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境能清晰地知道,家里的顶梁柱是爸爸,他的工作要比很多人看起来体面,例如,他们家从来不用亲自打扫卫生,甚至有时候买日用品也有专人送来,那些家政阿姨都亲切地称呼自己少爷。
安境习惯了这样,并且,由于搬家到蓝洲还没几个朋友,他以为别人的家庭也都是这样的。
安兴民工作去了,目前像是在报社里写文章,而小学还没有着落的他,只得出了小区在周边到处溜达熟悉环境。
安境也承认,蓝洲比曾在地星上的一切都要好,头顶就是绚烂的海洋,由透明的穹顶成碗状倒扣下来,里面的建筑几乎由白漆涮成,油柏马路宽大行驶着磁悬浮轿车,造就了这么个美丽而高新的环境。
他用着触屏手表,扫码,联结了某像小面包的电动自助车,坐上去就在附近观察环境。也许是他们家来得早,很多基础设施还没完备,人市味儿很淡,显得冷清。
“嘿!又碰见你了。”安境听到一小女生的呐喊,转脸,是昨天碰到的那个姑娘。
“你也住这个小区?”小姑娘踩着小皮鞋,短长袜子,打扮得像个小公主,像挑衅:“哇,这么巧,你爸爸妈妈是干什么工作的?”
安境承认她很漂亮,也觉得她很跋扈。他说不上讨厌,但绝对不喜欢。
“对啊,你要跟我交朋友吗?问这个干什么?”安境愣愣地说。
“你?”程佳澄哈哈两声,表情丰富,拿过他的手端详他的电子手表,啧啧两声,说:“哦,科达公司最新款的儿童手表。”
她又看去安境的衣服,白色扣衫,黑色五分裤,穿着沙滩凉鞋,程佳澄哈哈大笑了声说:“这里是海底基地,是不可能有沙滩的,你居然穿这种凉鞋,真是逊到爆了~”
安境的表情也变得难看,他瘪嘴,用指尖摁去自助车的前进按钮,缓慢跟她拉开了距离,不想搭理没有礼貌的坏小孩。
“喂!喂!喂!?”程佳澄表示不服,然而安境已经驾驶着他的小面包车走远了。
安境继续前行,直到路过某家装修得繁饰的礼品店,在他眼里,几乎是散发着金光般的存在,他跳下去,被某个身段婀娜的圣女雕塑深深地吸引。
那种刻画,那种手艺,将肌肤和薄纱间的纹理雕刻得栩栩如生,明明只是白色,却令人想入非非。安境在她身上,甚至感受到了一丝母亲的优雅。
他看去价目表,甚至是上万块钱,自己目前是买不起的。
可是他真的很喜欢,正打算给妈妈打个电话,店老板路过走了过来,是个带着眼镜的白发老奶奶,她和蔼道:“嘿小朋友,喜欢这个吗?你可以进来拿在手上看,只要不弄坏的话。”
安境却腼腆地摇了摇头说:“妈妈说,如果不打算买的话,不能对别人的东西动手动脚。”
“真是个好孩子。”老奶奶点头,又转身织毛衣去了。
安境给陶云州拨了好几个电话,没人接,他有点焦急,因为不时还被老奶奶投以打量的视线,他很尴尬,再加上他真的很想买到这个漂亮的雕塑,那种冗杂的心情混合在一起,让他想哭都不敢。
小孩子就是这样,安境多年以后,都快忘了那个雕塑长什么样子,但就是记得当天急躁迫切的心情,那滋味让他印象深刻。
最后,安境像是下了个决心,把电话拨通给了他爸爸,居然秒接通了,熟悉而又冰冷的嗓音传来:“什么事?”
“额,爸爸,我想买一个玩具。”安境如同他妈妈那样对他小心翼翼,道:“要、16800。”
“什么玩具这个价格?你拍一张照片给我看。我教过你,买东西要站在保值的角度衡量它是否值那个价格。”安兴民回答。
安境:“是一个很漂亮的雕塑。”
“让你拍照片发给我看!说个话怎么老是磕磕巴巴的,你很害怕我吗?”安兴民显得不耐,同时,那边还传来了他工作上的嘈杂声。
“好。”安境挂断了电话,操作手表,想拍照发过去,却因为隔着玻璃,老是有点模糊不清晰,他又不好意思进去怼脸拍,于是在店外徘徊,挑了张相较清晰的过去。
又是许久,结果安兴民根本没有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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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境失魂落魄地回家,还没进去,注意到门口停了辆陌生的车,不是爸爸的。他心头一惊,有种不好的预感,就连推门而入的手都显得颤抖和不安。
玄关处,安境一僵,听到了妈妈柔软的嗫泣,她说:“我不知道,你别问了,我也不知道我跟他怎么就变成今天这样了……我尽力了,我已经很努力地去当一个贤妻良母,可是,我发觉我真的失去了好多,我的身材,我的事业,我曾经的朋友……”
“你这是在为以前的选择而后悔?”是个陌生男人的声音,显得温柔,跟安兴民是完全不同的理解。
“可能是吧。谢谢你,还愿意帮我,我乱七八糟的东西真的有点多,谢谢你,我反正是决定要离婚了。哦,我也不知道,毕竟我们都搬到蓝洲来了,这边的法律还百废待兴。我是说,我打算先跟他分居。”
安境终于听到了他隐约猜到的残忍念想,他想哭,或许不是因为悲伤,而是无能为力,他不知道该怎么挽回他深爱的父母。
“你父母又没来蓝洲,你打算住哪儿?”
陶云州抹了抹眼泪,哪怕年华已逝,仍旧风华正茂,她苦笑,还没开口,男人已经反客为主,道:“云州,住到我那里去吧。我们也认识这么久了,你也知道,蓝洲这个海底基地是新政府新秩序,你一个女人又怎么好在这里、孤身立足?”
“我,我不能,我还有安境。”陶云州像是陷入两难,“我还会跳舞,我还可以重新……我。”想到这里,她又哭了起来,“我就只会跳舞了。”
安境听懂了,他想过去说点什么替爸爸挽回他们破裂的婚姻,才跨过去,却见着陶云州一把扑过去抱上那个陌生男人,哭得梨花带雨,憔悴美丽。
“好,我明白你意思。”安境看不清男人的脸,只觉得,他跟爸爸一样高大,想必也跟爸爸不相上下。
陶云州睁眼,于是,见着了安境跟他爸爸一模一样的那种冰冷视线,他说:“这是你给我找的新爸爸吗?妈妈。”
“安境……”陶云州还想说点什么,安境却冲进了自己房间,扑到自己床上,沉默不语,无声痛哭。
“安境,小安境,妈妈爱你。”陶云州敲了敲门,很温柔,带着她一惯的慈母嗓音。
“你跟妈妈一起走好吗?林叔叔人很好的,真的,妈妈知道这样做不好,可是,我只是想重新在舞台上跳舞而已。”
安境弹起来把门反锁,还狠狠踹了一脚,发出砰的一声!接着,他又回去趴床,把头埋被子里,哭得无声。此时此刻,她在安境心里的形象支离破碎。
“跟他爸一模一样,冷血。”陶云州低声。
他难过了很久,甚至最后都沉沉睡去。
入夜,安兴民春风满面地回了家,并且,一胳肢窝夹着公文包,一胳肢窝里还带给安境买的慈母雕塑,回到家,他微妙地发现家里少了点什么,也许是妻子的菜,又或许是她的存在。
“安境,你人呢?”安兴民自说自话地脱着鞋,好笑道:“地板这么干净,你妈今晚心血来潮大扫除?云州,怎么不开灯。”
安境醒了,一直瘫床上不动,因为他完全不知所措,更不知道没了妈妈后又该怎么继续生活。
过了一阵,外面传来了安兴民的怒声:“你妈呢?衣服没了……哦,家居还在,你妈自己的东西没了?哈哈哈,不是吧,我没想错吧?她跑了。”
“不是……”安兴民在家里乱窜着,一会儿上楼,一会儿下楼,然后终于接受了现实,猛地把什么东西狠狠砸落在地,咆哮道:“老子早该知道你是个**!”
安境这时候终于慢吞吞地出来,看去地上那个被摔碎的白色碎片,他认得,是上午发照片想买的慈母雕塑。
残破的头对着他,像极了母亲的哭泣。
安境的泪又忍不住划了下来,而他爸,也像被抽干了魂魄似地飘下来,说:“先吃饭,累了一天了。那个安境,你去做。”
“吃什么?我不会做。”安境哑声:“我只会煮泡面。”
“生你来有什么用?!”安兴民怒声槽了一句,冲去打开冰箱,却发现,里面居然还有陶云州给他俩准备的最后一顿晚饭。
是很简单的蛋炒饭,两碗。然后则是一些洗净了的蔬菜水果,摆放得整整齐齐,打理得井井有条。
安兴民见着,内心升腾起一阵酸涩,他瘪嘴,把蛋炒饭拿出来,端到厨房里下意识去找微波炉,却发现没有,那陶云州平时是用什么温的冷菜冷饭?
安兴民不知道,陶云州也不会告诉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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