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果原本悬在树上看戏，突然眼前一黑，约莫是装进一个袋子，他明显感觉吊着自己的枝蒂被剪断，然后整个人参果被带走。
奚果自然是想求救的，但他口不能言，而且瞬息变化太快，他根本来不及反应。被掳走的开始，他非常恐惧，因为盗贼的目的很明显，是想吃了他，以图延年益寿。
但人参果还没成熟，盗贼应当不会急着吃。
那么奚果就还有时间拯救自己。
只要他能知道盗贼是谁，再自如地将灵魂回到肉身上，就可以告诉姜暮神君，让他来救自己。
在袋子里看不到任何光线的时候，奚果开始思考，是谁这么大胆，敢在姜暮神君眼皮子底下偷盗人参果？
那会儿来蓬莱仙岛的神仙很多，人参果树下站得满满当当。但奚果觉得未必是这些人，因为出了事，姜暮神君首先会一个不落地盘问这些人，暴露自己的几率太大，一旦被发现，轻则剔除仙骨，重则灰飞烟灭。
没有神仙会蠢到这个地步吧。
果不其然，当袋子打开的时候，奚果看到的是一张陌生的脸，模样秀气，身形清癯如竹。
但他耳朵上挂着两条小青蛇，咝咝地吐信，甚是可怕。
那人将人参果放置在铁架上，底下生起火来，很快奚果就感觉到浑身灼热，汩汩流汗，好在那火是灵火，没有将人参果烧坏。
但奚果明显感觉自己变红变烫了，再这么烤下去，他的小命迟早得交代在这。
奚果很无语：……哪有催熟果子用火烤的？你当烤肉呢？
这个仙界能不能有个正常的神仙？
奚果想让灵魂回到肉身，但底下灵火烧灼，滚烫的热意让他根本睡不着，只能继续忍受这突如其来的折磨。
那人不肯罢休，继续口念真言，催动灵火一寸一寸烧着人参果。
大概是灵火催发了奚果体内的灵力，他突然一蹦三尺高，从铁架上蹦了下来。那人明显惊了一下，道：“没想到人参果竟然成精了！”
奚果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成精，毕竟他的手脚还不能展开，嘴巴也不能说话，但他很清楚地知道身体很烫，很想跳进清心池冲个凉。
那人见人参果跳下铁架，远离灵火，似有逃跑之意，便立刻手中施法，来抓人参果。
奚果再次催动体内灵力，以疾风般的速度在这座宫殿里东奔西窜，化出一道道虚影。
奚果的法力远远不及这位盗贼神仙，但他仗着身小体轻，躲避起来异常灵活，故而盗贼神仙一时半刻也抓他不住。
盗贼神仙右手一挥，他左右耳朵上的两条青蛇便飞了出去，朝人参果袭来，前后夹击。
奚果最怕这种滑溜溜的冷血动物了，看到就觉得恶心。
奚果倒吸一口凉气，躲避的速度愈来愈快，将殿里的瓶瓶罐罐砸了个稀巴烂，很快就是一地狼藉，碎片堆积。
盗贼神仙见两条小青蛇也抓不住人参果，便知这最后一颗人参果不好对付。
他施法让小青蛇停了下来，远远望着躲在炼丹炉后面的人参果，道：“人参果，若非情不得已，我也不想吃你。”
奚果内心翻白眼：坏人做恶事总有一番自己的“道理”。
这时，盗贼神仙竟然端正神色，拱手对人参果鞠了个躬，万分为难道：“你既然已经成精，便听得懂我的话。我便将缘由讲给你听。千年前我偶得机遇成仙，在天界任雨师一职。”
奚果：不打自招，原来是雨师。
雨师语气充满悲伤：“千年来，我兢兢业业地行云布雨，从来不敢有丝毫懈怠，功德簿日益光辉。故而这回分人参果本来有我一颗，如此就可延长仙寿四万七千年。否则以我现在仅仅修成的灵君境界，只可活千年，也就是说今年就会陨灭。可我……”
奚果听出来了，他不想陨灭，想长长久久地当神仙。
陨灭的神仙或是魂归天地，万万年后才会重新孕育出来；也有灵魂不散者，前往轮回道，那是极少极少的。
两条小青蛇重新爬上雨师的耳朵，蜷缩在他耳畔，如装饰品一般，但落在奚果眼里，顿觉浑身凉飕飕的。
雨师又道：“我知道偷盗人参果是我不对，你本该入姜暮神君的口，但姜暮神君与天地同寿，镇压体内邪气的法子有很多种，何必非要吃这颗人参果呢？可对我来说，人参果是救命的良药，错过这一颗，我就永远都没有机会了。你也许觉得我自私，贪图神仙生活，其实并不是。我只是喜欢看见人间百姓在甘霖下的笑颜，喜欢看见万物在雨露下的滋长。”
奚果竟然被他说得有一点点感动，这年头当神仙能有一颗恩惠人间的心不容易。电视剧里的神仙动辄要用人间百姓献祭他们的爱情，身边的姜暮神君则更是心间没有半点仁慈，这么一对比，雨师的本心还算良善。
雨师又道：“在我之前，原是应龙负责布雨。但应龙喜怒无常，下的雨点没有定数，多则引起洪灾，少则田地干旱，人间百姓受害已久。我没有自夸的意思，但确实是从我开始，人间风调雨顺。所以我想继续做下去，直到……”
雨师叹了口气：“直到将布雨的本事传给其他神仙，我才能甘心陨灭。”
雨师神色真诚，言辞恳切。说实话，奚果能理解雨师，就像社畜勤勤恳恳工作了十年，本来说可以升职加薪，到点了突然说位子已满，放在谁身上都会不甘心。
更何况雨师还心存天下。
但奚果还是不想牺牲自己，他能理解雨师，却没办法共情，也没那么多的圣母心。
奚果晃了晃身子，表示自己不想被雨师吃。
雨师垂眸叹气：“既然注定要被吃的，那么被我吃，和被姜暮神君吃，有什么区别呢？进了我的听雨阁，你就休想再出去。”
他一改先前的哀求模样，目光中露出点狠色，出其不意地移形换影，到了人参果面前，猝然将其抓在掌心。
奚果还沉浸在对雨师的敬佩和同情中，故而没料到雨师突然出招，就这么被活生生地擒拿住了。
雨师低头看着在他手心挣扎的人参果，眸中流露出一丝愧疚：“我会等你成熟再吃。”
奚果很气，没想到神仙都这么狡诈。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道声音：“雨师大人，悬壶仙翁来访。”
雨师深吸一口气，立马施法将听雨阁恢复原样，又将人参果装进一个黑色袋子，掩藏在袖子里。
一切遮掩妥当后，雨师才开门迎了悬壶仙翁进来。
奚果在袋子里听到悬壶仙翁的声音：“雨师大人，今日可有发现异样？”
雨师道：“悬壶仙翁何出此言？”
“人参果丢了！”
“丢了？怎么回事？”雨师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
悬壶仙翁便将今天众仙家去蓬莱仙岛祝贺之事说明。
姜暮神君很不高兴地将众仙家赶走之后，发现树上的人参果不见了。于是姜暮神君又派狡狼将众仙家全部拦截回去，一一搜身盘问，都没找到人参果。
现在姜暮神君将众仙家扣在蓬莱仙岛，只让悬壶仙翁、度厄仙君、陵光将军三人出来寻访，若是今天之内找不着人参果，他就要杀了众仙家给人参果陪葬。
奚果：我……姜暮神君也太疯了吧！但我他妈有点感动！姜暮神君，你快来救我！我宁愿被你吃掉！
雨师假惺惺道：“没想到会出这种事，我立马随你一同去找。”
悬壶仙翁没有言语，半晌后，雨师明白过来：“我懂了，是要搜一搜听雨阁，那便马上，不要耽误。”
奚果心道：你装你接着装！
悬壶仙翁道声“得罪”，说这都是姜暮神君的意思。雨师又道无妨。
一番客套后，悬壶仙翁才施法寻了一遍，没有找到人参果的踪迹。
奚果虽然没有看见两人什么表情动作，但听他们的对话也猜得出来，雨师在悬壶仙翁面前蒙混过关，没有被发现他就是罪魁祸首。
接着奚果还听到悬壶仙翁和雨师一面讨论这件事，一面去其他神仙府搜寻。
他心里大无语，罪犯竟然成了捕快。
这会儿奚果被灵火灼烧的温度已经降了下来，他闭上眼，催动灵力，很快就睡着。
醒来的时候如愿回到肉身，但他发现这具肉身浑身透着一股不对劲。
手比黑炭还黑。
他捞起袖子，胳膊也是黑的；再捞起裤子，腿脚也是黑的；照镜子，脸脖子都是黑的，全身上下都黑得像不像话。
一觉醒来变成非洲人是什么体验？
奚果被自己的模样吓得大叫一声，首先奔进房间的是小灰狗，围着他转，嗷呜嗷呜叫。
奚果猜它应该是想告诉自己人参果被人盗走的事。
但此时此刻奚果更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变得这么黑？姜暮神君对他做了什么？除了姜暮神君的捉弄，他想不出别的理由可以解释目前发生的这点。
姜暮神君是想和他一白一黑演黑白无常吗？
奚果走出房间，就看到宫殿内众仙家被罩在一团银光里，限制了行动，而姜暮神君就坐在那张他惯坐的椅子上，面有不悦之色。
这场景很像大魔头拘禁了正派弟子，严刑拷打。
众仙家先是听见有人尖叫一声，接着看到一个黝黑如墨的人从房内走出来，皆是不敢置信，这是姜暮神君的道侣？怎么这么黑？神君口味居然这么特别！
姜暮神君抬眸望去，瞥到一个黑不溜秋的的少年，忍不住勾起嘴角，轻轻嗤笑。
不过他很快确定，术法验证出来，眼前这人不是邪魔凝聚而成。
那奚果便是天道化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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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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