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四十岁出头，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痕迹，依旧能看出年轻时不容小觑的美貌，而此刻，她面容刻薄，嗓音尖利，“大道理讲得一套一套的，我养他这么大花了多少钱！他回报我是他应该的！”
孟清蹙着眉，和小说里写的一模一样。
陆朝厌这一生，果然亲缘浅薄。
她从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夹在手指间，“我今天出门没带多少，这里有一百万，钱可以给你，起码这段时间不要再来找他。”
这段时间他刚回陆家，处境本来就艰难，群狼环伺，内忧外患。
女人眼中放光，“真的？”
她伸手去拿，孟清被陆朝厌从背后拉回来，后退几步。
他沉声说：“这是我的家事，我能处理好。”
话音刚落，女人一把推开陆朝厌，把银行卡从孟清手里抢来。
“你能处理什么？回陆家十几天还不是一分钱没拿到，你尽早跟你爸提把我接回去，没有儿子享福，妈妈吃苦的道理。”
猝不及防的用力一推，陆朝厌踉跄后退几步。
孟清下意识扶他，“你还好吗？”
不好，一点也不好。
胸口有什么堵塞了出口，他蹙着眉，用手锤着左边胸膛。
又是这样……每次他自尊心被碾碎在土里的时刻，总会被她看见。
陆朝厌凝视着孟清的眼睛，看了许久许久。
灯光昏暗的路边，孟清看不清他的神色。
她只听见他问：“你为什么要来？”
孟清坦言：“我看你心情不好，担心你出事。”
这是实话，可孟清身上有隐患，她说完又添一句，“在校内你是我的同班同学，校外你是陆伯伯的儿子，于情于理我都应该——”
“孟清！”陆朝厌忽然放声叫她的名字，眼中满是受挫，“你总是这样。”
总是这样，每和他之间的关系近一点点，就要搬出许许多多合理的理由来粉饰太平。
就好像和他沾上不一般的关系是一件多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他垂着眉眼，看起来很难过。
孟清身不由己又无从解释，只好沉默下来。
她的沉默让陆朝厌没来由的心慌，他绷直了下颌，一字一顿，“你有没有一点，哪怕一点点……”
陆朝厌没有说完的话孟清可以意会，她垂下头，声音极小，“对不起，我以后会离你远远的。”
或许一开始答应和他做同桌就是错误的。
孟清反思自己，就应该坚守自己的原则，不该打破。
卫沉也好，秦昭昭也好，包括陆朝厌，她从一开始就决定好了，不和他们任何人产生任务以外的牵绊。
明明一开始她都做得很好。
偏偏到陆朝厌这里，总是让她狠不下心。
陆朝厌忽然抬手抚上孟清的脸，他执拗地用手指一遍遍摩挲她的脸，终于冷静下来。
他嗓音暗哑，“你知道我现在想做什么吗？”
孟清摇头。
“我想亲你。”
孟清猛地退开。
刚不是还在难过，这么快又开始变态，情绪转变得是不是有点太快？
她一怔，好像押韵了。
一刹那的分神，陆朝厌双手紧紧握住她的肩头。
“不许亲？”
“不许。”
“那抱一下总可以吧。”
孟清犹豫，拥抱好像很难界定。
她斟酌着，“如果是友情的拥抱……”
话没说完，陆朝厌把孟清抱在怀里，很用力。
他的情感宣泄而出，好像要把一切都融进这个拥抱。
陆朝厌的下巴抵着她的肩，心脏在胸腔疯狂跳动，“孟清，你什么改变都不需要做，更不要离我远远的。”
“可是……”
“刚才是我的错，是我太大声了，我不该凶你。”
本来就是他对孟清产生了遥不可及的妄想，是他喜欢她，才会任由**滋生，蔓延成长，越来越放肆。
一开始尝到一点甜头，奢望的东西就越来越多。
是他总想证明孟清心里是有他的，是他太操之过急。
时间还长，他会有办法让她承认心里有他。
对孟清产生的妄想，他一点也不后悔。
陆朝厌认错态度良好，孟清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有些酸涩，“我知道了。”
“还有，我能妥善处理，你相信我。”
他妈妈想要跻身豪门的梦被陆归亲手粉碎，现在众人眼中陆朝厌的妈妈已经死了。
那个男人心的确够狠。
陆朝厌的手抚在孟清的头发上，她的秀发又长又直，乌黑浓密，养得很漂亮。
他低垂着眉眼，小的时候他只当自己没有爸爸，后来长大一些，意识到妈妈也不爱他，把他当作进入豪门的跳板，他也就当自己没有妈妈。
期待过亲情，也失望了很多次。
现在他对这一切已经不再抱有任何愚昧的期盼。
什么陆家，什么豪门。
他从未想过利用陆家的资源，也根本不屑于回到这个所谓的豪门。
靠自己，他将来一样能功成名就。
无非要多花一些时间精力，他不急。
可孟清要和卫沉订婚的消息像是给了他当头一棒。
他自以为的来日方长，仅仅只剩四个月的时间就要眼睁睁看着她和别人订下永远的誓约。
怎么会甘心呢？
他偏要去争，去抢。
用尽一切手段和资源。
哪怕是回到陆家这个肮脏的地方。
陆朝厌所想的一切孟清此刻毫不知情，她心口沉甸甸压着一块大石头随时担心会落下来。
听见他的话，孟清觉得有道理，点头示意，“我知道了。”
给钱只能管用一时，陆朝厌的妈妈并不会因为收了一百万就善罢甘休，成为陆家富太太的执念已经跟随她整整二十年，她为此生下一个孩子，消磨了十八年的青春。
过高的沉没成本已经让她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只能一错再错。
寒夜里的拥抱太温暖，让人舍不得放手，这个拥抱持续了很久，谁都没有说话。
直到孟清理智回笼，推开陆朝厌，“我该回家了。”
“我送你。”
她没有拒绝，这条小路不好打车，两个人顺着人行道往前走。
路过一家便利店，门口的灯光照映出两个人的身形。
手机叮咚作响，陆朝厌戴上耳机才打开陆归发来的语音。
“我听说你没有跟他们去喝酒，我叮嘱过你的，今天要跟他们打好关系，以后少不了要跟他们打交道……”
他掐断语音没听后半段，想也知道还是老一套的啰嗦。
注意力放在手机上，连孟清什么时候凑过来都不知道。
她勾着脑袋，不自觉去看陆朝厌的手机。
是今天那个想加陆朝厌微信的女生吗？
他们聊天的时候她看见那个女生拿着手机过去找陆朝厌，那些男生太碍事，遮挡了孟清的视线，后面发生的事情她没有看见。
努力勾着头的脑袋还是被陆朝厌察觉，他按下锁屏转过身好整以暇，“你在看什么？”
被发现的孟清迟疑片刻，“你走路一直在看手机，这样不安全。”
“不安全不是应该提醒我看路吗？为什么偷看我手机？”
“谁偷看你手机了！”
陆朝厌不自觉地笑，笑起来的时候才让人觉得他其实也只是一个十八岁的男生。
他伸出手，把手机递向孟清。
“你想看什么，随便看。”
态度泰然自若，像主动被女朋友查岗。
孟清被脑子里的念头吓一跳，小命休矣。
她小心翼翼把他的手推回去，“我没兴趣看你的**。”
却被陆朝厌反握住手，孟清大惊失色用力抽回手，“我警告你不许碰我！你再这样我也不确定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几乎每次修正剧情都要打陆朝厌一个巴掌，孟清都快轻车熟路了，他再这样暧昧不清还得吃巴掌。
他刚被亲生母亲打完，孟清实在不想这个时候火上浇油。
她往右挪动几步拉开距离。
目光警惕得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陆朝厌气得咬紧了后槽牙，她又这样！
他压抑着情绪，“为什么离我那么远。”
孟清指着他脚下，“你就站那儿跟我说话，这个距离我比较安心。”
陆朝厌：“……”孟清，你好样的！
他闭上眼喉结滚了半圈，重新睁开时情绪已经稳定下来，语气故作轻松自然，“饿不饿，我去给你买点东西吃。”
寿宴上美食虽多，人和事也多，填不饱肚子。
孟清摸了摸自己的胃，“有一点。”
便利店里有一片供客人坐着吃东西的区域，空调暖风让孟清舒适许多。
她坐在凳子上，包里的手机铃声戛然作响。
拿出手机看一眼，来电人显示林安俞。
滑动接听，林安俞周围的环境听着有些嘈杂，然后声音越来越小，听起来是远离了嘈杂声的来源。
“妈的，得亏你今天没跟着一起来，卫沉这个王八蛋喝多了居然叫秦昭昭来接他，你今天要是来了还指不定被人怎么看热闹。”
孟清听着林安俞的控诉，对控诉内容无动于衷，“那你怎么样？喝多了吗？什么时候回家？”
“我现在说的是卫沉那个王八蛋！”
“你都说他是王八蛋了，当然会做王八蛋该做的事了。”
林安俞替孟清打抱不平，“他这就是完全不把你放在眼里，你有多喜欢他我是知道的，我一想到你要跟他订婚我就生气！”
孟清轻叹一口气，不能剧透的感觉真是不爽。
她跳过这个话题，“等会儿我去接你回家吧。”
“不用！”林安俞没喝多少酒，头脑清醒，“我没事，你到家就好好休息，等会儿我哥来接我。”
“好，那你早点回家。”
电话挂断，陆朝厌已经回来，他挑选了孟清最爱吃的几样零食，“这家店没有你爱吃的面包，我拿了别的，你看看合不合口味，不喜欢的话就不吃了。”
孟清抬眸一愣。
声音发闷，“谢谢。”
她哪有那么娇气，不过是之前为了刁难他故意说的狠话，可他却全都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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