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殿下,关进大牢的感觉如何?”
被凉水泼醒时,透骨寒意从指尖窜上脊背,林绘猛地打了个寒战,睁开眼便对上一张狰狞面孔。
“这是哪儿……”
她挣扎起身,手腕上铁链哗啦作响。
“装甚糊涂,王总管说了,若是再画不出,便按欺君之罪论处!”
小太监往地上啐了一口,尖着嗓子道。
鼻尖萦绕的不是消毒水的味道,而是稻草堆的霉味,混合些许血腥味。
借由铁窗漏下几缕惨淡天光,她看清自己的处境。
青砖垒砌的石墙斑驳,墙角蛛网横斜。
身上一件灰不溜秋的囚衣,不知几日未换,汗渍与馊味交杂。
后脑勺传来剧痛,伸手一探,竟摸到个血痂初凝的鼓包。
大脑一片混乱。
她记得自己明明刚接受历史博物馆的委托,正为一座古寺修复壁画。
正当她观察壁画上那副青龙图的绘制技法时,不知为何地面剧烈震动,墙砖纷纷剥落。
在助手们的惊呼中,她眼前被一片白光所覆盖……
急救车的警鸣声渐微,唯有手里那支狼毫笔,还紧紧攥在掌心。
霎时间,诸多记忆碎片涌进脑海——
【大靖王朝,六皇子林麾,年方二八,自幼被当作男儿教养,母妃早逝,在宫中备受冷落。
因痴迷丹青,得了待诏这个徒有虚名的闲差,却在靖王六十大寿前夕,奉命绘制《瑞龙贺寿图》时,迟迟画不出贺寿图的点睛之笔。
触怒圣颜,被打入天牢。】
难道……她穿越了?
林绘,国内最年轻美院女博士,非遗年画传承人,竟然穿成了这个倒霉的小皇子,还惹来牢狱之灾!
说来也巧,林麾和林绘,居然连名字都差不多。
牢门外传来狱卒嗤笑声:
“陛下难得开恩让六殿下作画,却连点龙睛都不会,就算死罪可免也难逃活罪!”
“听闻六殿下在宫中就只会躲在画院里瞎涂,手无缚鸡之力。”
“哪像二殿下,年纪轻轻就战功赫赫……”
林绘缩在墙角草垛中,把身子蜷缩成小小一团。
低头细看,原主身量单薄,长相倒与她生的几分相似。
细细想来,这躯体的原主不仅是个不得宠的,还是个窝囊废,如今更作了皇权倾轧下的可怜虫。
便是冻死在地牢,只怕也无人问津。
老天爷跟她开什么玩笑?
她在现代修复古画,见过不知多少王侯将相的生平,哪个不是生前风光死后难料?
“喂,该吃饭了!”
一个粗嗓门的狱卒端着豁口碗走过来,碗中盛着馊掉的米粥,黑糊糊的令人作呕。
他故意把碗往地上一摔,浊汤溅了林绘一身。
“还敢瞪我?一个废皇子,这般神气!倒要好好教训!”
林绘紧咬牙没说话,攥紧了手里那支不知怎的随她穿越过来的狼毫笔。
原主怯懦,但她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作为非遗年画世家传人,爷爷走后,这项非遗技艺就由她独自坚守。
凭借精湛的画力,她修复过无数古画,深谙历史,博古通今,与国内多家博物馆都打过交道。
既然穿越了,她就不能坐以待毙。
狱卒被她眸底的锐意震慑片刻,随即更为恼怒,掏出软鞭,狠狠抽向她的背。
说时迟那时快,但见她就地一滚,鞭子唰的甩空,在石墙上激起一串火星。
“作死的东西!还敢躲,给我老实点!”
那狱卒怒不可遏,正待继续鞭挞,忽见地上人儿倏地跃起,手中狼毫笔尖一转,笔杆直刺对方面门。
“哎呀——!”
狱卒杀猪般嚎叫起来,捂着左眼踉跄后退几步。
“好个六殿下!”
旁边一名狱卒面露凶光,拔出腰间长刀,“今日不剁了你这双爪子,爷爷我跟你姓!”
刀光凛冽,直取她的手腕。林绘心跳如擂鼓,眼见刃口及身,她索性把心一横——
横竖要死,倒不如拼个鱼死网破!
“且慢!”
就在刀刃即将落下之时,牢门外忽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伴随着金属甲胄碰撞的脆响。
“蓝大将军到!”
狱卒的手僵在半空,慌忙跪地行礼:“参见大将军!”
林绘强抬起头,循着狱卒的视线望去。
逆光中,映出一道身披玄色铠甲的高大身影。
那人未戴头盔,墨黑长发以一根蓝色锦缎束起,身形峻拔挺如孤松,腰间佩剑虽未出鞘,却自有一股肃杀之气透甲而出。
她快速从原主的记忆中寻找信息,这就是他们口中的御前大将军,蓝霄?
记忆中,这位将军手握重兵,性情刚直,久经沙场,为何会来此处?
蓝霄目光微垂,自那些跪地的狱卒身上淡淡掠过,落在蜷缩墙角的林绘身上。
但见她囚衣上尽染污浊,额角伤口犹新,纤纤素手却还紧攥画笔。
“陛下口谕,六皇子林麾,若能在三日内补全青龙点睛之笔,可免死罪。”
林绘只觉心头突突乱跳,似有鹿撞。
她深知此乃生死攸关之际,若不能把握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只怕永远要留在暗无天地的牢狱中。
强忍周身疼痛与狼狈,她竭力支起身子,朝那玄色人影深深一揖。
因着情急,嗓音不免几分颤音,却字字铿锵:
“儿……儿臣谢父皇开恩!求大将军向父皇禀明,儿臣定能画好点睛之笔,绝不负圣望!”
她刻意将声量放得极低,模仿着记忆里原主怯懦的语调,却在提及“点睛”二字时,不自觉透出几分笃定来。
年画里的龙,她描摹过何止千百遍?
自打爷爷教她的第一笔“龙抬头”,到后来复原的九龙图,龙的神韵风骨,早已刻入她的骨子里。
爷爷总说“龙点睛不在于形,而在于气”,原主画不得的,但她可以。
将军目光在她脸上流转片刻,一双浅琉璃般的瞳孔似能洞穿人心。
他略一颔首,不置可否,只对身后的侍卫吩咐道:“且他带出来,去画院。”
此言一出,方才那些个嘲笑林绘的宫女太监和狱卒,一个个瞠目结舌。
谁曾想这个被陛下判下死罪的废物皇子,竟能得此转机?
还是那位蓝大将军亲自前来提人。
林绘随侍卫走出牢门时,分明觉出那周遭投来的目光里,有三分惊诧,三分嫉妒,更有等着看她出丑的嘲弄。
她却挺直脊背,走过蓝霄身侧时,忽闻得一股清冽墨香,似松烟入水,幽幽萦绕鼻尖。
她不由得抬眸望去,恰与他四目相对。
“多谢大将军。”
她低声道谢,匆匆移开视线。
“殿下只有三日时间。三日后,若画不好,谁也救不了你。”
蓝霄将玄色披风一振,转身时留下一道利落弧线。
天牢大门乍开,一线天光倾斜而落,恰映林绘满是灰尘的发髻上。
虽然蓬头垢面,却掩不住她那眉颦春水、肤如新雪的清丽之姿。
林绘深深呼出一口气,顿觉肺腑间浊气尽去。
那蓝霄出身将门,父亲是开国功臣,战死沙场。
他十五岁从军,二十岁就凭战功封为御前大将军,深受靖王信任,乃御前红人,诸皇子不无争相结交。
这次不知为何,突然会为六皇子求情。
原主是个无权无势的六皇子,他这般相助,原是无利可图,莫非……另有玄机?
丹青院院坐落于皇宫西隅,乃是一处清雅所在。
院内几株玉兰正当花期,风过处,雪白花瓣飘落,铺就满地暗香。
原主林麾的画室就在院子深处,她正欲前去,忽见廊下匆匆奔来一抹浅碧身影。
“主子!主子您可算出来了!”
那侍女扑到近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林绘忙俯身扶起。
细细思索原主记忆,知她是往日在丹青院伺候笔墨的侍女,便温声道:“翠竹?这几日难为你了。”
翠竹哽咽不能成语,只攥住林绘衣袖,声音发颤:
“主子不知,您在天牢这些时日,丹青院遭了大难!内务府来人说您犯了宫规,下令遣散所有画师,如今院里空空落落,连平日里研墨的学徒都散了!”
林绘闻言默然。
这丹青院虽不及东宫富,却是原主苦心经营之所,内藏历代珍贵画谱,更有二十余名画师在此潜心作画,不想竟落得这般萧索境地。
来到绿沉漆画案前,林绘端详起那幅业已完成大半的《瑞龙贺寿图》。
素白宣纸上,一条青龙腾云驾雾,鳞爪分明,气势磅礴,运笔之精妙,可见原主本身画技绝非寻常。
然则细观龙首,双目处一片空白,活脱脱少了灵魂。
林绘探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宣纸上的龙鳞。
她能感到原主残留的情绪:紧张,恐惧,还有对自己的怀疑。
她并非笔力不够,而是太过在意这“龙睛”之笔,反倒变得束手束脚。
林绘轻抚宣纸,她自幼报饱读史书,深知古时身处权力中心的女子生存不易。
从原主的记忆中她得知,大靖王朝颇似历史上的五代十国时期,藩镇割据。
当今的靖王虽不算昏庸,但年事已高,几个皇子为了储位斗得厉害。
如今既入此局,她定要替原主改变这不公的命运,而首要之事便是站稳脚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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