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唯就以这样一副模样倚在门口,大大方方,毫不遮掩,含笑看着自己。
那笑和平日里不同。
杨磊不知如何形容,只觉得那微微上挑的眼角眉梢,连同他呼出的、带着湿润暖气的气息,都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浪意。
杨磊对今天的喻唯感到陌生,这是喻唯吗?这是那个在片场笑嘻嘻地喊自己师兄,孩子气地和大家闹成一团的喻唯吗?他不知道站在面前的这人到底是谁,至少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师弟。
他为什么要这样出来。
杨磊来不及细想这个问题,喻唯竟然发出邀请,“哥,”他笑着说,“进来坐坐。”
杨磊从脚底升起一股麻意,这股战栗催着他开口,“不,太晚了,我就不进去了。”
说完杨磊自己也觉得好笑,又不是女演员,怎么能用这个借口。
“这么晚了,哥来找我干什么啊。”喻唯说。
房间里的那个神秘男人的存在感越来越强,杨磊不知道该不该看,他低下头:“我、我来向你道歉。”
杨磊开始结巴起来:“今天拍戏的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大概……大概是鬼迷心窍了,控制不了自己,回过神来,也快要被自己吓死了。”
“对不起。”杨磊低着头,郑重道。
“光伟哥,你听见没有。人家不是故意的,”喻唯冲着房间里面喊,“你和老万说一声,别叫他生气啦。今天他跑到片场来,大吵大闹,你不知道多么难看。”
光伟哥?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杨磊心中一震。
他鼓起勇气,一抬眼,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喻唯身后男人的正脸。
他不可置信地盯着。
刚刚那一瞬间想了无数个可能性,但没想到真是这个人。
天耀的周光伟,这老家伙,以前在酒桌上见过,经纪人领着自己向他点头哈腰地敬酒,求周老有资源带带自己。
这人有老婆有孩子,圈里从来没有他喜欢男人的传闻啊?杨磊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俩,内心塌了一座山。
周光伟倒是很体面地穿着衣服,他坐在房间深处的阴影里,手里似乎还端着杯酒。
听到喻唯的话,周光伟只是不甚在意地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油滑而模糊的笑容,目光甚至没有在杨磊身上停留一秒,仿佛他只是一团空气。
好恶心。杨磊想。
喻唯那张可怜可爱的脸,也变得污秽作呕。
这个不知廉耻的人竟然还在不停地邀请自己进来坐坐,天呐,他怎么想的,难道他当真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了?
杨磊当然忙不迭地连退几步,连连拒绝,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走到转角处,回头望去,发现喻唯还没关门,靠在门口,抱着胳膊,遥遥地冲他笑着挥手。
昏暗的灯光下,那笑容显得十分暧昧,脸还是那张脸,五官没有任何变化,可就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藏在这张皮囊底下。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大脑一片空白,来回踱步,在圈里有金主,并不是个稀罕的事,但是,但是,但是什么?但是喻唯也有金主,这难道就是一件稀罕的事了吗?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觉得自己高大了起来,莫名信心倍增,心中涌动了前所未有的自满,如果不是怕被人听见,他现在已经开始止不住地大笑。
一种混杂着鄙夷和得意的情绪在他心中膨胀,虽然他并没有得到什么,但他总觉得,喻唯已经失色了许多。
他和自己的经纪人发消息,打算告诉他自己的所见所闻。
喻唯其实是有金主的啊,别看长得像模像样,但其实人生很肮脏。
“你连这都不知道,”经纪人笑话他,“你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背破剧本。”
“这个喻唯,来路就不干净。听说啊,就是沾了周光伟的光,才攀上这个电影的,”经纪人说,“不过,你听谁说的?”
杨磊笑着把自己听到的看到的全部和经纪人说了一通。
“你他妈是不是脑子缺根筋?”经纪人发语音骂,“你去之前不知道打个招呼啊!”
杨磊没管经纪人不停给自己叨叨唠唠的警告,美滋滋地哼着歌躺在床上,感受一阵又一阵的浪花在自己心头翻滚。
第二天,喻唯来剧组了,但杨磊没想到,他是被周光伟亲自带回来的。
世风日下,这是连藏也懒得藏吗,还有没有廉耻啊。杨磊心中鄙夷。
整个剧组瞬间热闹起来。杨磊进组以来从未见黄琨笑过,他一度以为导演面部的微笑肌肉已经萎缩了,但周光伟大驾光临的这天,黄琨忙不迭地出来迎接,热情似火,不时抚掌大笑,宛若老来得子,宛若亲娘复活。
喻唯在人群中间,被那周光伟搭着肩膀,还是那似笑非笑的腼腆表情,还是那眼波流转的乌黑眼睛,既没有被人包养的羞愧不安,也没有前途无量的趾高气昂,没有任何异常,还是那个喻唯。
轮到自己陪笑了,他走上前去,皮笑肉不笑地打哈哈:“周总。”
周光伟点点头,目不斜视,似乎看都没看自己一眼,虽然两人见过,但显然周光伟已经完全不认得自己了。
“杨哥。”反倒是喻唯冲他笑着打招呼。
“杨哥?”周光伟瞬间来了兴趣,顺着喻唯的目光看向杨磊,带了些探究的意味。
杨磊大惊失色,内心大喊糟糕,这傻缺不会是什么占有欲很强的金主,不允许喻唯的眼睛落在任何一个男人身上,否则就要对他这样那样??他忙不迭地连连摆手:“不敢当不敢当。”
还好喻唯解释道:“这是和我一个学校的前辈,人很好,在片场也很照顾我。”
不想周光伟愣了一下,笑起来,“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叫的,是另外一个‘杨哥’呢。”
杨磊也跟着陪笑,没去追问此杨哥非彼杨哥,哪个杨哥对他来说无所谓,只想着快点结束这场对话,让他回去补个好觉。
但他看见喻唯的表情时,却一下子被噎住了。
从来没在喻唯脸上看过这个神色,硬要说的话,只能用吃了屎般来形容。
吃了屎的喻唯从嗓子里漏出两声干笑,脸色发青,匆忙道:“周叔,我先去拍戏了。”
周光伟点点头,并没有放手,按着喻唯肩膀的手反而收紧了:“杨总从国外回来了,你该不会不知道吧,抽空也去看看他,不然他该生气了。”
喻唯垂着脑袋,从善如流地点点头。
周光伟笑笑,和导演寒暄了一番后,潇洒地离开了。喻唯一直没动,还是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的鞋。
就像今天这样。
当着这么多记者的面,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事不关己地低着头。
杨磊收回思绪,无奈地看着眼前的记者争先恐后地把话筒怼在自己面前,无助地看了一眼旁边没事人一样的喻唯。
你装个屁啊!
没听见人家记者说吗,让回应一下最近的表演争议,什么表演争议呢?
他正好好的拍着戏,突然就上了热搜,他点进去一看,发现前几天自己和喻唯在雨中对戏互掐的片段被泄露,在网上传得满天飞。
一时间杨磊达到了他此生未有的热度。
“天啊,这是谋杀吧?”
“张磊是不是有精神问题啊?”
“听说他还在继续拍戏呢?”
热度继续发散。
观众都说,这个杨磊,长得也不行,演得也拉胯,怎么在一番大导片里面当男主角的?是不是制片人太重口?
观众也说了,这个喻唯,印象里还是个小孩,一眨眼就成了大帅哥了,还演得这么出神入化的,把杨磊秒得像路人甲!
杨磊一想到这些,怒从心头起。喻唯低着头,神游天外,好像网上那些比美、拉踩演技的通稿不是他背后团队的手笔一样。
“另外,”记者又不得好死地开口,“尤其是网上对您和另外一位主演,喻唯老师的对比,您是怎么看呢?”
杨磊的大脑是空白的,一颗心却在得意与恨意间来回摇摆,让他心神不定,头脑发昏。
他拿过麦,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话筒的扩音下,缓缓回荡:“我怎么看……喻唯,要不要来试一下我的角色。”
喻唯抬起头,惊讶地看着自己。
“有些事,你更有共鸣,毕竟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嘛,哈哈。”
杨磊说完,把麦随便塞给旁人,潇洒离场。
全场寂静,这句杨磊三十年来说的最拗口的话迅速在大街小巷传开,在茶余饭后被各种解读。
杨磊的饰演的男主角,看似正常又顺遂的一生,但小到升学考试,大到面试升职,都走着被人铺好的路,虽然结局变成了游离社会之外的疯子。
杨磊这句话,明显是在内涵喻唯是靠着走关系,找后门才在娱乐圈站稳脚跟。不过,这种事没什么稀奇,让大家一拥而上,心痒难耐的是,这个外表俊美的小白脸,到底是靠着谁的关系在大荧幕露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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