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连着忙活了一日累着了,程晓栀这一夜睡的格外沉。两世记忆如同走马灯一样在眼前闪过,只余下她一人在梦境中坠落深渊后猛然惊醒。
身旁的小竹篮里铺着的巾帕还留有余温,原先酣睡其中的多金却不见了踪影。不明所以的春云一进屋便瞧见她满屋子翻找的模样,还以为是昨夜遭了贼,细细闻讯才知是走丢了一只猫。
“小姐莫要担心,猫儿狗儿都通灵性,若是有缘,它自会回来的。”
春云见她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连连宽慰:“我做了小姐最爱吃的馄饨,不如用了早膳之后奴婢陪您一起找找吧。”
程晓栀回过神来,摇了摇头:“罢了。”
她倚在栏杆旁向下望了一眼,十几只大大小小的猫猫正昂着脑袋,定定地望向两人,时不时的传来几声喵声,落在程晓栀耳中便成了一声声问好。
春云手艺极好,一碗馄饨味道极其鲜美。程晓栀小口小口地啜饮着余下的面汤,一边看着她处理各色食材准备猫食,一边在心中默默感慨,这些猫猫可真有口福。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春云回头看向她:“小姐在想什么呢?”
被看穿心思的程晓栀低头一笑,再抬头时,看向春云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敬佩:
“我只是在想,这群小家伙真有口福,能吃上你做的吃食,不如一会儿你也教教我吧。”
春云未曾想到她会这么说,愣了一瞬,随即笑着嗔怪道:“小姐嘴甜,奴婢可担不起您的夸奖。”
只是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春云敛起了笑意,抬头环视着四周,眼神中又多了几分落寞。
“说起来,夫人当初还是小姐时,也曾养过不少狸奴,奴婢的手艺,也是那时学的……”
听她提起原主的母亲,程晓栀心中也不是滋味。虽与她并无血缘关系,但看见原主记忆中那个温柔敦厚的女子,程晓栀也会忍不住惋惜。
“都是奴婢不好,惹小姐伤心了。今日可是猫苑开张的第一日,小姐可要开开心心的才吉利呢。”
见她垂头哀伤的模样,春云连忙扯开了话题,自己也破涕为笑。
但不知是否真是不吉利的缘故,过了整整半日也不见有人来。程晓栀对此并不意外,只是拿起一把瓜子盘腿坐在藤椅上, 随手捡了根还带着枯叶的树枝逗身旁那些猫玩。
乌云自视资历最深,不屑同它们争,只是懒洋洋地趴在春云的身边,时而四处嗅嗅,发出满意的呼噜声。
“真好,今天有大餐!”
只是春云仍旧面带忧色,手上的动作也不似从前那般利索。她将下嘴唇咬的殷红,暗自观察着程晓栀的神色,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其实程晓栀心中清楚,程家势大,又与不少官员交好,昨日闹了这么一出,就算没有程家从中作梗,众人也会忌惮因而疏远她们。
至于右相府……
程晓栀在原主的记忆中搜寻了许久,也未曾找到多少信息。不过如今她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他们也不会不知。至于他们是选择落井下石还是伸手相助,程晓栀便不得而知了。
想来,能让春云烦心的事,左右也不过这些吧。
程晓栀一心只想摆烂,并不打算忧心这些。眼见着猫猫们对树枝失了兴趣,她便索性将树枝一扔,转去缠着春云帮忙。
见她眨巴着一双水灵灵的杏眼,春云也只能笑着答应教她。程晓栀前世独居时也学过下厨,只是厨具不通,但春云一点她便能明白。
只是两人正其乐融融之时,远在程家的程晓婼正受足了气。程济深极重面子,大庭广众之下未能管住自己的女儿让他颜面尽失。
程晓婼本在许姨娘的劝说下打算去父亲面前献殷勤,谁知这股怒火便烧到了她的身上。
“程晓栀就是个灾星!害了程家,还想陷害我!”
程晓婼一把推开身旁替她整理衣裙的侍女,泪水晕开脸颊上的脂粉,眼眸中写满不甘与憎恨。
“小姐莫急,老爷只是在气头上,待姨娘劝劝,老爷还是一样疼小姐您的。”
一旁的贴身丫鬟秋霜被她推开后也不敢恼,只是低着头上前劝慰道。
程晓婼斜瞥了她一眼,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似是想到了什么,抬手抹去脸颊上的泪:
“秋霜,陪我回去梳妆,再让门房备车。今日,我非要叫她把那些东西吐出来不可!”
程晓栀的猫苑瞧着与原先的酒楼并无不同,只是敞开的大门口围上了一片竹篱笆,只是在门口立着的木板上歪歪扭扭的写着两个大字——
“猫苑?呵。”
程晓婼端坐于马车上,挑开帘子朝前望去,语气中满是不屑。秋霜早早地候在一旁,熟练地伸手扶她下马车。
此刻的程晓栀正与春云将煮好的猫饭分给众猫,本是一副岁月静好的场景,却见乌云急匆匆地从楼上跑了下来。
这屋子年岁已久,楼梯上有人走动之时便会吱呀作响。此刻乌云也顾不上隐藏脚步声,只是一边拖长了尾音叫着,一边飞奔。
“出什么事了?”
春云还不解时,程晓栀便已迅速站起身来,刚想转身出门探查情况,却又愣在了原地,思索片刻还是沉住了气,照旧安抚着面前大快朵颐的猫猫们,同时招呼乌云也来尝尝。
“无事,咱们只管照旧做咱们的生意即可。”
这话既是对乌云说的,也是对春云说的。后者倒是不曾疑心什么,只是乌云却有些焦躁。
“那个坏蛋欺负过我,那天晚上她还欺负你了,现在过来摆明了是要……”
“哟~这不是我那被赶出家门的姐姐么?这才多久,怎么就落魄成这样了?看来,那份嫁妆落在你手里也没什么用处嘛。”
平日里瞧着柔柔弱弱的春云此刻一脸愠色,起身护在程晓栀身前,却被后者拦住,轻声制止。
“怎么,我就说两句实话你们就恼羞成怒了?”
程晓婼依旧趾高气昂,语气之中的傲慢相比往日更甚。
“妹妹说笑了,来者皆是客,更何况你我之间还有姐妹情分,我自然要好好招待。”
程晓栀面上笑容不减,叫人挑不出错处。她自是知道,程晓婼绝非善茬,但若她先发作将人赶走,反而会落下话柄,让程家有可趁之机。
毕竟如今的她,是商人,也是程家的竞争对手,即使对方并不将她放在眼里。
但若是程晓婼先动了手……
程晓栀定神瞧着面前身着华服的女子,身后的猫猫们也好奇地探着脑袋,议论纷纷:
“这个就是老大说的那个坏人吧?”
“她身上的味道好难闻!”
程晓婼喜用熏香,身上也涂了香露,猫猫嗅觉灵敏,难免觉得刺鼻。这倒也提醒了程晓栀,看来日后不能让客人佩戴香囊入内。
程晓婼本想激她动怒,但瞧着程晓栀面上的笑,心中便涌起一股无名之火。
不欲与她多费口舌,程晓婼伸手,手掌朝上,头也微微昂起:
“把东西还回来!”
程晓栀简直要被她蠢笑了,却也懒得解释。程晓婼见她发笑,心中怒气更甚,低头瞥见一旁狸奴,便一脚踢了上去,惊得那只小猫痛呼一声,被心疼的春兰一把抱起。
此刻的程晓栀也真正被激怒了,正欲上前同她理论,却听一旁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
“程家二小姐还真是糊涂,先夫人的嫁妆还是我右相府备下的,怎么,本县主有来讨要么?”
程晓栀本在气头上,不曾留心一旁,此刻则有些诧异地转头,却见是一位与她年龄相仿的女子,面上还有几分稚嫩,气势却十足。
“小姐,这是嘉兰县主。”
春云一边低头行礼,一边在她耳边轻声提醒。而一旁的程晓婼早已脸色煞白,想要辩解却无从开口。
“程二小姐大抵是深闺里呆久了,不曾学过大楚例律,正好今日大理寺少卿傅大人也在此,不如让他给你讲讲律法?”
正手忙脚乱学着行礼的程晓栀一愣,抬头瞧向门外,却见一剑眉星目的男子持剑而立,一身镶绒的束袖玄衣衬得他身形修长。似乎是察觉到了程晓栀的目光,他微微侧目,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又颔首示意,算是打了个招呼。
程晓栀听闻过大理寺的威名,却未料到自己也会同大理寺扯上关系,恍惚间,也无暇顾及一旁灰溜溜离开的程晓婼,自己也被人扶起。
“你不用和我客气,算起来,我还要喊你一声表姐呢,对了,你应该取字了吧?我总不能老是叫你程小姐吧……”
没了原先那副县主的气势,赵瑾玥的话匣子一下子就打开了。似乎是血脉中与生俱来的亲近感,程晓栀并不排斥她的亲近,只是笑着听她倾诉右相府中众人的思念。
“姑姑离世了之后,我爹可担心了,但也没法接你走,祖父祖母也担心你……”
赵瑾玥想起自己素未谋面的姑姑,也红了眼眶,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一道男声打断。
“嘉兰县主,在下还有要事,叙旧之事怕是……”
赵瑾玥有些不满地撅起了嘴,却也不好妨碍公务,只能乖乖地跟着春云上楼歇息。似乎是被来人的气势震慑住了,一众猫猫也四散开来。霎时间,偌大一间屋子,只余程晓栀与面前这位大理寺少卿两人。
“在下大理寺少卿,傅柏。昨日有一对夫妇遇害,被抛尸于护城河中……”
傅柏顿了顿,取出两张画像递给程晓栀。后者微蹙着眉头接过画像,却在认清画中之人时骤然瞪大了双眼。
“这是……”
“昨日有人瞧见一名带着兜帽之人尾随两人离开,不知程小姐,可曾见过?”
程晓栀瞧着画像之中的人,不免一阵寒战。她从未想过,昨日还同她交谈的店家夫妇,如今已成冤魂。
“我昨日未曾留心这些,只知道昨日他们二人离开后便向东去了,此外我一概不知。”
程晓栀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与他眼神相接片刻,又迅速垂眸。
傅柏没有追问什么,只是瞧着面前这个比自己低了半尺的女子,想起方才她眼神中的镇静与倔强,不由得又联想到昨夜那个想要“收留”他的程晓栀,与那块被他洗净的,绣着栀子花的手帕。而此刻的他,却不知该如何将这方手帕归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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