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说话间,薛宽也上前一步蹲了下来,免得她说话的时候还得一直仰着头。
他这会就蹲在辛鸿素右手边,眼见她聊起番茄果时神色微动的模样,心中生出几分好奇。
再贪新鲜奇特,不也就是个果子。
若是旁人也便罢了,辛鸿素这样冰冷漠然的性子,居然会为了个番茄表现得这么在意。
薛宽盯着她看了一会,脸却莫名有些发热,赶紧转开视线,低下头看向花盆里的绿苗,作出一副潜心研究状,看了一会儿的功夫,注意力倒是真的落在这上面了。
刚刚站着的时候,粗看了几眼,只觉得这番茄苗似乎哪里有些不妥,如今蹲下来仔细一琢磨,总算知道这株番茄幼苗的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了。
最直观的当然便是这苗身矮小,细看后更是发现根茎发展不平衡,上短下粗。
再则,苗叶跟寻常番茄苗比起来要小许多,且颜色过深,看起来是浓浓的暗绿色。看来,这幼苗虽“幼”,里头却很可能已经老化。
他埋头思忖了一会,便轻轻将幼苗底部拨开一点,果然看见靠近根系的地方呈现出浅微的黄褐色,埋在土壤下的根系恐怕已经开始萎缩了。
纵然辛鸿素把它当心尖宝贝一样爱惜,但是这幼苗本身已存在缺陷。
若是只靠世间寻常的种植技术,这株番茄苗存活时日已然无多,而且就算勉强种活,生长也会非常迟缓,更无法开花结果。
作为植物系异能者,他上辈子倒是用灵力修复了不少诸如此类的次种劣苗,但是如今,灵力的秘密是他在这个世界最大的底牌,轻易不肯出手。
为了一株番茄,真不至于。
早在他蹲下去看时,辛鸿素就一直注意着他这边的动静,此时见他脸色越来越凝重,竟也没有出声询问什么。
还是薛宽率先开口,谎称在那本志物籍中,记载了病苗的形样,与此盆中幼苗状态颇为相符,然后细细将病苗问题分析了一通......
“......所以,这株苗大概是种不活的,你别白费心神了。”
如实相告,劝她别白费功夫也就是了,薛宽觉得自己仁至义尽。
或许刚知道种不活的时候,会有些伤心,但是这样心血来潮的小玩意,过几天便忘了。
出乎意料的是,他这会并没有在辛鸿素脸上看到任何类似“难受”、“伤心”的情绪。
只是她眼中所有的神采通通黯去,又换回了原本那副平静的面孔,正如第一次见她时那样,一片毫无生机的冰湖。
过了半晌。
“知道了。”她突然站起来,“我早知道的,本该是这样,什么都不会变。”
一切的结局早已注定,她只能被死死摁在既定的轨迹上,重走一圈来时路,挣不脱、逃不掉。
薛宽心中一跳,追问她,“什么叫‘本该这样’?又是什么不变?”
辛鸿素瞥他一眼,随口道:“没什么,买苗的时候,那商人便与我说过,这苗有问题,可能种不活。”
紧接着,她话锋一转,“你的伤还好吗?”
“哦,恢复得很好,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多亏了宋大夫。”
辛鸿素沉默片刻,淡淡道:“公子果真是吉人天相啊。”
她这几天听丫鬟们说了,就在她离开几天后,薛宽伤口突然大出血,一度绝了气息。
到这里为止,与她的计划完全相符,可为什么……
明明气息已绝,还能起死回生?
她在薛宽体内用的药,毒性厚积而薄发,一旦开始出现大出血症状,便是大罗金仙也束手无策,看来是她小瞧了侯府这位宋大夫,竟如此深藏不露。
辛鸿素心底发寒,果真是天命难违么,哪怕他上辈子也是死在自己手里,却也不能刻意将他死期提前?
什么都无法改变,呆在一成不变的世界里,将一出本就苦闷噪杂的烂戏重演,实在是没劲得很。
*
“本该是这样,什么都不会变”……
这话越想越不对劲,薛宽躺在床上琢磨,就好像同样的事情,她经历过了一样。
到了晚上,宋大夫到清韵院给薛宽检查伤口,他小心翼翼取下裹住伤口的旧麻布。
看了眼伤口,宋大夫喜道:“公子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必再用布条裹着,只需记得莫要碰水就好。平日也可出去走动走动,不用像之前一样拘在屋子里头。”
“好。”薛宽应了一句,又转模作样地叹道:“真险呐,这回真是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宋大夫深以为然,“是啊,可不就是从鬼门关上回来的嘛,最危急的时刻,甚至连鼻息也探不到了,哎……也因为这个,我还以为……唉,算了……”
说到这,他心里也有些郁闷,少主子性命攸关的大事情,他怎么敢马虎应付,明明那时再三诊探,无论如何也探不到呼吸和脉搏,甚至身躯也开始发凉,这才将二公子的死讯禀了老夫人。
可如今任是自己说破了天,别人也只当他是老眼昏花,诊错了脉。
薛宽忆起刚醒来时,听身边人说起过,原身刚昏迷那阵子尚无性命之忧,后来伤势却突然恶化,一时间血流不止,最终没了呼吸。
他作出一副诧异的样子,“说来真怪,怎的病情突然急转直下,可是用错了药?”
宋大夫急了:“我行医几十年,早些年还在营中当过几年军医,对外伤是最了解不过,怎么会用错药呢!”
顿了一下,又道:“不过后脑为躯体要害,此处受到重创自是非比寻常。坠马当日,我已然紧急用药控制住伤势,此后数日虽暂未能苏醒,但情况已逐渐好转,却不料本已开始结痂的伤口突然间裂开,血流不止,最终气息全无,其中缘由,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啊。”
薛宽眉头微皱,“伤口突然恶化是从哪天开始的?”
“就是公子醒来的前一天。”
“那天都发生了什么,你一一说与我听。”
“自打公子重伤昏迷,老夫人心急如焚,总是守在病床前,清韵院的下人更是日日轮值照顾,我则按时过去诊脉用药。每天都是如此,那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薛宽提醒他,“在我昏迷期间,就只有他们在旁吗?”
宋大夫想了想,“还有少夫人。少夫人贤良淑德,入府后亦常在病床前照料。”
少夫人……亦常在原身床前照料……
薛宽只觉有股寒意爬上背脊,缓了一会,才问:“那你刚刚怎么没提到?”
“哦,那日少夫人并不在府中,而是去了普惠寺为公子祈福,当时已经走了几日。”
薛宽愣了一下,走得还真早啊。
宋大夫看完诊后,收拾完药箱走出去,只见东厢房廊下有一身影茕茕而立,借着月色一看,原来是少夫人,他赶忙上前几步,躬身行礼。
辛鸿素打量了他几眼,看起来只是个平平无奇的老头子,不曾想医术如此惊人,在薛宽大出血断气后,竟还能令其起死回生。
果然不可貌相!
退一步来说,即使她当初没有给薛宽下毒,按照薛宽原本的伤势,也不可能恢复得如此迅速。
更何况在她用毒之后,薛宽血流不止,伤势陡然加重,即便是大难不死,也至少要大半年才能勉强恢复元气。
可是如今距他醒来,只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看他状态已经是要大好了,如此惊人的恢复速度实在是天方夜谭。
前世,她也见过宋大夫几次,却没发现他竟是如此深藏不露。果然,真正的高人,不会轻易显山露水。
她历来以自己的药术为傲,如今才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辛鸿素眼中敬佩之色愈浓,拱手道,“宋大夫医术果真不凡。”
宋大夫愣了一下,紧接着反应过来她指的是公子的伤势,便摆手道:“少夫人过誉啦,我就是照老经验开方抓药,我自己也没想到效果会这么好呢。”
辛鸿素点点头:“我懂。”
虚怀若谷,功成不居,难怪能将自己的真正医术隐藏得如此之深。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