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云州的骨灰最后被李姓男带走了,连葬礼都没办。
安兴民提议让她魂归安国,叶落归根。
蓝洲码头,安境再一次目睹着潜水艇的上升,心情错综复杂,然而,安兴民却很惬意似地搂了搂他的肩膀说:“放心,爸知道,爸不会再给你找个后妈的。”
安境麻木地点点头,他即将毕业,也由于蓝洲制度百废待兴,被老师写推荐信保送研究生,以后进对口单位为国效力。
“你出去工作,事事多留个心眼,别说是我的儿子。”安兴民正收拾行李,显而易见,他因工作需要准备搬家。
安境:“蓝洲就这么大点,瞒得住吗?”
“我的意思是,不想你仗着我的势去欺人,今时不同往日,屁股下的板凳不一样了,少些错处总是好的。”安兴民亲力亲为地收拾着自己的行李,甚至连曾经挚爱的名牌表也取了下来。
“邓正明首领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安境问,“爸,有个事我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安兴民原地踱步,压低了嗓门,说:“我现在才意识到,蓝洲基地这地儿真的邪乎。要说是保留人类火种的净土吧,来的尽是些有钱人,医生律师科学家倒还少,问题是夏国都给荧光病折腾成那样了,政府居然还能跑?”
“钱是最聪明的。”安境回答:“一国兴衰不是一两天能看出来的,跟着资本家的预判走,也确实有几分道理。”
安兴民:“对对,我合理怀疑,邓正明是夏国派来收拾蓝洲基地的。”
想到这里,他坐回了自己矮沙发,说:“我就是在担心,如果以后夏国起来了,那离它最近的蓝洲基地就是众矢之的,不打算好的,这地皮就是个岛,到时我有个屁的退路。”
安境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蓝洲基地太小了,而且还只是海底基地,又离国土面积大的夏国最近,润到这里来的人又没什么家国情怀……
地星是瘴气弥漫,可陆地上的人也没有死绝了,要是哪天夏国熬过了寒冬,来了个牛人上台一通整治,那么首当其冲——打的就是你蓝洲这群背井离乡的墙头草!
“安境,安境……”安兴民脸色白了白,像是伸手,安境过了去,被他一把抓住手腕,安境目睹着他爸的眼含热泪,说:“你还想回陆地吗?”
“我……”安境突然就不敢回答了,天色渐晚,海洋再次陷入静寂,他的余光,似乎见着了窗外忽明忽暗的红色小点。
像极了狙击枪瞄准而来的死亡之光。
“我陪你,爸。”安境背脊发凉地回答:“我之前想告诉你的是,在船上见着那个救下邓正明首领的是个女医生,姜国人,看起来人还挺不错。”
其实安兴民没听懂他后半句话,但依他的理解,则是:“嗯,知道了,我接触一下,只要不是什么间谍之类的就好。”
终于,在邓正明首领遇刺后的第六个月,也是理事会第九次会议上,安兴民被提名当选蓝洲首领。
而邓正明首领在那次遇险后,身体每况愈下,居然离世了。
而这时的安境,已终于彻底成为了同僚口中的风流浪子。搞游戏,搞雕塑,搞艺术,搞任何歪门邪道就是不搞正经学术。
但可圈可点的是,甚至在别人眼里也惊奇的是,安首领这么些年来想办的每一件事,都非常顺利,几乎没有阻力。
尤其是经济上的,安兴民很青睐新兴果业海橘公司,二者强强联手,甚至把实验地搞到了蓝洲海面夏国边境,一种能生长在盐碱地的水果应运而生,又名:海橘子。
当然,它卖得更便宜,毕竟是盐味而不是甜味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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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呐,可真行。”白而朦胧的纱窗下,宋雅书看去新闻播报里衣冠得体的海橘公司现任ceo林陌声,他冷哼了声,极尽鄙视之情,又看去那边正对着窗户深沉抽烟的安境。
“你居然真的忍着恶心跟林陌声谈?”宋雅书笑得玩味。
“只是一起搞科研项目做实验而已。”安境吹了口烟气,“我俩连面都没怎么见过,挂名在一起。事情是我爸跟他爸在做。”
“哈哈哈哈哈……”宋雅书撩着自己的头发,眼神犀利又暧昧,“我就是觉得好笑,你以前完全是个认死理的正人君子。”
是吗?安境心底一片冷漠:那为什么社会,却从不怜悯正人君子呢。
“你名字起得不好。”安境转身,像第一次见他时抽电子烟的手势,嘲道:“宋雅书,不好听,雅字不太符合你。虽然你也搞书法玩艺术,但很显然,你配不上这个‘雅’字。雅字?雅致。啊……对,你不够雅致。”
宋雅书顿时脸色一变,抓起手边的玻璃杯,想了想,又换成了卫生纸冲他砸过去,喝声:“你个老嫖.虫装什么知识分子呢,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
安境正好一把拿住了那卫生纸,他好笑:“我是谈得多,不是每一个都上床。”
讲到这里,安境脱了他穿的睡衣外套,对着房间里半人高的镜子,像是端详自己的身材那样。
他表情凝重,随着呼吸,又像是透过肉.体在窥探自己皮肤下存在着什么。
“要不,你抽个空跟我一起去健身吧。”安境随口一提,冲着镜子里的他挑眉,但眼神略过宋雅书的身材,透露出轻微不屑。
什么人啊他这是。——宋雅书明显能感觉到安境讨厌自己,也压根不喜欢自己,可既如此,他又为什么要跟我谈恋爱?
宋雅书一把套上了裤子,既是不快,又暗含着胜负欲,问:“安境,我们俩说说心里话行不行?你成天到晚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我觉得你不仅变了,而且变得太多了!变得,很陌生,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自从你爸当了首领后你就……”
“跟我爸当首领有什么关系?”安境抬眼,他转身,眼神逼视:“我爸是我爸,我是我,我爸宁愿在蓝洲待一辈子是他的事,我才不愿意永远烂死在海里喂鱼。”
“……”宋雅书愣了愣。安境已经换上了他的花衬衫,他又微笑:“你帮帮看看我这身衣服好看吗?我自己搞的潮牌。”
好歹男朋友该干的事我们都干过了。
宋雅书心理安慰自己,点头答应,毕竟自己是跟他藕断丝连最久的一个。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帮你爸洗钱。”宋雅书乖乖地站了过去,帮他挑了根领带。
“随你怎么想。”安境欣赏着镜子里花枝招展的自己说:“反正我又不打算接我爸的班,那我又何必当他的乖乖儿大孝子呢?”
“其实吧,我还挺喜欢你这样的。”宋雅书给安境系着领带,将这个简单的动作做了很久,笑容也变得春心荡漾。
“对嘛,别想那么多,人要活在当下。”安境闭上了眼,又吸了口手上的果烟,像是只有这样才能给自己以安全感。
“那以后我改个名?”宋雅书谄笑道:“要不找个师傅算算八字,听起来更配你。”
“神经啊。”安境忍笑,捂了捂自己的眼,然后又挂上了笑容:“可以,随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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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蓝洲基地成立起,又过了十年。
安兴民竭力维持,培养自己的党羽,军事上有程兵把持,经济上有海橘公司拿大头,舆论上电视台蓝星之光也是新力量,可以说蓝洲基地能被他干到这份上,排除运气,也实在是种能耐了。
安境没再住他们有二楼的那家宅子,反而借了点他爸的钱,贷款整了套大平层。明面上说不要对外宣扬他是首领的儿子,事实却是,安境的出身,就决定了他不可能从零开始去当劳工。
安兴民目前深度绑定蓝洲,明面上指点江山,实际却身不由己。安境也不能绝对自由,身边太多聪明人,让他早已成为了家族利益的一份子。
孤独,如影随形地笼罩着他。
安境甚至会给他发文字消息说:爸,我能不能去陆地上看看?就当旅游,我真心觉得海底基地生活特别压抑,我想回夏国看看,至少了解一下上边瘴气情况什么的。
安兴民:你去了还回来吗?
安境喉咙一哽,无言以对。
他站在大平层的室内游泳池前,面对着满眼的海浪,那些被光投射出斑斓的水,像无形的牢笼困住了他的自由。
安兴民抽空给他发了文字:一朝天子一朝臣,一代人也有一代人的魂。
安兴民:我已经当上了蓝洲首领,那么我就得有我的立场,我的态度。你如果有自己的想法,那么就自己去做,我不予评价,也不要再试探我的态度了。
这话模棱两可,态度难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安兴民这几乎就是在跟安境划清界限。
安兴民又怎么会不知道,安境想润呢。
死一般的沉寂后,安境潸然泪下,像是感动,更像是狠心,下了决心要坚定不移地相信自己的判断。
“谢谢爸。”安境给安兴民发了一条语音,这恐怕,也是他们父子俩之间最后的真心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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