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内充斥着浓重的消毒水味,方汀被熏得犯恶心,掀开被子下床到窗边透透气。
今晚来了不少于三拨人,房间里堆满了来探望留下的补品和水果,方汀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得到这么多的关注。
好在她没什么大碍,现在还在医院的,除去曹庭芳安排来照顾她的谭爻,便只剩那个名叫陈玥的实习女警。
老实说,她没想把这事闹这么大,只是那监考老师被她意外吐出的几口血吓懵了,直接报了警。
不过这样也好,起码能给那些人长长记性。
方汀手背还挂打着点滴,下床时动作缓慢有点僵硬,她抓着输液架,一步一步挪到窗边。
刚站定,手扶上窗棂的瞬间,一阵劲风从后袭来。
下一秒,她就被紧紧禁锢在一双钢筋般的手臂里,动弹不得。
“你冷静一点,方汀!”身后的人愠怒道,仔细听声音里还带着一丝颤抖,是陈玥:“有什么事儿就坐下来慢慢说,没什么坎儿过不去的,千万别做傻事啊!”
方汀被勒得肋骨发痛,呼吸都不畅了,她赶忙拍拍陈玥的手臂,虚弱道:“我只是想开窗透透气……”
“……”陈玥松开她,但一脸警惕地拦在窗户边上,质疑道:“你确定?”
“嗯。”方汀认真地点点头。
“行,那你先回去躺着,我帮你开。”说罢,陈玥把方汀推回床上,等她安稳坐下后,她才转身把窗户打开一条一掌宽的缝来。
方汀瞥了眼,那宽度刚好卡在她的头围上。
“怎么样,舒服一些了吗?”陈玥倒了杯水,递给方汀,而后在她床边坐下,一脸关切地看着她。
方汀接过水说了句谢谢后,抬眼看向门口,忽然问:“谭爻呢?”
“谭爻是谁?”陈玥思维一下短路,半晌想起她指的应该是那个戴眼镜的儒雅男人,“我让他去给你买点吃的,暖暖胃。”
方汀静了几秒,声音才传来:“谢谢您。”
“谢什么,傻丫头。”陈玥笑了声,没忍住伸手揉了揉方汀的脑袋,她温和道:“现在能给姐姐说说,发生了什么事吗?”
方汀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瞳仁澄澈,但却有几分黯淡。
陈玥见她脸上露出一抹纠结的神色,许久,才像下定决心般缓缓点了头。
半小时后,陈玥抓过衣服外套,飞奔出医院,一边走一边打电话:“孟队,小姑娘开口了……嗯,一共两个人,说是几人在之前就过冲突,学校里都知道,初步判断有伺机报复的可能。”
“叫什么名字?”
手机里传来孟文军沉着的声音,陈玥言简意赅道:“苏珩、乔甜伊。”
“知道了。”孟文军挂断电话,目光如炬地盯着面前吓得浑身哆嗦的女生,询问道:“你是说,苏珩和乔甜伊胁迫你给方汀下的药?”
女生已经被吓哭了,手指死死搅动衣摆,指关节都发白,她坐在孟文军对面,哽咽着断断续续:“嗯……我……下午,下午在……教室,教室自习……后来……后来……”
女生咽了咽口水,又抹了把眼泪,见她实在是字不成句、句不成文,孟文军立马抬手中止对话:“你先喝口水缓一缓,慢慢说,不着急。”
这间谈话室是临时用办公室改的,刚接到报案后,孟文军他们即刻就出动了。近些年未成年犯罪事件层出不穷,某些事件的恶劣程度丝毫不亚于成年人,也是极易引发舆情的高风险区,年底领导去市局做汇报,也最怕这些案子。
更何况年龄越小越不好处理,如果双方家长私下调解出了谅解书倒还好,就怕年轻人一冲动,脑袋一热干了错事,一旦民转刑,那问题就大了。
“我……我好了,警察叔叔。”女生抿了抿唇,似想起什么,倏然从校服口袋里把手机拿出来,点开一段录音递给孟文军,“对了,这是她们事后问我确定方汀有没有喝那杯水的时候,我……我担心,担心出事,就录下来了。”
“还有这一千块,也是她们给我的。”女生把钱烫手山芋似的拿给孟文军,良久,她咬了咬唇,眼泪朦胧道:“我……我不会有什么事吧,警察叔叔,我爸妈还不知道这件事,能不能拜托你们别告诉他们啊……”
“我也不知道这件事这么……这么严重,但是他们逼我……,其实……我们家没那么有钱的,我爸妈省吃俭用把钱都用来供我读这个学校了,说以后出国才有出息……我……我真的不知道……对不起……对不起……”
女生终于是溃不成军,将脸捂在手心里,哭得泣不成声。
翌日。
方汀出院,曹庭芳和徐江烈都到了场,林爱琪和摄制组早早就在病房外等候着。
拍过几段温馨画面后,林爱琪带着摄制组上了路边的白色桑塔纳。
方汀脸色还有点苍白,但好在精神恢复不错,拍完后,她跟着曹庭芳,委身钻进车内,徐江烈最后上车,啪地一声关了车门。
方汀若有所感地盯了眼徐江烈,但他的脸被笼在阴影下,看不清表情。
一路上,三人都没开口打破沉寂。
一直到校门口,曹庭芳才格外平静地说了句:“一会儿你领着方汀去,我在车里等你。”
话是对徐江烈说的。
方汀安静坐着,许久才听右侧传来一道沉闷的声音:“知道了。”
下车时,曹庭芳无言凝望了方汀很久,半晌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却还是没说一个字,将她推到徐江烈身旁,便回到车里,关上了门。
方汀不自觉蹙了蹙眉,心里隐隐有点预感,但这种感觉很微妙,她并不能准确描述出来。
但这种困惑并没有维持多久,当方汀跟随徐江烈来到教务处时,这种困惑就迎刃而解了。
“徐爸爸……”方汀脚步一顿,站在教务处的门口,没再上前一步。
她目光从教务处内坐得满满当当的人脸上逡巡而过,最终落到孟文军脸上,她记得这个警察,第一天就是他来问的话。
“到了?那就先坐吧。”
孟文军坐在教务处会客区的独立沙发上,他右侧坐着两个颇有气质的中年男女,苏珩和乔甜伊分别站在两人身后,脑袋低垂着看不见表情。
左侧的沙发则是空着的,明显是留给方汀和徐江烈的。
校长和教导主任则是站在徐江烈身后,冲还在发愣的方汀招手示意她快坐过来。
方汀收回视线,松开徐江烈的手,率先走到沙发上坐下,迎接对面两人的注视。
方汀很难形容那种眼神,表面似乎无波无澜但仔细看又能读出一丝蔑视和傲慢,好像从高处往下俯视,却目空一切般。
很……令人恶心。
“行,既然人都到齐了,咱们就直接进入正题。”孟文军双腿交叉,目光锐利:“既然双方都有主动调解的意愿,那就先好好谈一谈。”
主动调解?
方汀遽然抬头,看向孟文军,而后她像意识到什么,转头朝徐江烈看去。
徐江烈用带着厚茧的手掌轻拍了下方汀的手背,表情依旧紧绷着,他抬眼看向对面那一男一女道:“苏总、韩太太,我们的诉求很简单,只需要苏珩和乔甜伊向苏汀道歉并主动申请退学,这事儿我们就不追究了。”
“主动道歉可以,但要求退学是不是就有点过分了?”韩悦保养极好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满:“小孩子犯点错误情有可原,毕竟谁不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呢,你说对吧,苏总?”
“是啊,小朋友之间的小打小闹,教育一下让他们认识到错误就行了,没必要上纲上线吧。”苏东旭在一旁附和,他脸上挂着笑,忽地屈起指节往桌上一叩:“这样吧,方汀这次的治疗费用以及额外的精神补偿我都出了,除此之外,我另加五十万资助她成年前的教育。”
“你觉得怎么样,徐总?”
话音落下,韩悦拿余光瞅了眼苏东旭,抓着黑金色爱马仕包的手紧了紧,慢悠悠补充道:“苏总目光长远、慷慨大义,我们乔家虽说不是名门大户,但基本的道义还是讲的。”
说着,韩悦从包里抽出一张提前填好的支票,放在桌上,然后用涂着透裸色美甲的修长中指将支票推至方汀面前。
支票上写着‘伍拾万元’的字样。
同样是开口给五十万,但相比之下韩悦就更有诚意,苏东旭的脸色一下黑了。
苏文军顺着桌上的支票看向方汀,却只见她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瘦削的侧脸,鼻梁微微耸起,隐约能预见未来的高度。
“你们这边是怎么考虑的?”苏文军看向徐江烈,出声询问。
徐江烈看了眼方汀,半晌下颌骨的筋陡然一跳,瞬间绷着一条直线,眸光沉沉像下定了某种决心般,凛声道:“不行,必须退学!”
“你!”苏东旭顿时瞪大眼睛,他猛然起身想说什么,却被韩悦一记眼刀拦了下来,她看向徐江烈,声音柔和,却没什么温度:“徐总,一百万不少了,对方汀这样的农村孩子来说,一辈子都不一定能赚到一百万呢,别因小失大啊。”
“我们家不缺这一百万!”徐江烈浓黑的眉毛在眉心皱起,表情染上几分怒意。
韩悦莞尔一笑,无奈摇头道:“徐家是不缺,但方汀呢?”
“你确定她也不缺这笔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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