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的相安无事维持了几天，然后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夜晚，可能是凌晨两点，三点，或者是四点，当然这些都不重要
洛清欢心里有事，所以翻来覆去睡得不安稳，脖子那里总觉得别扭，便起身打算换个软些的枕头，却发现床头坐着一个人影
洛清欢没有惊讶，也没有不知所措，能在众多看守都在的情况下悄无声息的摸进来，这人是谁并不需要费心去猜
时隔多日两人再度共处一室，他是格外平静的
不是死心了，而是洛清欢突然明白，淮书身上所有痛苦都来源于自己，无论自己做什么，是笑，是哭，是生，还是死
而这些痛苦成百上千的加倍的累积，最终压在他的身上，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洛清欢心想
没办法改变了，也不要互相折磨
然后找出想要的软枕，打算继续睡觉
“很久不见了” 男人却握住了他的手，不让他躺下
在夜色的掩藏中男人的表情看不真切，他询问道“一起散散步？”
洛清欢沉默片刻点头，对凌晨散步的提议并未提出质疑，他起身穿鞋，披上外衣，也没有做出刻意疏远，而是站到男人的身后为他推轮椅
春雨进不来，又怕再出意外，攥着门把手不停张望，沈淮书瞥了一眼说没关系，让他跟着吧，有些事情也需要他在场
小径不再是灰白两色，因为春天来的悄无声息，不知不觉中，草绿了，枝条发出新芽，迎着风摇摇晃晃
夜空中有淡月笼纱，娉娉婷婷，四四方方的被框在高墙之中，这里见不得万家灯火，盏盏宫灯却如同万家灯火闪烁
沈淮书没有说要去哪，洛清欢看着那闪亮的银河，没有发问
“这么久不见，怎么不问问我又做了什么”
洛清欢抿着唇略显无奈，倒是责怪的意味不多“我也管不住你”
有人先开了头，服了软，再展开别的话题就轻松多了，然后两人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聊了些日常琐碎和家长里短
一路上除了当值的大内侍卫和小太监，几乎没遇上什么人，他们走着走着，就来到了金銮殿
能容纳百人觐见的大殿中空空荡荡，每走一步都有声音回荡，男人缓缓为洛清欢介绍，自己的位置在哪里，上朝的流程怎么样，哪里缺的角是被谁撞柱给磕掉的，最后引着洛清欢来到正中的王位之上
小皇帝几月不曾上朝，皇位上仍然打理的干净整洁
“试试？”
但与意义和精致程度成反比的是，为了皇帝励精图治，这个位置设计的并不舒适，又硬又硌，洛清欢没品出身处帝位的豪情万丈，只觉坐的难受，不由稍微动了动身子，然后就看到了放置在一旁的酒壶与白玉杯
他可不会天真以为这是男人为了破镜重圆准备的小情调
“你要杀我？”
洛清欢仍然是平静的，他没有料到，但又似乎是若有所觉
“夫人既不愿问我最近做了什么，那我主动来说也是一样的”沈淮书执起酒壶斟满一杯清透的液体
“我差人掘了皇陵，把最好的位置留给了你”
洛清欢嘴唇嗡动，他还是高估了自己，哪怕心底里仍相信男人对他的爱，亲耳听到这些话时，还是喉咙收紧，半晌吐不出一个字来
“真可怜”
男人轻抚少年鬓边发“但不是你的错”
洛清欢倏而握住他拿着杯盏的手，人面对死亡时，多少都会带有恐惧，洛清欢也一样，但从决定参与谋反时就做好了类似的心理准备，所以理智还能占据伤风，他不能就这样死掉，洛清欢竭力压抑着声音里的颤抖
“我可以死”
“那你能陪我吗？”
他走了，淮书就剩下自己一个人了，他总是不听话的欺负别人，几千年过去以后，史书上只会记载他谋朝篡位，霍乱朝纲，大奸大恶，谁还会记得那个惊才艳艳的状元郎？
就当他的私心，与其公开处斩或受以极刑，不如在这个时候就让一切结束
无言的悲伤在心口翻涌，泪水大颗大颗滚落
“一个人我会害怕……你陪我好不好？”
男人的目光没有改变，还是十年如一日的温和与宠溺，忽而好像变得很苦恼，似乎是在说
——真拿你没办法
他仰头将酒水含在口中，两人相拥着，嘴唇紧贴，分享着略带辛辣的甘甜
洛清欢感觉头有些晕，胸口闷闷的疼，不知道是因为心绪波动过大，还是毒药发作太快，呼吸非常急促
“咳咳！咳咳咳！”忽然他剧烈的咳嗽起来，弓着背，整个人几乎要陷在座位之中
咳出的血沫来不及吐，在下一次咳嗽中呛进气管，然后呕出了更多的血
这些鲜血染红了他的唇，也染红了两人的衣衫
眼皮很沉，他就快要坚持不住的睡过去了，但揽着自己的手臂仍然强健有力
洛清欢后知后觉的抬起头，瞳孔收缩
男人仍温和的笑着
“陆将军连夜离京，从边关调动了数万大军”
“听说肃王也得了信在路上”
“他们扯了清君侧的大旗”
“可我思来想去总觉的他们为的不是江山而是你”
“美人哪有大权在握来的爽快”
“况且再美的人，玩透了，也就那样”
“所以不如先下手为强，断了他们的念想”
但总归是心底唯一，手帕将泪痕与血迹擦干，他把失去意识的小人捧起来，似乎是最后看看他的容颜
“生前亦或是死后，我都给了你最好的，也不算亏待”
轮椅滚轴转动，为了方便男人出行，金銮殿的门槛都被拆了铺平，侍卫迎上来，他手臂似乎受了伤，身后由两人压着的正是春雨
春雨看见沈淮书，眼里尽是怨恨，他这次没有再怂，骂男人没爹娘也没心肝，然后被侍卫拿布塞进了嘴里，按倒在地上
“大人，这人怎么办？”
主子都没了，还敢暴起伤人，这会又骂大人，留着也是隐患，不如做了
沈淮书淡淡的瞥了一眼他的胳膊“能被一个内侍伤到，你也是够废物的”
然后视线才落到春雨身上
“护主心切倒是可以理解，但言过于失……便罚你去守皇陵好了”
“唔唔唔唔！”呸！谁要你的烂好心！
春雨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男人把满身是血的公子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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