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仓内一贯昏暗,弥散着谷物和干货的馥郁香气。
“莫要恼了。”
见虎星河自打进后院起便板着脸,宿亦雪只当他被小兽冷落受了委屈,遂指着架上的各类存货,说:
“喏,米面都在那边缸里,这些是晒干的菌子,木耳,笋;那边挂的是腊肠腊鸭,还有些熏鱼。你拣些爱吃的食材,我好生为你烹一桌好菜,权当庆贺我们合作成事。”
“没有,没有不悦。”
背过身,虎星河自顾自往粮仓内里走去,只剩一闷闷的脑袋。宿亦雪虽觉莫名,愣了片刻,仍跟上前去。
虎星河窜得飞快,宿亦雪赶到时,见他的目光直直落在一挂黑黢黢的肉干上,眼神微亮,伸出手指了过去,“那个可以吃吗?”
哪个?
宿亦雪顺着望去,不由失笑。当真凑巧,虎星河想吃的食材不是别的,正是为大黄备下的烟熏兔肉干。
“抱歉,那个可不行,那是专门留给大黄的。”
想起大黄叼来野兔后,又别过头,摆出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傲娇模样,她的语气柔和了几分,“大黄它就好这一口,我得给它留着。”
“大黄?”虎星河蹙起眉,“你还养了一条狗?馆里究竟添了多少牲口?”
沉浸于记忆中,大黄那与众不同的撸毛手感,宿亦雪不曾在虎星河话中察觉异样,仅兴冲冲解释:“啊哈,你误会了,大黄它是一头老虎,可钟意吃我做的菜了,荤素不忌!”
宁可认定宿亦雪后来另养了头老虎,也不肯信大黄这般土气的名儿竟是自己的名字。虎星河继续追问:“你在哪里捡到的老虎?”
但据他所知,这山林向来只有他一只虎踞着,何曾听过有什么新来的...
往日从不敢与人说店里养着大虎,今个儿偏遇着个打听的,宿亦雪顿然来了精神,谈兴乍起,滔滔不绝道:
“就在东边那片林子捡到的!当时大黄伤得可重,后腿血淋淋的,趴在那儿动弹不得,模样颇可怜,我费了好大劲才把它治好...”
她越说越兴奋,全然不注意虎星河的脸色愈发黑沉,周身气压都低了几分。
“别看大黄受伤时蔫蔫的,伤好了那叫威风!那双金瞳,瞪起来吓人得很,仅能在它吃饭时悄悄撸毛,否则便冲我吼。我与你道,大黄的毛发手感别具一格,硬而不扎手,内层暖烘烘的,像是新鲜的棉花球...”
宿亦雪兀自说着,方察觉虎星河听得额角青筋突起,不禁蹙眉,“你怕老虎吗?若害怕我就不说了。”
“不怕...”虎星河扯了扯嘴角。
既如此,宿亦雪便续道,眸光忽而闪烁,“大黄虽看着凶,却通人性,心肠好得很。伤好了离开前,还特意给我留下好几只野兔。”
她指了指那兔肉干,“就是方才你要吃的那些。我特意做成肉干存着,就想着万一哪天大黄回来了,还能用它最爱吃的零嘴招待它。故实在不能给你,你瞧着另选些,这腊鸭肥瘦正好,便不错。”
方才那点不快瞬然烟消云散,虎星河耳尖蓦地透红,唇角不经意漾开笑意,连自己都未曾察觉,“那便放着罢,我挑这腊鸭,确是不错。”
“好眼光。”宿亦雪赞道,“这腊鸭今晚就蒸一半,再炒个鹿肉蕨菜,再炖一猪脚汤,烫些野菜,完美。”
-
炊烟袅袅,饭菜的香气四散开来。
虎星河被安排坐在桌边,看宿亦雪非常忙碌,在厨房与堂间穿梭,心下难安,便要去替她拣菜。
宿亦雪长舒一口气,肩头卸下千斤重担,往后总算能轻省些了。
偏不注意一瞥,见虎星河择菜择得随意。大部分可吃的菜叶都丢弃,余下的还有一部分尽数枯黄老叶,损耗率高达百分之九十,火气陡然涌上心头。
虎星河委屈巴巴垂下脑袋,脖颈涨得通红,喉结轻滚着嘟囔:“我不常吃菜叶子...”
无奈,宿亦雪便打发他去洗碗端菜,顺带招呼客人,总算能起点作用。
没了虎星河干扰,她的进展飞快,没半会,便将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端上来。
蒸腊鸭咸香扑鼻,鹿肉炒蕨菜鲜嫩爽脆,炖猪脚汤奶白浓郁,简单的烫野菜也淋上了馥郁的酱汁。
“快尝尝!”宿亦雪递过筷子,自己先夹了一块腊鸭,惬意般眯起眼。
虎星河学着她的样子,夹起一块鹿肉放入口中,细细咀嚼。
鹿肉的火候恰到好处,嫩而不柴,混着山蕨菜的清香,是他从未体验过的细腻滋味,美味得连吃饭的速度都比平日明显快了几分。
“怎么样?”
虎星河咽下食物,认真点头,“好吃。”
顿了顿,又补充道:“比甚么大茶楼做得还好吃。”
“那是自然!”宿亦雪得意扬起下巴,“以后跟着我,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
一顿饭吃得简单,配着丝丝小雨格外温馨。
院外的小家伙们也不闲着。
似是明白馆内谁才是老大,纵然让狗忌惮的虎星河杵在一旁,小白仍叼着狗盆,死命缠着宿亦雪。终薅得些碎肉和肉汤,忙马不停蹄往后院赶,三小东西火速把美食分了去。
汤圆小身板,宿亦雪恐它吃多了肉积食。只扒去几口,她便拉开汤圆,送上特制果碎。
被拉开,汤圆本不情不愿,急得蹬腿游泳。见眼前又是一餐盛宴,瞳仁瞬间发光,就要挣开宿亦雪的手,朝果碎扑去。
......
饭后,雨势渐歇,零星几粒水珠檐角滴答。
宿亦雪收拾好碗筷,抬眸望了望放晴的天色,虽已近黄昏,但林间应尚有余光。
“趁着天还没黑透,我得上山一趟,摘些新鲜的野菜菌子,明天营业好用。”她说罢,便要去拿墙角的竹篓和锄头。
虎星河正挽起袖子想要帮忙洗碗,闻言动作一顿,抬头看她,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身为虎妖,虎星河嗅觉极为灵敏。前两日,他便隐隐约约闻见一阵血腥气,似是猛兽的血,大抵就在那片山谷飘来。
眼下入山,实在凶险。
“雨后山路滑,还是晚个几天。”
宿亦雪浑不在意摆摆手,“没事儿,我常去的,熟悉路。况且雨后最多山鲜...”
“再且...”宿亦雪指着粮仓和菜地,“今日粮仓的野菜尽数耗空,地头菜苗尚未成势。若再不进山赶野味,明早食肆便要熄灶闭门了。”
虎星河眸底闪过一丝犹豫,他此行便是为了报恩,要助宿亦雪食肆生意大红大紫。倘若入股第二天,饭馆便要歇业,那他岂不反成了扫把星?
再说那些豺狼犬豹,哪个能入他眼?单是周身散着的虎威,就足以骇退无数山林猛兽。
但是...
万一有那饿极昏了头,或是灵智未开,根本感受不到威压的蠢物呢?
他不愿赌那个万一,只能随行,若遇见些蠢东西,便现出原形打一场。
暴露身份固然非他所愿,可若因此让宿亦雪涉险,总觉得心口被揪着。约莫这便是遇上恩人后,那股子拼命想报偿的念头作祟。
“我同你一起去。”
虎星河兀然开口,他放下挽起的袖子,几步走到宿亦雪身边,不容分说接过她手中的竹篓和锄头。
“诶?”宿亦雪一愣,没想到虎星河会主动提出同行,“不用了吧,你刚来,歇着就好,山路我熟得很。”
“雨后路滑,林深草密,一个人不安全。”
虎星河打断她,语气硬邦邦的,眸光却偏向一旁,不敢与她对视,只闷声道:“两个人,有个照应。”
见虎星河态度坚决,甚至隐隐透出一种架势:仿佛她若拒绝,他便要跟在她身后偷偷去。宿亦雪哑然失笑,虎星河恐是怕她出了意外,分红没了吧?
“行吧行吧。”她无奈地摇摇头,心里却莫名安定不少,“那就有劳你了,虎大保镖?”
听到保镖二字,虎星河面上噌地变红,含糊嗯了一声,率先迈步朝外走去,不知是急着赶山,亦或是怕宿亦雪看见自己绯红的脸。
“虎星河,且住!”宿亦雪突然想起些什么。
虎星河:“?”
宿亦雪转身入屋,拿了两把小刀,又点了一支火把,“前些日子,我在林间遇见一头黑熊,现总得做些防备。”
熊?虎星河垂眸,视线掠过一丝忧色,又很快淡去。
有他在,这些东西反倒有些多余。但见她一副认真模样,他并未多言,只是默默接过那支火把,又将其中一把小刀妥善收好。
“走吧。”
虎星河走在前头,提着锄头竹篓,举着火把,时不时往后看一眼,确定宿亦雪的安全。
宿亦雪看着他那高大挺拔的身影,倍添安全感,她笑了笑,“若今日收获丰足,晚间便添些菜作夜宵,为虎大保镖整治一桌好膳。”
虎星河脚步一滞,也笑道:“那能加些肉吗?我馋那兔干了...”
“那便偷偷为你切几片。”宿亦雪打趣道,“恰好你姓名也有虎字,待那时与大黄招呼下,它定会既往不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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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腊兔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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