里无数道红外线在眼底一清二楚。
他朝夜色里奔袭,挥手一招,天空传来清脆的鸣叫,锋芒毕露的赤心稳稳落在掌心。
避开密密麻麻的警戒线,阿夜刚踏出密林,便遥遥看见一艘漆黑古朴的星舰,星舰的仓门打开,就像专门在等待他。
他踏上星舰,自动驾驶的星舰底部燃烧能源,载着他去往目的地,就在隔壁边星联合中转心外的废弃仓库,也是夏塔家族的旧日秘密实验基地H9。
废弃的仓库中,早有几只虫在等候。
几只黄色的木箱子堆成一个三角形,上面摆着精致的餐盘和炙肉,还有香槟和红酒,门口的斜对面还有一张柔软的红色丝绒沙发。
烈尼·夏塔大马金刀坐在一只木箱子上,大口咀嚼着鲜血淋淋的生肉,鲜红的血渗透牙缝,他嘴巴一张一合间含糊道:
“今天可是新婚之夜,他会丢下自己的雌君跑到这里来吗?”
“虽然雌君这个东西也没这么重要就是了。”
“不来正好,”躺在沙发上,永远睡不醒的卡布·夏塔打了一个哈欠,稚嫩的小脸上都是睡出的红痕,他懒洋洋道:“我有点儿瞌睡了,话说,烈尼一只虫子应付雄虫就够了吧,何必还要叫上我们?”
“阿夜阁下不是寻常雄虫,”梅可·夏塔精明的目光落在大开的仓库门口,宛如一只耐心等待猎物上门的野兽,他慢悠悠抿了一口香槟,徐徐道:“况且此事本就后患无穷,还是有备无患比较好。”
卡布·夏塔切了一声,闭目道:“还不是想大家都在一艘船上,以后才不好背后捅刀子啊。”
此话一出,仓库本寂静的气氛有些古怪。
“我们本来就是一家虫,谁也不会背后捅刀!”梅可·夏塔镜片后的眸子瞬间一凝,冷冷道。
“好好,你说的都对,全家族的大聪明非你不可。”诺尔·夏尔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淡绿色的玻璃管,放在鼻尖轻嗅上面的软木塞,随后一把丢在地上,嫌弃道:“难闻!最近的信息素越来越不好用了!如此低级,根本起不到安抚的作用!”
“话说地下实验室就算被查空了,艾伦·海伦姆那只贼虫子肯定有私藏的高档货吧,可惜他现在死了,也没法告诉我们。”
诺尔·夏尔一脸绝望地闭上眼睛,“漫长虫生,还不如睡觉来的快活。”
“诺尔,耐心等待,”梅可·夏塔眼底精光闪烁,笑着提议道:“高等级的信息素罐子,马上就到。”
听到这句话,原本还有些懒散的两只虫,突然眸光大亮,眼底带上一股野兽捕猎的兴奋还有源于血脉本能的食欲。
“你说对吗?小荷风......”
仓库里三只虫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在宛如雕塑站立在大门口的挺拔背影。
荷风·夏尔目光极望,不论仓库里面在讨论什么仿佛都不能掀起他半分的情绪,直到遥遥看见漆黑的星舰宛如野兽匍匐落地后,冰冷的紫眸一变,寒冰瞬间破碎。
在这一瞬间,荷风·夏塔的眼底有挣扎、不忍、还有丝丝的怒意和仇恨。
所有的复杂情绪,在看清夜色里逐渐清晰的那双墨瞳后,化为了一句话:
“新婚快乐......”
“哥哥。”
阿夜脚步一顿,微寒的夜色里,浓雾让他的身影有些扭曲和飘渺,他在仓库大门前停下脚步,看这一袭白色军服,格外扎眼的荷风·夏塔,黑眸幽深锐利。
“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荷风·夏塔眸光复杂。
阿夜双手插兜,衣袂翻飞,神情在碎发飘荡间若隐若现,却窥不清晰,他回道:
“你的祝福我收到了......”
接着,黑眸落在幽暗仓库里的三只野兽般残忍冰冷的竖瞳上,他嘴角微勾,语气愉悦带着压抑的兴奋道:
“你的新婚贺礼我也收下了。”
阿夜踏步朝仓库里走去,擦肩而过之际,手腕突然被荷风·夏塔扣住,对方压低的声音从耳畔传来:
“阿夜,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按照计划,”阿夜黑眸坚定,回道:“别留在这里妨碍我。”
荷风·夏塔看着毫不犹豫就踏入仓库的黑色身影,脸色青白一片,眼底在不断地挣扎。
而军雌本就强大的视力,哪里看不出阿夜和荷风·夏塔之间的小动作。
“荷风,这是怎么一回事?”梅可·夏塔隐隐有些察觉,目光刺向门口的荷风·夏塔。
后者却一个眼神也没有给他们,只是咬牙离去,然后彻底将仓库的门关上,传来沉重的落锁声。
“小荷风长大了,开始叛逆了,可惜还是那么单纯。”卡布·夏塔好笑的看着这一幕,靠在沙发上,可松弛的姿态下是对自身实力的绝对自信。
“原来如此,看来小荷风选择了你,血缘就是这么奇妙的东西,枉费我们从小教育他长大,居然不及认识两个月的虫。”
梅可·夏塔也从闲适的椅子上站起来,看向眼前那道挺拔却格外沉寂的黑色身影,摇头失笑道:
“真是让我有些伤心啊......”
他把玩着手里的香槟,剔透的橙黄色酒业在昏暗的夜色下,散发着濛濛弧光,映照着一双尖锐的浅色竖瞳,微微刺骨。
“虽然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勾结在一起,但是你不会真以为自己一只虫,就能从我们的手里活下来吧?”
“喂!”烈尼·夏塔喉结滚动,咽下最后一口生肉,露出血肉模糊的牙齿,眸光发亮,摩拳擦掌道:“你们都别给我出手,我要亲手折断他的四肢,再好好享用这只雄虫的信息素,这么一只会战斗的高等雄虫,整个边星也没有一只。”
阿夜目光沉静,全身溶于夜色,一双黑眸不带任何情感。
他静静看着面前暴露野性的三只强大军雌,宛如三只野蛮的野兽,开始战斗前的利益瓜分,只不过被瓜分的猎物是他自己。
可是战斗不到结束的最后一秒,猎人和猎物的身份,永远都没有定数。
这才是最有意思的......
不是吗?
黑暗里响起一道冰冷淡漠的嗓音,就像最冷的风雪吹散虚世界喧嚣,阿夜缓缓抽出身后的剑,淡淡道:
“你们三个一起上吧。”
还在说话的三只虫瞬间安静。
“等一下!”梅可·夏塔心底微凛。
在这一瞬间,他从阿夜身上感受到了一股玄妙的气场,空气都变得稀薄,一瞬间叫他身体发麻,呼吸停滞,将近三百年的虫生和经历,触动了他求生的直觉和趋利避害的本能。
可是不等他拦住其他的两只虫,却是卡布·夏塔如闪电般飞弹出去。
“哈哈哈!”
卡布·夏塔一扫瞌睡的表情,就像见到了毛线团惊醒的猫咪,但是他的爪子可不止猫咪的攻击力,清脆的声音激动道:
“都别和我抢!这只雄虫我先看上了!”
黄色班点的虫翼在夜色里划过一抹明亮的弧光,却带着令虫心惊的攻击力,空气都传来震动的嗡嗡声。
“该死的!”
烈尼·夏塔后知后觉,也张开虫翼,上衣爆碎,露出虫纹遍布的结实上半身,一块块儿肌肉宛如钢筋水泥,透露着古朴和野蛮的气息。
“诺尔!别给老子抢跑!”
梅可·夏塔见到烈尼和诺尔都冲出去,反而松了一口气。
就算阿夜之前在大斗场上再能打,也不过堪堪比肩A级的军雌,诺尔和烈尼都是S级的军雌,而且有丰富的厮杀经验。
这一瞬间,他突然有些同情阿夜。
诺尔和烈尼恰恰是从不留手的虫,他仿佛已经能看到这只雄虫被大卸八块儿的样子了。
梅可·夏塔微微蹙眉,心底懊恼该带上过滤口罩的,一旦雄虫失血过多,分泌求救信号,他们这些雌虫的精神也不好受。
“啊啊啊——”
这时,一道痛呼声传来。
“你们下手别......”
梅可·夏塔的声音戛然而止,在黑夜也宛如白昼的虫瞳此刻缩成细线,反复颤抖。
他都......看到了什么?
只间门口的仓库边,阿夜连脚步都没挪动,手中的赤心上下劈砍,诺尔原本抓向他脖子的手就被砍断了,血流如注。
半截鲜活的虫爪五指还在抽搐。
砍断的截面特别平滑平整,都能看清血管里潺潺流出的鲜血,在水泥地面积成一个小血潭。
诺尔尖利痛呼,弯曲的身体一步步后退,方才还戏谑兴奋的表情此刻布满扭曲,清澈单纯的面孔都多了几道皱纹。
“你找死!”
后一秒赶来的烈尼·夏塔瞳孔一缩,但是有了诺尔这个血淋淋的例子,他选择用锋利如刀的虫翼去攻击阿夜,划出的虫翼,仿佛能将空气都切割。
阿夜的身子依旧没有动,除了衣角被虫翼掀起的飓风快速颤动外,他连眼睛都没眨,就这么一顺不顺看着朝面庞袭来的危险虫翼。
这一虫翼下去,足以将他的身体切成两半。
虫翼挥舞的速度和频率每秒都有定数,也就是说体积越大的虫,挥舞虫翼的速度越慢。
如果方才诺尔虫翼震动的频率是每秒80—100次的话,那么烈尼这个体积明显更大的军雌,他挥舞虫翼的速度甚至还不如方才的诺尔,也就是每秒60-80次的样子。
而在阿夜覆盖精神力的瞳孔下,一切都变得如此缓慢。
“太慢了。”阿夜提剑而立。
赤心带刃的一侧,抵挡在虫翼煽动翅膀的最脆弱的角度,接着顺着虫翼的纹理,一剑闪过,带着摩擦的火光,连劈带砍。
S级军雌能划破星舰的虫翼生生被劈砍掉半个翅膀。
‘撕拉——’。
令虫头皮发麻的声音传来。
就像指尖轻动,撕开一张薄薄的纸一般。
烈尼·夏塔瞳孔一缩,等他想躲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扇动半边完好的翅膀迅速朝后退去,胸膛激烈起伏,壮硕的上半身,冷汗密布,每一块儿肌肉都紧绷到了极致。
虫翼对于军雌而言的意义不可谓不特殊。
在帝都甚至有些骄纵残忍的雄虫喜欢收藏军雌的虫翼,因为做成标本的虫翼格外具备观赏性,那是力量和美丽结合的尽头。
可烈尼·夏塔从未想过会有这一天,军雌的虫翼仿佛注定落入雄虫手中,确以这种他想象不到的局面。
足足有半米的虫翼在被剑锋割下的时候,方才还紧绷的军事武器瞬间化为一片薄薄的纱幔,毫无威胁和攻击力,缠绕在赤心上。
阿夜手腕翻转,将剑身上的虫翼甩到地上,金色虫粉和灰尘一起飞舞,虫翼宛如废纸落在布满灰尘的地面。
某种意义上,他这个举动甚至比帝都雄虫更残忍。
军雌的虫翼甚至没有被做成标本的机会,而是化为地上的垃圾一般。
“我都说了......”阿夜黑眸闪烁兴奋的弧光,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叫你们一起上。”
“还愣着干什么!”梅可·夏塔一改往日的斯文和优雅,宛如一只野性的猎豹奔袭,吼道:“一起解决他!”
愣在原地的卡布·夏塔和烈尼·夏塔回过神来,配合梅可·夏塔的动作,立刻以三角方位将阿夜团团包围住。
这时一种天然具备三角优势的围剿阵,不论阿夜正面迎接哪一个方位,其余两个方位都会在背后给与致命一击。
阿夜黑眸露出锋锐和光芒,一改之前的死寂,仿佛在这一刻,他才真正活了过来,眉眼都多了几分意气,只为酣畅淋漓的厮杀这一刻而活。
S级的军雌到底强悍,阿夜二次觉醒后的精神力虽然可以匹敌S级,可他战斗和厮杀的经验到底不过对方。
这三只虫子都是活了将近300年的厮杀老怪物,看起来皮囊年轻,可眼下他们也认真对待起来,战局突然就有些反转。
“小雄虫,我看到你的破绽了!”
卡布·夏塔舔了舔嘴角,一脸兴味和激动,他举起另一只完好的手化为虫爪,就要划向阿夜后背的腰侧一寸。
阿夜眸光闪烁,仿佛对背后的危险浑然不察,却举剑抵挡住面前的虫翼,传来尖锐刺耳的摩擦声。
“等等!”
梅可·夏塔对上那双沉静宛如黑洞的黑眸,心底悚然,警铃大作,阻止道:
“诺尔回去!他是故意的!”
“不要!我要把他的肝掏出来!”
猎物在前,哪有收手的余地。
卡布·夏塔信誓旦旦地划向阿夜的腰侧,却见面前的雄虫突然膝盖弯折,使得自己的虫爪偏移了半寸,只划破了表皮,根本造不成致命伤。
接着,
一道剑光反手而过。
手腕上传来一道白光,一条红线慢慢渗出手腕,红线越来越长,越来越大。
又一只手被砍断了。
卡布·夏塔先呆呆愣了一秒,接着胸口的愤怒席卷而来,爆发出宛如野兽般的嘶吼,震痛在场所有虫的耳膜。
“啊啊啊啊啊!”
“砍断我一只手就算了!居然把我最后一只手也砍断!”
卡布·夏塔表情狰狞,光洁的皮肤上因为剧烈的表情,居然出现细细的褶皱,就像原本光滑的白纸被揉皱,皱纹遍布,开始出现虫化的现象,一只眼睛凹凸布满鲜血,死死盯着阿夜。
“诺尔!冷静下来!你开始虫化了!”梅可·夏塔呼唤道。
卡布·夏塔显然彻底癫狂,愤恨道:
“我要杀......不,我要吃了你!我要咀嚼你身体里每一块儿骨头,吸干你血管里的每一条鲜血......我......”
他瞪着狰狞疯狂的眼珠子,紧紧盯着面前的阿夜,却瞳孔一花,连雄虫的身影都没有看清,然后头颅越来越重。
咕噜噜滚落在地。
视线天旋地转间,他看到那抹古怪武器上似乎染上黏稠的鲜血,剑尖底落一滴滴的血,那双黑眸居高临下的淡漠和肃杀,还有梅可和烈尼不可置信的目光。
“咦?”
卡布·夏塔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我难道死了?”
不会吧……
他可是顶尖的S级军雌,战场上厮杀无往不利,就算死在异兽堆里也不足为奇。
可是......居然,居然被一只雄虫给杀了?
说出去有虫子信吗?
阿夜甩掉赤心上滚烫、黏稠的血,缓缓转动身体,看向对面两只面容肃杀暴怒的军雌,嗓音轻飘飘道:
“第一只。”
还有两只。
真正的激烈残酷的厮杀,
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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