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应灯仍然亮着。
从楼梯传来的幽幽咽咽的哭声却戛然而止。
被纪乌程一声喊出来的人从楼梯下面磨磨蹭蹭走上来，身上还穿着练习生统一的衣服。
垂头丧气，灰头土脸，眼睛红通通的，脸上的泪痕还没擦去，局促地站在纪乌程下方，愧疚问：“对不起，我是不是吵到您了。”
纪乌程：“……”
还挺有礼貌的。
他其实想说，要是换个人可能就被你吓到了，但看他哭得这么伤心，他也就压下了调侃的心思。
看他这一身衣服，纪乌程瞬间也明了这人的身份。
因此只问：“怎么在这哭？”
徐帆看着立在楼梯上方的人，只一看了一眼就慌忙低下头，支支吾吾道：“……没什么，就是有点累。”
纪乌程摘下口罩和帽子，问：“所以你是从9楼爬到17楼累哭了，还是因为累专门从9楼爬到17楼来哭？”
练习生们一般都在同一层训练，不会刻意到这么高的楼层来，还是用爬的。
徐帆被他问得一楞，刚哭过的脑子还有点懵，只抽噎道：“都、都有吧。”
他本来从9楼开始就在哭，一门心思只想回家，爬上来只为找领导，告诉他们自己不想继续呆在这了，可不可以放他走。
虽然这个月的考核还没来，但是他觉得自己肯定通不过。
他承认先前高估自己了，现在他已经认清现实，自觉没天赋，也没实力。
他顶多歌唱得好点，但远远够不上当偶像的标准。
他……想放弃了。
奈何公司楼层太高，他没有权限只能爬上来，但是太难爬了，上午训练了那么久，中午心情不好又没吃多少。
徐帆身心俱疲，越爬就越想哭，又怕别人发现，只能小声哭。
没想到越哭心里就越觉得委屈，既哭自己没用拖累队友，也哭日子难熬熬不下去。
现在还是被人发现了。
他又不由自主地抹了抹眼泪。
听到回答的纪乌程：“……”
这人看着年纪很小，长得白白净净，偏偏衣服污脏，头发凌乱，脸上胳膊上还有灰，哭起来更是毫无体面可言，一把鼻涕一把泪。
可怜他找了好不容易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想哭会儿，就被回公司的纪乌程给撞上。
真算是哭都没地方哭。
徐帆大概也想到这里，又忍不住了，勉强压抑着哭声不停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这儿有人，我马上就走。”
说着，他又抹了抹眼泪，准备下楼梯，但汗水夹着泪水刺激了眼睛，一时没看清，又踩空摔倒了。
一时间，空旷的楼道全是他弄出的动静。
纪乌程看他踉踉跄跄把自己绊倒，不由得下行几步，又见他飞速爬起来，也只是往下望着，问道：“没事吧？”
徐帆受宠若惊，急忙爬起来，应道：“没事没事，我摔惯了，您不用担心，”
他又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打扰您了，我这就走。”
纪乌程看着他忙前忙后，话赶着话，心里无奈，还是问道：“真的没事？有什么我能帮你的？”
比如朝他借个电梯卡下去？
徐帆胡乱拍了拍自己打算往下走，生怕自己再打扰别人，几乎是赶在纪乌程的问题后面回答，“没事没事，谢谢您，没什么事情了，您去忙吧，我马上就下去了。”
话是这么说，等他朝下迈步时又想起自己爬上来的目的，一时间又有些踌躇。
他又飞快地看了一眼上方的人，快速地擦了擦眼泪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犹犹豫豫道：“……其实我上来是想来找公司领导的。”
徐帆完全不知道，这么一擦更把自己弄得皱巴巴的，脏兮兮的。
纪乌程眼见他状况百出又不开窍，正打算让他跟自己坐电梯下去，然后就听到他发问。
他提的问题没个头绪，纪乌程只能追问：“找谁？”
徐帆茫然地睁着眼睛，“……不知道。”
他才来一个月，除了平常跟着队友一起训练吃饭，跟着老师一起上课，没事唱唱歌，基本什么都不知道。
他连离开要走什么流程都不知道。
纪乌程看他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干脆对着哭得稀里哗啦的人道：“算了，你跟我过来。”
徐帆还没弄清他是谁，就迷迷糊糊地跟过去。
“你先在这儿坐着。”
等一屁股坐到纪乌程的个人休息室，他才反应过来。
他是谁？
纪乌程没自我介绍，只是把摘下来的帽子和口罩放下，又给这人接了杯热水，嘱咐道：“等我一下，我去洗个手。”
他转身出去，径直走到尽头。
这一层是公司艺人专用的休息室，工作人员大都围着艺人打转，一般也没多少人，现在又是午后，大多人都去午休了，人就更少了。
纪乌程打开水龙头，哗哗的水声冲着。
系统叫了一声：“宿主。”
纪乌程挤了一泵洗手液，嗯了一声自己听着。
“您刚才领上来的练习生，是您在公司的暧昧对象。”
纪乌程洗着手，看了一眼面前巨大的镜子，又想起刚才经纪人说让司行上来跟他打声招呼。
他洗完，低头冲水，回了声“好”。
然后抽纸擦了擦手，擦完扔进垃圾桶，走回休息室。
系统知道，它一提醒，宿主就知道该怎么做。
***
徐帆被一个人留在这，手里握着纪乌程递过来的杯子，杯子里面装着温热的水，而他正目无定点，盯着纪乌程放在桌子上的帽子和口罩。
眼前不断闪回刚才口罩下的极具侵略性和冲击力的脸和他温柔的语气。
好、好温柔，好好看。
他又想起刚刚自己跟在这人的背后，好多人都认识他，向他打招呼，喊他“小程哥。”
好像也很厉害。
那些工作人员看见他身后跟着自己，还问及他是谁，徐帆当时紧张只知道跟着笑，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耳朵有点热。
因为他在背后听他笑着说：“一个小朋友，迷路了，我领他上来。”
门被打开。
纪乌程回来，看见局促坐在单人沙发位，还保持着他走时的姿势的人，轻轻一笑，问：“怎么不喝？”
徐帆被他的轻笑弄得有些害臊，他不好意思，又站起来，喊着：“前辈。”
他就算再蠢现在也知道了，眼前这人大概也是公司签约的艺人。
肯定是很火的大前辈。
奈何他虽然来了公司当练习生但却一向不太关注娱乐圈的动向，最近更是因为训练每天累到到头就睡，完全没机会接触最新讯息。
但他隐约记得自己见过，只是不知道名字，因此只能模模糊糊喊一个前辈。
纪乌程随意坐下，见他站起来，调侃道：“别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
徐帆被他的笑和态度搞得结结巴巴，昏头昏脑，无厘头夸道：“前辈，您、您好好看。”
这么一句又惹得纪乌程看向他，随之传来一声轻笑。
徐帆后知后觉冒犯，急忙补充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说前辈长得真的很好看，就是很欣赏，不，就是很佩服—”
天哪天哪，他怎么能说欣赏？他一个小虾米，一个练习生，怎么能对公司大前辈说欣赏，完了完了，他肯定会觉得自己很没礼貌。
他是疯了吗！他哪来那么大胆子？
佩服，可是佩服也不对，哪有人佩服相貌的，可是他又不知道这位前辈是干什么的，怎么办怎么说，怎么说都不对……
纪乌程见他急得脸通红，安慰道：“没事，我知道你的意思，别紧张，别害羞。”
“你坐下，别一直站着。”
徐帆又期期艾艾坐下。
他抽了桌子上一张纸，递给徐帆，“擦擦脸。”
徐帆却像是被吓了一跳，好像经由纪乌程的提醒才想起自己浑身乱糟糟的，突然一下弹起，又开始道歉，“对不起前辈，我是不是弄脏你的沙发了。”
他慌忙后退几步离开沙发，上面果然有他留下的灰尘。
徐帆欲哭无泪道：“前辈对不起，要不然我还是站着吧。”
纪乌程看他一脸要哭的样子，心里无奈又好笑，语气放缓但很坚定，命令道：“坐下。”
徐帆对人的情绪很敏感，此刻他乖乖坐下了，但整个人却漂浮在沙发上，屁股虚虚地挨着座位，又小心翼翼避开扶手，勉强做出坐的姿势。
这么大个位置，被他坐得好像被挤着了。
纪乌程见到这一画面，“……”
“坐实。”
徐帆又把屁股放下去，跟着命令做完动作，又眼巴巴地喊了声前辈，似乎在问，这样可以吗？
纪乌程：“很好。”
徐帆松了口气。
纪乌程随手给经纪人回了个好，然后问：“你叫什么名字？”
徐帆看着纪乌程认真的侧脸，碰巧纪乌程发完信息抬头，两人对上视线，徐帆又有点不好意思了，“徐帆，双人徐，扬帆起航的帆。”
纪乌程夸道：“好名字，好兆头。”
徐帆礼尚往来，恭谨问道：“前辈姓什么？”
纪乌程把手机放在一边，跟他闲聊，“不用叫我前辈，我比你大不了多少。”
“纪乌程，我的名字。”
“你要是愿意，可以叫我一声哥。”
喔，所以那些人叫的“小程哥”其实只是叫的最后一个字。
徐帆也跟着他们叫：“小程哥？”
纪乌程朝他一笑，“那我叫你小帆？”
徐帆又被笑结巴了，“都、都行，您爱怎么叫怎么叫，我都可以。”
“行，小帆，说说为什么自己一个人躲在楼道哭？只是因为累？”
徐帆的心情渐渐平复，他看着展露出倾听姿态的前辈，忽然想把自己的烦恼脱口而出，于是就真的脱口而出了。
徐帆：“确实是有点累，但……”
……
他倾诉完，忽然发现自己话好多，又开始道歉，“对不起，前辈，我话是不是太多了，是不是耽误您做事了？”
纪乌程听着他抽噎，又瞄见门缝站着人，起身递了几张纸过去。
还没来得及答徐帆的话，就听见“笃笃”的敲门声。
他自觉中断与徐帆的对话，想着应该是司行来了，于是对着门外道：“请进。”
果然。
来人推开门，高大的身形几乎是卡在门框内，也穿着毫不起眼的统一着装，但比起徐帆，他更自在一些，行走间步伐昂扬自洽。
他打开门又向前走了两步，停在一个合适的距离。
冲着纪乌程微微点头，面上看似恭敬，眼皮子却只轻轻略过纪乌程，喊道：“前辈。”
“你是司行？”纪乌程佯装惊诧。
又笑说：“说来我们刚才已经在电梯里见过一面了。”
徐帆听到敲门声受惊似的又蹭一下站起来，插进两人中间，看到来人，下意识喊道：“队长。”
司行目光在两人间逡巡，也对着徐帆喊了声：“小帆。”
纪乌程对着徐帆询问：“这就是你说的队长？”
徐帆连连点头，“是的，前辈。司行哥舞跳得很好，人也很好，很负责。”
纪乌程对着司行，自觉表现友善，邀请道：“坐下聊会儿？”
司行态度放得很低，说出的话却很坚定，“不了前辈，我们还要训练，以后有机会再跟您聊吧。”
纪乌程目的达到，自然不愿加班，闻言欣然道：“好，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
司行却直觉他说这话的语气很怪。
很期待？很笃定？很……
怎么说呢，他找不到词语来形容，在心里也没揣摩出头绪。
但他总觉得不对，司行一向很信任自己的直觉。
纪乌程看向司行，好像没察觉到他的观察一样，笑问：“怎么了？”
他……觉得这位前辈有些捉摸不定。
司行摇头，“没什么前辈，那我们就先走了。”
大概只是气场不合吧。
“前辈，我跟司行哥一起下去了。”徐帆跟道。
“好，加油。”
“我等着在舞台上看见你们。”
门被带上。
屋内只剩纪乌程一人，他拿起手机，滑动屏幕，记不清是第几次看见那个好友申请和验证消息了。
系统跳出来：“主角攻好敏锐啊。”
纪乌程：“没事，发现不了。”
他照例截图发给沈念亭，这碗软饭已经被他吃到得心应手。
沈念亭回复很快，说自己会处理。
纪乌程为未来的渣男事业打下了地基，心情还算愉快。
他正打算放下手机，却见两条短信接连弹出。
“阿程哥是没看见我的好友申请吗？[可怜]”
“还是阿程哥不喜欢我呀？[心碎]”
今日一更奉上[饭饭]
好晚了，抱歉。
依旧是，求收藏求评论呀[红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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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气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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