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李正阳端着干干净净的空桶回来了。
贺安惊讶道:“这么快就回来了?说了多少次,你别抢我的活,桶给我洗就行,你咋还把桶给洗了。”
李正阳这人什么都好,就是精力旺盛过了头,干活比他还要积极,自己的活干完了还不够总抢他的活干,面对比他还有潜质的牛马,让他生出了几分危机感。
哪知李正阳撇了他一眼,表情有点无语,他把木桶扔给贺安:“你自己好好看看这桶像是洗过的吗?”
贺安埋头去看,桶里还挂着浅浅的油渍,如果不对着光照仔细看完全看不出来。
“我刚打开后院门,那几个小孩一拥而上眨眼的功夫就把这锅汤给瓜分得干干净净,你是没看到,那眼神就差没把我给吃了。”说到这个,李正阳现在还止不住的心悸。
祝明悦点点头:“应当都是些孤儿,爹娘在逃难途中就没了,”他方才就注意到了,几个孩子长相截然不同,应当并非兄弟姊妹,能让他们组团出来讨饭大概是爹娘都不在了,只能自谋生路。他沉吟片刻又说:“以后每天多煮点饺子混点白菜像今天这样搅碎了送到后院外面去。”
李正阳当即应下,他看着这些孩子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的,“我明日少吃点,省下的那部分一并送给他们。”
“不必。”
“为啥?”李正阳疑惑,这点汤汤水水的肯定吃不饱,既然要接济为何不好人做到底?
“你傻啊!”贺安呛道:“你知道咱们镇上的难民有多少吗?人的肚子是无底洞,你是接济不完的。”
李正阳嘟囔着:“几个小孩而已,不至于吧!”
贺安:“怎么不至于,你把他们喂饱了,万一人转头就告诉外面那些吃不饱饭的难民怎么办?即使他们不说,那能吃饱饭和长期挨饿的看上去状态明显不一样,一旦他们被有心之人盯上了,不但是害了他们,咱们这儿届时也会被难民包围。到时候成百上千的人围过来,你省出来的那点口粮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我**岁那年,咱们这儿发洪水,许多房子被压塌了无家可归。咱们镇上有个富户为了攒名声遂放话开门施粥。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县里的难民都闻讯赶了过来,一连吃了十多天,想是富户觉得好名声打出去了又或是粮食不够,总之后来粥变得越发的稀,有部分人便起了歹念,合伙连夜将人屠门,襁褓中的孩子都没放过,家中财物也被洗劫一空。”
听他这么说,李正阳突然间想起了那场屠门惨案,彻底反应过来后,浑身毛骨悚然,再也无力反驳。
在治安技术落后的古代,贫穷和饥饿之下会滋生无尽的贪婪和恶念,当这种恶大到足矣将人吞噬。所以在实力不足的情况下,你往往连善事都不能做。
祝明悦问他:“知道我为何把干净的粮食说成泔水了吧?”
李正阳心服口服:“明白了,还是明悦你想的周到。”说成泔水,别人只以为是他们本就不要的东西,吃了也只会觉得自己占到了便宜,因为量少,连汤带水也只够几个小孩堪堪饿不死的程度,如此他们的铺子便不会遭到有心之人的惦记。
贺安笑着摇摇头走出厨房,祝明悦还是心太软了,这个世道能独善其身就不错了,换作是他,根本不会做费心费力做这种事。
……
往后几天,几个孩子仿佛成了后院到点会及时刷新的固定npc,以为每到饺子铺打烊的时候,就会有泔水吃。
孩子也不知道泔水里除了菜叶子外还有什么,只知道漂亮大哥哥家的泔水里面飘着油星子还有碎面皮,吃起来很香,比其他馆子的泔水要好吃一万倍。自那天吃过后,他们随后又跑了许多家馆子,不是被人恐吓就是被人驱赶,好不容易找到泔水桶,却是臭的腥的根本没法下嘴。
官府施的粥他们也领过,可有些人见他们身边没有爹娘护着便开始肆无忌惮地抢夺,这种现象每天都在上演,大家都见怪不怪根本不会管。
于是从那天起,几个小孩便把生的希望寄托在那小半桶吃不饱但却饿不死的泔水上。
李正阳趁送泔水的功夫一连观察了几天,发现这群小孩很聪明,平时绝不会在后院乱转引人怀疑,只派一人在铺子不远处盯着,只有在他们挂上打烊的牌子后才会往后院跑。吃完后带头的小姑娘还会教他们细心点把嘴唇上沾的油水抹干净,以防被别人发现。
一转眼时间便到了十一月末,寒气愈发浓烈。
过几日便是祭阴节,镇上的街道比往日更热闹了,许多人家都陆续开始准备过冬的衣物鞋帽,除此之外还有祭奠先祖的贡品。祝明悦猜测,这祭阴节和他所知的寒衣节。
这天铺子提前打烊,贺安直接回去照顾他娘亲了,他娘自天气转凉后身体更加差劲,时常咳嗽到半夜,祝明悦给他支了一大笔银子让他去药房买了些参须熬汤吊着才稍微好点,但明眼人都知道,他娘的情况不容乐观,如今活的每一天都是在烧银子换来的。贺安其实心里也清楚,他只想能多陪他娘一些时日。
他一走,祝明悦和李正阳便动身前往县城。
去县城购置物品这事是祝明悦主动提出的,原本李正阳还打算在镇上随便找家价格合算的铺子买些点心果子,左右他爹也没吩咐他必须买好的。可祝明悦却说想去上阳县里看看,外面这么乱,李正阳还敢放他独自一人前去不成?
他不但不敢,还想把谢沛喊上一同保护他,却被祝明悦给制止了,言语间透露着谢沛根本不知道他要去县城这件事。
李正阳心道,也是,谢沛若是知道,肯定会冷着脸陪同他一起去。
他上个星期遇到谢沛还被对方破天荒扔了只野鸡,别人不知道含金量他却是知道的,谢沛这人平日连话都不愿和人多说半句又怎会主动给他送野鸡,用脚趾头想也能明白这是想让他将祝明悦照顾一二。
他当时还想,谢沛看上去冷心冷情似乎对谁都漠不关心,对自家这个小嫂嫂却是着实不错的。
县里的街道比镇上还热闹几分,人群熙攘,有货郎拉着板车载着货物在街巷之间穿梭吆喝,路两边皆是摊贩,摊子与摊子严丝密缝。
有卖瓷器的,卖话本的,卖姑娘家用的头饰,还有卖祭祖用的纸花等,琳琅满目。
虽然上阳县城离镇上近,可他满打满算也才第二次来上阳县,第一次是和他爹娘来县衙给他弟送被褥,可惜那时非年非节没有这般热闹场景,今儿过来也算是开了眼。
“明悦,快看那边!有人耍大刀嘞!”李正阳指着前边一伙表演杂戏的,语气很是激动。
祝明悦顺着看过去,其实和后世他们那儿的街边杂技团没什么区别,不过节目倒是更为刺激,舞刀弄枪耍坛顶碗看得众人直呼过瘾。
两人好不容易挤进内围,等表演结束大多便一哄而散。剩下些兜里有钱的就扔下点铜板。
祝明悦也扔了几个,带着李正阳离开了。
“我还当镇上今天够热闹了,没成想这县里竟是这般好风光。”李正阳躲过了一辆迎面而来的马车,兴奋道:“你知道吗?方才那耍杂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呢!以前听正明说过,没想到这么好看。”
祝明悦怀里抱着食盒,眼睛在每个摊子前扫过,闻言点了点头应和他:“我也没见过,左右离镇上不远,以后可以常来。 ”
李正阳乐的像个大傻子,若不是祝明悦让他去他铺子里干活,他连镇上都极少去。
走了不到几米远,又被货摊上的点心吸引得走不动道,油炸的酥饼香味传入鼻腔,李正阳突然就得自己又饿了。
祝明悦从他身后探头,看了各式各类的点心,除了糯米糍外没什么他爱吃的,不过看在李正阳的眼睛都快黏在上面了,他还是开口道:“给我来两斤酥饼,两斤糯米糍,再来四斤马蹄糕。”
李正阳当他是买回去自己吃,也想跟着叫再来一斤酥饼,他还没说出口便被祝明悦阻拦下,“不用买了,我买的酥饼和马蹄糕你和贺安一人分一斤。”
“这怎么行,”他作势要把手伸怀里掏,“我把银子给你!”
“不用,你和贺安都有。不用跟我客气,就算作是我送你们的节礼。”
祝明悦这个人性格好是好,但偏偏在某些事上表现的却很倔强,一旦他决定了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李正阳知道,如果自己执意要把钱给他,他一定会不高兴。
他不想惹祝明悦不高兴,还是乖乖收下了糕点,心想街上吃的喝的这么多,待会他也用自己的钱给祝明悦买上点什么。
街上卖吃食的实在太多,让人眼花缭乱,很快李正阳就找到了给祝明悦花钱的机会。
“卖糖葫芦喽!卖糖葫芦喽!”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举着扎满糖葫芦的靶子走街串巷的吆喝。
祝明悦闻声循去,视线在糖葫芦上停留了几秒,看摊贩周围尽是些身高只到他腰的半大小孩,视线再次离开了,却被李正阳精准捕捉到。
“你想吃糖葫芦吗?”李正阳心想他果然尽爱吃些小孩子才爱吃的东西,“我去给你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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