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虞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闻雪生那句话到底还是在江虞心里留下了涟漪,他抓耳挠腮也想不通到底是什么意思。可偏偏当事人无缘无故说完那句话后却不开口解释,问也问不出来,反倒让他一人辗转难眠。
“可恶,”江虞翻身坐起,有股现在就冲上二楼把闻雪生摇醒问清楚的冲动。
但是不能。
“唉,算了,别想了,睡觉睡觉。”江虞重重叹了口气后又躺了回去,闭上眼睛强迫自己进入睡眠。
可一闭上眼,脑海中又浮现出了闻雪生落寞的神情,脖颈间的热度仿佛还没有消散,将他心中泛起的那点涟漪硬生生变成了煮开的热水。滚烫,灼人心肺。
江虞认命般地睁开眼,双目无神盯着天花板,有气无力地自言自语:“闻雪生,你到底是要干什么啊,何必这样折磨我?”
……
闻雪生在听江虞的话,正在一笔一划的练习汉字。
点点提横竖横,六笔落下后,他写完了一个“江”字。而后又提笔继续写“虞”字。
满满一页白纸,他正写到尾处,往上一看,密密麻麻全是江虞的名字。
他只点了一根蜡烛,光亮只能照亮这一小处地方,但完全足够了,因为这里的陈设很简单,不过是一张桌子、一张椅子、一个柜子和一堆密封着的陶罐。
这几日闻雪生就睡在这里。
这处吊脚楼是闻雪生一个人的家,他以前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有另外一个人住进来,所以二楼连多余的一张床也没有添。
他并不介意这样的居住环境,打地铺睡地上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他乐意将床让给江虞,也不屑利用这点和人家装可怜。
闻雪生希望江虞能在这睡好吃好,过得舒心。
他的笔尖写完最后一撇捺后便停了下来,“江虞”两个字板板正正倒映在他眼里。
闻雪生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蜡烛的火光照耀下,在眼睑处留下一层阴影。他保持着这个姿势许久未动,就连小蓝蝶从窗外飞回来,停留在他笔上也没第一时间发现。
最后是那短短只剩一小节的蜡烛燃尽,房间突然一瞬间黑了才将他惊醒。
闻雪生回过神后看了一眼小蓝蝶,将食指抵前,等它飞上指尖后又引到肩膀上,而后才搁下笔,起身朝柜子走去。
他没有再点燃蜡烛,而是借着窗外的月光打开了柜子,取下了最上层的服饰。
这是一套华丽复杂的祭司服,上面还放着一张面具。
月光朦胧,并不能看清服饰上的图案,但闻雪生对这一针一线很熟悉,即使是光线不足,他也能脑海中浮现出。明明过几天的葬礼上,他才会需要用到这些,但今夜他就是想拿出来看看。
他觉得,他是有点想阿爸阿妈了,也想问问他们,他该怎么办才好?
葬礼的倒计时,也是他们离开的倒计时。
闻雪生本来无所谓他的想法,总归是不可能让人离开的。可这几日的相处,让他越发贪念和江虞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他想看江虞对他笑,对他迁就,对他尽心尽力的模样。若是他知道自己走不了,会不会伤心落泪。若是他发现是自己不许他离开,会不会怪我恨我……不行,他不能让江虞发现。
闻雪生神情晦涩不明,小蓝蝶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焦灼不安,它振翅飞起,落在了闻雪生的脸颊处,无声地陪伴着。
闻雪生攥着衣服的手紧了一下又松开,他似乎是在告诉小蓝蝶,又似乎是在回答自己,喃喃道:“可如果让他走了,我就再也见不到他了,这样怎么可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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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寨里,林竹梢还待在闻晴的房里没走。
他正在和闻晴一起分析江虞来到苗寨之后不对劲的地方。虽然之前江虞说自己失忆,不记得很多东西了,可江虞很抗拒进入苗寨这一点,还有那天江虞欲言又止时那道突如其来的惊雷,还是让林竹梢感到处处怪异。
他绘声绘色和闻晴讲述那天的场景和自己救江虞于生死存亡之际的超快的反应能力,最后郑重其事地总结道:“小晴,我们还是得尽早离开这里,带江虞回去好好检查一下脑子。”
他语气严肃,没有半点开玩笑的痕迹。
闻晴若有所思,也在想最近江虞的种种反常的行为,半响后她突然问道:“你有没有觉得江虞和闻雪生的关系很不正常?”
林竹梢立马领悟女友的意思,“你觉得江虞对闻雪生太过信任了?”
闻晴点了点头,“明明我们之前刚遇见闻雪生时,江虞还是和我们的想法一致要远离他,为什么现在会宁愿住在他那里,也不和我们一起?”
林竹梢思索了一会,解释道:“江虞之前说过和我们走散的时候是闻雪生救了他,可能是因为这点,他觉得闻雪生是个好人吧。而且目前看来,他的确像是个好心人,那天江虞来苗寨门口找我们,也是他来通知我们。江虞脚受伤了,他还帮我们传递消息……”
林竹梢越说越觉得闻雪生这人还挺善良仗义的,不像什么坏人。
可闻晴还是坚持自己的第一印象,谨慎说:“我还是觉得闻雪生是个危险的人。至于江虞,我现在还不知道他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他肯定有事不方便和我们说,这让我很担心他。”
她总觉得会有什么事要发生,内心惶恐不安。
林竹梢握住一脸担忧的闻晴的手掌,安抚道:“那我每天都去找江虞确定一遍他的安危。不管他在想什么瞒着什么,只要安全回到城市,一切都无所谓。”
“那就这样吧。”闻晴心下稍安,劝慰自己,总归他们有三个人,可以互相照应。
“对了,还有引我们来苗寨的那些虫子,我问过小姨,她说寨子里的人有好几个都可以驱动,并不能确定具体是谁。但是那些虫子没有伤害我们只是引路,应该是没有恶意,让我们别担心。”
把他们吓得在深山老林里狂奔,还叫没有恶意吗?林竹梢在心里吐槽道,觉得自己得重新定义什么叫作没恶意了。
不过这寨子里的人还挺多和闻晴沾亲带故的,他也不好真吐槽出口,免得骂到自家人身上就不太好了,所以他只能重重地“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那回去的路线,你小姨和你说了吗?”林竹梢问。
闻晴摇了摇头,“没有,她说到时候寨子里的祭司会和我们说。”
这几天闻晴用各种方式向周围人打听出去的路线,但他们不是表示不知情就是一脸神秘不多言,目前唯一知道的就是她小姨说的,等她阿妈葬礼结束后,祭司会告诉他回家的路。
林竹梢欲言又止。
闻晴知道他想说什么,直接道:“虽然这里是我阿妈的家乡,但这里总归不同于城市,有很多诡异和危险的地方,我们要小心为上,不一定能顺利,我们要作好别的计划,以防万一。”
林竹梢松了口气,“你心里有数就好。”
“嗯,很晚了,你回去休息吧,晚安。”闻晴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开始赶人回去睡觉。
林竹梢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向了窗外,弯弯的月亮挂在天空,满天的星辰随意散落开,这么美的夜色,在充斥着霓虹灯的城市中几乎是不可见的。
可这不是他们的月亮,也不是他们的星辰。
他们可以停留抬头望一望,欣赏一番,但终究是要离开,回到他们从小长大的地方。
“我走了,晚安。”林竹梢起身离开闻晴的房间,关上了房门。
闻晴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月色,没有一点睡意。
思绪扰人,今晚是个难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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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没有闹钟定时提醒的江虞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他醒来时,只见到桌上还摆着的早餐,却没有看见闻雪生的人影,他朝楼上喊了两声也不见有人回应。
估摸着人应该是出去了,江虞就自己吃了早餐。等收拾完后,闻雪生果然从外面回来了。
他还是一如既往背着那个竹篓。
“我回来了。”闻雪生说。
江虞点了点头,随口一问:“你又去采菌子了吗?家里不是还有很多吗?”
上次闻雪生采摘了很多回来,他们两个人完全吃不完。昨天出了太阳,闻雪生还拿一部门出去晾晒储存了。
“不是,我去采了一些药材回来。”闻雪生将竹篓放下打开来给江虞看。
江虞好奇看了几眼,可惜他没接触过这些,完全认不出来是什么东西。
他下意识眼巴巴望着闻雪生,等着讲解。
闻雪生笑了笑,很想用手摸摸他的头,可惜他手上沾了泥,脏。
“是用来治什么病?”江虞主动问。
他心底有个猜测,但怕自作多情不好意思说出口。
但显然他猜对了。
闻雪生说:“你的脚还没完全好,我再给你做些药。”
江虞又想起来之前闻婷说过他用的药是有多么珍贵,连忙婉拒,“不用麻烦你了,我觉得我脚都快好了,而且我还有闻晴之前送来的药,够用了。”
“她送的那个没有我做的效果好。”闻雪生脸上闪过一丝嫌弃,拿出其中一把草药递给江虞说:“这可是很好的,我爬了好高的山才摘到的,别人都找不到。”
江虞下意识接过手,翻来覆去看了又看,还是认不出来这是什么,只好硬着头皮说:“谢谢你,这个很珍贵的话,你看看能不能用在别的上面。我这伤没那么严重,都快好了,就别浪费在我身上了。”
闻雪生直截了当地说:“这里只有你受伤了。”言外之意,只有你需要用到。
“那好吧,谢谢。”江虞只能接受这份好意了,“这个是要怎么弄,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忙的吗?”
“不用,我来就好了。”闻雪生拿回了草药,神秘莫测地笑了笑,“这只是其中一个,还要搭配其它东西。”
江虞看着闻雪生这熟悉的笑容,虽然知道他可能是故意在吓自己,但又忍不住满脑子想起各种恐怖的东西,立马收起继续询问的好奇心,平静如水地说:“那还是你来吧。”
闻言,闻雪生彻底扬起了笑脸,指了指江虞胸前的香囊,“怕什么,有我送你的这个,它们不会主动靠近你,要不要来看我是怎么做药的?”
江虞坚定地摇了摇头,拒绝道:“不要,我不想看到那些东西。”
闻雪生眉眼弯弯笑了,戏谑道:“江虞你胆子真小,以后没有我怎么办呢?”
江虞不接受这激将法。每个人都有害怕的东西,这是人之常情,他不以为耻。
江虞拿起香囊在闻雪生眼前晃了晃,挑衅回去道:“我有这个,没有你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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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难眠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