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洁月色透过破败的门窗,将姜时宜的脸映得一片惨白。忠伯的哭嚎声,王虎那狰狞的威胁,像无数根冰冷的针,刺穿了她刚刚燃起的微弱希望。
地契没了?还要被抢去做第十三房小妾?
巨大的恐惧和愤怒攫住了她,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她死死抠住粗糙的门框,指甲几乎要嵌进木头里。
不能慌,绝对不能慌。慌了,就真的完了。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站直身体,胸腔里却像塞满了冰碴子,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痛的寒意。目光扫过吓得瘫软的忠伯,最后落在一直沉默的陆惊阑身上。
他也听到了,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比平时更沉静了几分,像结了冰的湖面,看不出丝毫情绪。但他按在旧伤处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泄露了他并非全无触动。
“忠伯,起来。”姜时宜的声音有些发哑,却带着一种异常的冷静,“哭没用,求饶也没用。我们现在只能想办法。”
“可……可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啊小姐?五百两!三天!就是把驿站拆了卖木头也凑不齐啊!”忠伯捶打着地面,绝望至极。
姜时宜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脑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过滤着所有可能的信息和资源。
地契……王虎说地契在他手里?
原主的父亲再糊涂,会把安身立命的根本轻易抵押给一个赌坊老板?这不合常理。除非……
“忠伯,”她猛地抓住一丝线索,“我爹当初,是真的自愿把地契抵押给王虎的吗?有没有凭证?在场可有其他人看见?”
忠伯被问得一怔,努力回忆着:“老爷当时急需用钱抓药。王虎是来过几次……但具体怎么说的,老奴也不清楚。好像……好像立了个字据?但字据肯定在王虎手里啊!”
姜时宜思忖片刻,“青岩驿是官驿,即便驿丞私下抵押地契,程序上也大有可疑。州府兵曹应有备案册簿。”
青岩驿隶属的州府,离此地快马加鞭也得两天路程。三天时间,根本来不及。
而且,就算找到册簿,证明抵押无效,远水也救不了近火。王虎三日后就会上门,他根本不会讲什么王法官府,只会用强。
硬碰硬,他们毫无胜算。
必须另想办法。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陆惊阑身上。这个身份神秘、身手不凡的男人,是目前唯一的变数。
可他伤势未愈,而且,他凭什么帮自己对抗地头蛇?
就凭那点儿“救命之恩”和莫须有的债务?
利益。只有共同的利益,才能暂时捆绑。
姜时宜深吸一口气,走到陆惊阑面前,仰头看着他,“陆惊阑,你也听到了。我现在不仅欠你一屁股债,连窝都要被人端了,自己也要保不住了。”
陆惊阑垂眸看着她,没说话,等着她的下文。
“你留下来,说是做工抵债,但眼下这情形,我这债主自身难保,你的债恐怕也要打水漂。”姜时宜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镇定甚至带着点谈判的筹码,“但我们或许可以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帮我渡过眼前这一关。”姜时宜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作为回报,我不再追究你的债务。而且,只要驿站还在我手里,这里就永远有你一间客房,一口饭吃。甚至……我可以帮你掩饰身份,让你安心养伤。”
最后一句,她压低了声音,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这是直白的试探,也是她所能给出的、最具诱惑力的条件,一个安全的藏身之所。
陆惊阑的目光骤然锐利起来,像鹰隼般锁定了她。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较量。
许久,他眼底的锐利缓缓收敛,化为一种更深沉的晦暗。他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笑,却又没笑出来。
“你怎么知道,我需要掩饰?”
“猜的。”姜时宜毫不避让他的审视,“一个被山匪所伤的‘驿卒’,不会有你这样的眼神和见识。你的麻烦,恐怕不比我的小。”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就在姜时宜几乎以为谈判破裂的时候,陆惊阑终于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决断。
“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却重若千钧。
“但你要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做。”他补充道,“王虎不是善类,硬拼只是以卵击石。”
见他答应,姜时宜心下稍安,至少不是孤军奋战了。她走到桌边,指着那张简陋的地图,手指点在之前发现蓼蓝的那片岩壁附近。
“硬拼当然不行,但我们可以智取。王虎要的是地和钱,或者……我这个人。”她强忍着恶心,“但我们或许可以给他一个更大的诱饵,让他暂时转移目标,或者,露出破绽。”
“诱饵?”
“还记得这个吗?”姜时宜指尖用力点了点那片区域,“蓼蓝,而且是成片的优质蓼蓝!我仔细观察过,那片岩壁的风向和土壤,非常适合这种植物生长,规模可能不小。”
陆惊阑微微皱眉:“染料原料?这和王虎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姜时宜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优质的蓼蓝是重要的战略物资,不仅可以染布,在某些特殊工艺上也有大用,价值不菲。”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能让他相信,驿站后山发现了一个巨大的蓼蓝矿脉,或者说,一个极易开采的优质蓼蓝产地呢?”
陆惊阑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虚张声势?假消息?”
“没错!”姜时宜点头,“对于一个贪婪的人来说,一个可能价值数千甚至上万两银子的‘宝藏’,比起一个破败驿站和一个小女子,哪个诱惑更大?”
“他会怀疑。”陆惊阑指出关键。
“所以需要证据,需要演戏,需要把他引向那个‘宝藏’。”
姜时语速加快,“我需要你帮我。你对山林熟悉,伤势如果允许,能不能带我去确认那片蓼蓝的具体规模和长势?我们还需要制造一些偶然被发现的痕迹,让王虎的手下意外探听到这个消息。”
她越说思路越清晰,“甚至,我们可以利用那个一直在监视我们的人!让他把这个惊天大发现带回去给王虎!”
忠伯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完全跟不上自家小姐天马行空又胆大包天的计划。
陆惊阑看着眼前这个明明害怕得指尖还在发颤,却努力挺直脊背、眼中闪烁着惊人光芒的女子,沉寂的眼底终于掠过一丝真正的讶异和探究。
这个计划漏洞百出,风险极大,一旦被识破,只会死得更快。
但,这确实是目前绝境中,唯一可能搅乱局势争取时间的生机。
他沉默了片刻,终于缓缓点头。
“可以。但我需要一把趁手的砍刀,而不是那把破斧头。另外,”他看向姜时宜,眼神深邃,“计划细节,需要再斟酌。王虎能混到今天,绝非蠢货。”
就在这时,驿站那扇刚刚修好、尚且不算牢固的大门,忽然被人从外面不轻不重地敲响了。
“叩、叩、叩。”
三声之后,一片死寂。
院内三人脸色同时一变。
这个时间,会是谁?
王虎的人提前来了?还是……
陆惊阑几乎是瞬间就移动到了门后,身体紧贴墙壁,对姜时宜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眼神凌厉如刀。
姜时宜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忠伯吓得大气不敢出。
屋外,暮色四合,山风呼啸而过,吹得破旧的门板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那敲门声之后,再无声响。仿佛刚才只是错觉。
但那种无形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压力,却清晰地透过门板传递了进来。
夜色浓稠,万籁俱寂,只有风声穿过山林,发出呜咽般的低鸣。
那三下清晰的敲门声之后,再无任何动静,仿佛只是夜行者无意间的触碰,抑或是某种不怀好意的试探。
陆惊阑贴在门后,连呼吸都几不可闻。他的手虚按在腰侧,那里本该佩着兵刃,此刻却空空如也,只有旧伤在隐隐作痛。
姜时宜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
她示意吓傻了的忠伯躲到角落的柴堆后面去,自己则悄悄挪到陆惊阑侧后方,顺手抄起了墙边立着的一根顶门棍,入手沉甸甸的,给她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时间一点点流逝,门外依旧死寂。
就在姜时宜几乎要以为真是自己紧张过度产生了幻听时,陆惊阑忽然动了。
他并非去开门,而是极其缓慢地侧过头,将耳朵贴近门缝,凝神细听。
片刻后,他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对着姜时宜,极轻地摇了摇头。
外面……没有人声,没有脚步声,甚至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这不正常。
若是王虎的人,要么早就蛮横地踹门而入,要么也会在外面叫嚣。若是过路人求助,也不会敲了三下就彻底无声无息。
这种诡异的寂静,比明目张胆的威胁更让人心悸。
陆惊阑的目光扫过院内,最后落在姜时宜手中的顶门棍上,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门闩。
姜时宜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不是要开门,而是要加固!
她立刻点头,小心翼翼地将顶门棍递过去,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
陆惊阑接过木棍,动作轻巧而迅速地将它斜斜地卡在门闩之下,另一端牢牢抵住地面,形成了一个额外的支撑。这样,即便外面的人撞门,也能多抵挡一阵。
做完这一切,他再次退回到门边阴影里,维持着戒备的姿态。
看来,今晚是别想安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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