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朝天，各走一边。
云书书在蔚然山下与吴道玄潇洒作别，在附近的除州城则与柳朝威依依不舍。
“柳兄，真的好舍不得你！”
柳朝威：“……”
其中差别，自是因为——和吴道玄在一起哗哗地为他花钱，和柳朝威在一起哗哗地花他的钱。
两种哗哗，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可同日而语。
见云书书眼巴巴地望着柳朝威——雇佣的豪华马车走远，谷幽兰无奈地轻咳了一声：“云大哥，我们今天是寻客栈先住一晚，还是用了饭就动身？”
“当然是先住下啦。这些天，不是在山上就是在船上，都没有好好泡个澡，放松放松。小兰，瞧，今儿我们就去住城里最好的客栈。”
左手一个金豆子，右手两个金豆子，
金钱在手，天下我有，云书书绝对不会委屈自己，以及跟着自己的人。
左手的金豆子是莫南亭给的，右手的金豆子是莫苍苍给的。至于为什么妹妹给的比哥哥的还要多，嘿嘿，你们懂的都懂。
见云书书左瞅一眼、右看一下，笑得一脸满足，谷幽兰不禁为之莞尔。
“原来云大哥想的是这个，我这也有，索性一并放在你那吧。”
说着，谷幽兰便摊开左手：两个金豆子；再伸出右手：三个金豆子，还贴心解释道：“这两个是分别时，苍苍给的。这三个是分别前，莫大哥送的。”
“啥？”
云书书不高兴了。
自己没有被莫苍苍区别对待不说，大舅哥就给了自己一个，但是给了小兰三个！！！
自己绝壁要去京城的御史台举报他！
举报他滥用职权！举报他公费私用！
手握八个金豆子，在阳光下折射出黄中透出土的光，云书书并没有觉得有多开心，反而是路边的摊主好心提醒了他一句：“这位小哥，财不外露，最近城里不太平，金银细软可得收好喽。”
谷幽兰闻言回了一礼，道：“多谢老丈。却不知这不太平，是怎么个不太平法？”
除州虽非天下名城，却也布有防御法阵，非化形大妖，是混不进城的。同时皇城司在此也有驻所，因此，理论上，它应当比较太平。
就算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妖鬼异事，当地处理不了，应该也是飞快地上报，速速摇人，不至于到街边小贩都觉得不安全的程度。
不过，看着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以及警告了自己但是还在悠闲摆摊的摊主，云书书又怀疑，这老丈是不是卖护身符、镇妖镜之类的，故意恐吓自己？
莫不是世俗中的圆一大师吧？
哦，他是卖纸钱的，算了算了。
啥？
目之所及，除了纸钱，还有纸屋子和草人草马、甚至铜钱剑之类的，云书书就看着这摊主一边摆弄这些物件，一边回答谷幽兰的问题。
“说起来，其实也就这几天的事，之前我们除州可是一直很安生。这一阵，也不知怎么搞的，每天晚上城里都会闹飞贼，劫财的、劫色的、寻仇的，乱七八糟。”
“宵禁不就好了？”这种世俗衙门该管的事，云书书不以为意。
摊主老丈颔首：“可不。官老爷马上就宣布宵禁，除了巡夜兵丁和打更人，任何人亥初鼓响后便不得出门，还把衙役们都散到街上。”
“立见成效？”
老丈人拿起手边烟斗“吧唧”一口烟，笑道：“五十文一把桃木剑，要不要？买了就告诉你。”
“嘁，我就知道最后都会转到推销产品上来。”
被后世直销毒打过无数轮的云书书一拉谷幽兰：“小兰，我们走，天色不早了，还是先找个好点的客栈住下再说。”
“可是？”
被拉扯着往前，谷幽兰回头，却发现那摊主在原地，依旧笑眯眯地望着自己，只是脸上的笑容，颇有深意。
……
“啊！”
找了家不错的客栈，开了两间房，叮嘱小二准备浴桶与热水，云书书往床上一倒，舒服得发出了感叹。
谷幽兰推他：“云大哥，你还没有换外套。”
云书书一动不动：“待会还要下楼吃饭。”
谷幽兰不动声色地捏起云书书胳膊上一小块肉，再回旋：“你觉不觉得，那个老丈不对劲？”
“嘶！”
认命般脱下外套，着贴身素衣方能安生躺在床上，云书书闭目道：“觉得，他看你的眼神很有问题，和圆一大师一样猥琐，啊！”
若无其事地收回手，仿佛自己什么都没有做过，谷幽兰甚至还好心地把云书书随手乱扔的外套折好，再起身。
“我们休息一晚就出发吧，我总是有些不安心。”
睁眼，看谷幽兰已经走到门口，云书书索性继续不顾死活道：“那要不要退一间房，大家挤挤，让你安心？”
谷幽兰头也不回：“好啊，你去睡马厩吧。”
“这么狠？地板都不让人睡！”
“地板是让人踩的。”
云书书嘟囔道：“如果是小兰的话，也不是不能说‘踩我，踩我。’”
“美得你！”
“哈？”
接下来，一切正常。
谷幽兰正常地吃完饭，正常地洗完澡，正常地躺在床上，睡不着。
她没有告诉云书书，她觉得自己心绪有些乱，不正常，入夜后更甚。
说不清原因，也没有根由，就是思绪很纷乱。
一下自怜身世，一会感伤境遇，时而嫉妒羡慕莫苍苍，时而又埋怨嗔怒云书书。
皆是平日里，深埋在心底的念头，
此刻竟如杂草般，疯狂生长，不受控制。
再然后，她便朦胧入梦了。
这是一个噩梦。
洪水泛滥，肆虐天地，目之所及，俱是生灵涂炭、流离失所。
她看到有人在奋力支撑，她也看到水中那不断涌出的凶兽，最后，是远远地，似乎在天的尽头、水的尽头，那只无法用言语描述、仿佛看一眼都会让人颤栗于心的九头怪，它的一个头，向这边瞧了一眼，谷幽兰便觉得自己从温暖的怀中被抛出。
被高高地抛向天空，全身被气刃割伤。下方，一只变异凶兽已经张开了它的血盆大口，正在等待。
自己拼命挣扎，却仅仅只能发出，如婴儿般的啼哭声。
在下坠的那一刻，她还看到了右手紧握剑但一直在流血的父亲，和远处悲伤得不能自已的母亲，以及，母亲怀中的他。
和自己血脉相亲的同胞兄弟，世上的另一个自己。
“啊！”
“小兰，小兰，你快醒醒！”
云书书强行将沉溺在梦魇中的谷幽兰唤醒。后者睁开眼睛，呆滞了一会，待认出眼前人，便扑到云书书怀中，一直在抖。
“没事了，没事了，那都是梦。”
云书书轻拍着谷幽兰的背，虽然不知道对方究竟梦见了什么，但眼下，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吗？
“我在这，我一直在这。”
不过一小会，谷幽兰便恢复了正常，她任自己在这个温暖的怀抱中贪恋了三个呼吸，就抬头，表示：“我没事了，云大哥。”
“真的？”
“嗯。”
“真不要再调息下？”云书书还是有些担心。刚才抱谷幽兰入怀，他才发觉，小兰似乎和平素有些不一样，不是那种单纯的做噩梦害怕。
谷幽兰坐直了身子：“真没事了，你这个时候来找我，是出了什么事吗？”
眼下，却是深夜，室内室外一片漆黑。云书书仅着贴身素衣，一副发型凌乱的样子出现在自己床前；自己房门紧闭，显然他是偷摸着进来的。
这情形，若是没事就有鬼了。
云书书尴尬地摸了摸头：“刚有人来偷我的金豆子，我不放心你，就过来看看，哪知你正在梦魇。”
“抓着了？”谷幽兰起身披衣，还顺手摸出一件外套丢给云书书，示意他穿上。
别问为什么她的行李中会有云书书的衣服，懂的又懂。
云书书点头：“当然，也不看看他选的目标是谁？哼！不过，你猜，来的是什么人？”
“是白天那位老丈？”谷幽兰漫不经心道。
“嚯！”云书书惊异，“你怎么知道？是不是你也感受到他目光有问题？我早就说了，他和圆一方丈一样，看上去慈眉善目的，其实都不是什么正经人。”
“阿弥陀佛！”
临街窗台外突然响起了一声佛号：“云施主，背后说人，可不是什么君子所为。”
“小兰！”云书书返身紧紧抓住谷幽兰，“我是不是出现幻觉了？为什么我竟然好像听见了老和尚的声音？”
谷幽兰哭笑不得地抽手一弹指，窗格便被弹开了，一个又光又亮的头出现在窗外。
光头的主人双手合十、尽显高僧大德的风范潇洒道：“二位施主，别来无恙？”
“鬼啊！”
云书书突然一甩剑，流云剑直袭圆一大师：“小兰你快退后，让我先斩了这假扮大师的妖怪。嚯，还真有几分本事嘛，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看剑！”
“啊！”
圆一大师瞬间手忙脚乱，不复先前的优雅从容：“云施主你不要太过分，看清楚，真的是老衲呀！！！”
云书书直接无视：“我信你个大头鬼，砍的就是你。”
“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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