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街分局，民警办公室内。
“呦，哪阵妖风把你这个舍身取义的英雄吹回来了？莫大师出走半生还记得回娘家看看？”
李龙龙把手中资料啪地一声拍桌子上，惯例对莫不言百般看不顺眼，“去去去，别在我工位上吃零食。”
莫不言仰头把包装袋里的薯片残渣倒进嘴里，边嚼边说：“好久没回来，竟然都有点想念这个鬼地方了。”
“到底什么事？别在这妨碍公职人员治安工作。”李龙龙嫌他碍眼。
莫不言从裤兜里掏出手机，调出一个视频，“查一下这个带头闹事的，他应该是假药贩卖线的一个小头目。”
李龙龙接过去看了一眼，神色认真了些，“好，我先查查这人身份背景。”
“张硕，本地人，幼时母亲去世，父亲身份不明，成年之前屡次因偷窃和聚众斗殴进入少管所，成年后依旧游手好闲，多次因寻衅滋事被拘留，但从半年前开始经济情况明显好转，不再参与街头斗殴。”
“你自己已经查了这么多？”李龙龙狐疑道，“以前没见你查案这么积极。”
“三天前他带人在灵堂闹事，已经构成寻衅滋事，直接抓回来吧。”莫不言说。
“你不对劲。”李龙龙连连摇头，绕着莫不言走了一圈，“你跟这人有私仇啊？”
他不提还好，一提这出，莫不言的脸色明显变得难看，“前两天跟隔壁摊哑巴小孩一起参加葬礼，这个混混带人来闹事，我怕那小孩受伤，又不想打草惊蛇，就一直拉着人躲在角落，那小孩却以为我是胆小窝囊，现在看我的眼神跟看垃圾似的。”
“被人看扁了。”莫不言用力握拳愤愤道，“不抓此人，难解我心头之恨。”
“哈哈哈哈哈！我以为什么仇呢，就这？”李龙龙简直要笑出声，“被看扁了，那你扁扁地走开不就好了！”
莫不言争辩：“不蒸馒头争口气，如果连一个摆摊的小老板都能鄙视我，那我光明伟岸的形象还往哪搁？”
李龙龙眯起眼睛，“以前追线索被老奶奶当成小偷指着鼻子骂，救小猫被路过小屁孩捡石头砸屁股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在乎你伟光正的形象。”
“怎么对一个毫无关系的小哑巴，你开始知道维护形象了？”李龙龙弯腰看向莫不言，那是一个极具压迫性的审讯姿势，“这位嫌疑人，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
莫不言靠在椅子里，毫无畏惧地回视，“你拿我对付嫌疑人的招数对付我？”
“嗯哼，”李龙龙点头，“这位犯罪嫌疑人，是不是已经吓得汗流浃背了，还不速速从实招来。”
“今晚九点，陈硕要带小弟去糖果屋ktv唱歌，今晚就能出警把人抓回来。”莫不言说。
“啊？”李龙龙皱眉，“我妈还给我约了今晚相亲呢。”
“就今晚，我跟你一起去，”莫不言语气果断，不容置疑。
-
有一件事，陈悠已经纠结了好几天。
那天去灵堂上香，莫不言拉着他不许他出头，他们忍气吞声地看着那群混混骂骂咧咧地走了，看宋奶奶痛苦哀戚地垂泪。
莫不言跟他说，他偷偷拍了视频，到时候拿视频去警察局报案，就能让警察去抓那群混混。
陈悠后来也反复看了几遍视频，为首砸场子的那个男人却越看越眼熟。
他终于想起来，那个人是小巷里压在苏乐身上亲吻的人。
是那个让苏乐不敢公之于众的男朋友。
苏乐知道自己的男朋友在干一些可能违法的事情吗？
陈悠觉得他作为外人不该多事，但他想起苏乐提起男朋友时倾慕幸福的神色，和送自己优惠券时亮晶晶的眼睛，脑子就开始不自觉地纠结。
苏乐有权利知道自己喜欢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陈悠翻出那几张有点皱巴巴的糖果屋ktv优惠券，暗暗决定，今晚就要去找苏乐说明白。
他把要说的话都写在纸上了，折叠好后认真地放进包里，早早收摊，跟着导航一路摸进一条窄长的巷子，抬头看见在黑夜里闪烁着彩色灯光的“糖果屋ktv”招牌。
作为与音乐绝缘的聋哑人，陈悠从没来过这种地方，他还是有点不自觉地紧张，站在外面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终于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陌生而神秘的门。
“欢迎光临。”苏乐坐在前台，穿着明显宽大不合身的服务生制服，正百无聊赖地戳着手机，根本没有抬头看来人。
“有网上预定吗？团购可以打折哦。”他把手边的价目单递出来，“要什么包间自己选。”
陈悠没有接，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晃了晃。
苏乐奇怪地抬头，有些不耐烦的神情在看见陈悠后怔愣了一下，反应了几秒才意识到陈悠是谁，露出一个高兴的笑容，“是你！你来找我玩啦！”
陈悠点点头，有点紧张地环顾四周。
“不知道会不会给你添麻烦。”他用手机说。
“不会不会，今天老板娘不在。”苏乐从前台里面绕出来，拉陈悠进去和他坐一起，“你进来嘛，坐我旁边，我去给你拿吃的。”
苏乐带陈悠坐下，去身后的商品柜里拿了两瓶汽水，又挑了好几袋零食，“你吃，这个薯片特别好吃。”
陈悠坐着也紧张得厉害，手里紧紧攥着他随身带着的小布包，摇头表示他不吃。
他用手机说，“我有事想跟你说。”
苏乐自己拆了一包花生，扔进嘴里吃了几个，又抓了一把放到陈悠面前，“嗯嗯，你说嘛。”
陈悠在他的小布包里掏掏，找出小心放在夹层里的信纸，双手递到苏乐面前。
“什么东西，这么神秘？”苏乐拍拍手上的花生碎，接过信纸开玩笑道，“不会是情书吧？”
他笑着说：“我男朋友就在里面唱歌呢，你要是跟我表白，我们就趁他不注意一起私奔。”
陈悠一愣，张硕居然在这里吗！那今天就不能跟苏乐说这件事了，陈悠赶紧要把信收回去，却被苏乐一把躲过，“送给我的情书就是我的了，怎么还能反悔？”
他笑嘻嘻地坐下，嘻嘻哈哈的表情在读了两行字后却收住了。
“你在说什么呢，小悠，”苏乐茫然地抬起头，“硕哥说他干的都是正经工作，怎么可能会骗老人的钱？”
陈悠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你是不是骗我？你也看不起我是同性恋，所以要拆散我和硕哥，是不是？”苏乐一把抓住陈悠的肩膀，情绪已经有些崩溃，“你快说啊，你在骗我！”
陈悠打字：“是真的，我亲眼看见他欺负卖桂花米糕的宋奶奶，我还有视频作证……”
“我不信！”苏乐突然大吼，“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对我好的男朋友，你为什么要污蔑我男朋友！”
陈悠觉得自己做了一件错误的事情，他说：“对不起，你当我没说过这些吧。”
苏乐的眼睛已经红了，看着愤怒，实则溢满了慌乱和委屈，他把陈悠逼到角落，“亏我还把你当好朋友，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跟其他人一样觉得我是变态，觉得我很恶心，是不是？”
一时间气氛混乱僵持到一种让人窒息的地步。
突然，有人轻轻扣了扣前台。
“你好，警察办案。”
三个穿着警服的年轻警察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店里，站在前面的两名警察向他们出示了证件，还有一个站在后面，身形高挑挺拔，警帽帽檐压得很低，店内的昏暗灯光下看不清脸，给人一种冷峻疏离的错觉。
“2305号房间怎么走？”出示证件的警察问。
苏乐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说：“走廊尽头右拐第一间。”
“好的，谢谢。”三名警察很快穿过前台往里走去，走在最后面的那个离开时似乎略微偏头，看了一眼陈悠缩着的那个角落。
“啊！”苏乐突然喊道，“2305是硕哥他们的房间！”
他不管不顾就要往包间跑，陈悠怕他有危险，也跟着追上去，走到走廊中间就看见警察压着一个高壮的男人出来，赫然就是张硕。
张硕还在哎呦哎呦地反抗，大声喊叫：“我做什么了！凭什么抓我！”
“老实点！”押着他的警察手上施力，张硕瞬间嚎叫得更加凄惨，疼得龇牙咧嘴说不出话。
苏乐跟在后面跑，急得已经快哭出来了，“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他是好人！”
警察毫不动容，“犯了什么事，跟我们回局里自然就清楚了。”
“硕哥，硕哥！”苏乐看张硕双臂被反拧得那么疼，眼泪已经流了出来，“那我跟你们一起走，我是他男朋友！”
他看见一旁不知发生了什么的陈悠，抹了一把眼泪，跑到前台抓起要钥匙放进陈悠手里，“店里没有其他客人了，我要陪硕哥去警局，麻烦你帮我关店锁门，求你了。”
陈悠稀里糊涂地点点头。
一行人就这么轰轰烈烈地走了，只留陈悠手里捏着钥匙，愣愣地站在原地。
押着张硕走出ktv，李龙龙把人塞进警车后座，看向一晚上装高冷不说话的莫不言，“走吧，杵在那干嘛呢，当街头模特啊？”
“那什么，你们先回局里吧，”莫不言突然说，“人抓回去好好审问，我相信你。”
“等会等会，”李龙龙头顶警报嗡嗡作响，“你把兄弟们都摇来陪你抓人，现在人还没押回去你先开溜？你还是不是人？”
“咳，”莫不言清了清嗓子，夜色完美掩盖了他脸上可疑的一丝心虚，“突发状况，十万火急。相亲我下次真赔你一个，饭也记着。”他语速飞快，不容置疑，“先走了！”
话音未落，他人已经像一阵风似的转身，迅速消失在旁边一条更暗的小巷里，动作快得李龙龙只来得及捕捉到一个融入夜色的背影。
“莫！藏！锋！”李龙龙气急败坏的吼声在ktv门口回荡，“你给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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