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贼一样悄悄离开陆清沅住处,在回去的路上,文斐然终于想起那味可以治陆清沅哑疾的药引叫鲛人舌,一种可怕的花,世间罕有。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鲛人舌此时此刻正在山海楼楼主即男二白清程手上。
山海楼她倒是记得怎么去,问题是她怎么从人手里夺这件珍宝。直接问人要吧,没交情免谈。买?没钱呐。抢?打不过。偷?从武功卓绝的楼主阁下手上偷宝贝,文斐然觉得自己一定是活得不耐烦了。更何况她现在腿脚不利索,有成功的可能吗?
原书中白清程和陆清沅的初遇是陆家阖家清明去西郊祭祖那日,路途中陆清沅的马车突然失控,险些连人带车翻落山崖,这时英雄救美的戏码就开幕了。
虽然回想起来很羞耻,但文斐然知道这正是和白清程攀交情的绝佳机会,不容错过。清明那日,就是美人计实施之时。今日春分到来日清明,她掐指一算差不多还有十四天时间准备助攻事宜。
依相府的规矩,清明那日留在府中的下人可以放假。往常这种日子陆相和陆夫人携子女四人,以及护卫嬷嬷丫鬟一众人马,四辆马车,陆相一辆,夫人和三小姐共乘,陆清沅一辆,物资一辆,二位少爷骑马开路。
作为厨房杂役的文斐然自然不在随行人员名单上。
躺在大通铺的文斐然等着另一侧的小红鼾声均匀响起来时,放心地把贴身带着的书稿摸了出来抱在胸前,这些是她来到这里前前后后写的,也是一直没有投出去的稿,文稿封面署名:巨能写君。
别误会她倒不是非这个笔名不可,来这世界的第一天文斐然也提出更改,无奈系统强烈反对。
系统说的那个恶意拦截投稿的人究竟是谁呢,京城大大小小的书斋口径出奇的一致:自费也不帮刊印。
【恭喜宿主达成‘女主面前有效刷脸’成就,原谅值5点,奖励‘带你飞上天’药丸两粒】
文斐然不解:“什么原谅值,原谅我什么?你这药丸是正经药丸吗?”
【当原谅值达到100点时,系统将更新2.0版本,增加大数据查询功能。】
查询功能,听上去很高端的样子,也就是说能抓出来那个拦截我干旧主线任务的死家伙。
“这药丸有什么功能?”
【离地三百米飞行一刻钟】
啊,原来是字面上的意思啊。不过这功能很适合逃命,她在这个陌生世界总算是有点安全保障了。
“系统,额有一个问题,”文斐然满怀希翼地问道,“刷一次脸就能有5点原谅值,100点岂不是刷20次就能搞定?”
【重复任务无效】
她就知道没那么简单,眼睛一闭,睡觉。明日她还要去山海楼投书稿呢。每隔三天她都要乘机遛出相府换上男装,扮作书生模样拜访各式各样的书商,也就是印话本的话事人。她也不想,奈何拗不过系统的硬性规定。
至于山海楼听起来像江湖组织,实际上是伪装成书刊制作作坊的江湖情报中心,据点分布全国各地。白清程是山海楼的老大,不过创始人不是,这个组织在江湖已经存在数百年。
当前的世界造纸和印刷技术已经很成熟,长篇故事甚是流行。可惜女子的书稿向来不容外传,初次不懂规矩贸然前去的文斐然直接被轰了出来,这简直欺人太甚!知不知道衣服换来换去多麻烦!
翌日,文斐然借由出门看大夫,被吴扒皮劈头盖脸咒骂数遍,继而搜刮一通后,换上男装的“巨能写君”拄着同屋老好人小红友情赞助的晾衣服的树杈子满怀感激地上路了。
来了太多次,连招待的伙计都记得她了。满脸堆着迎来送往的公式笑容,努力挤出的一道眼缝每次看见她时,都重复诧异道:“你又来了?真执著啊。”
文斐然默哀:我也不想,奈何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嘴上却应着:“呵呵,是啊是啊。”
楼上连廊,楼下厅堂,文人墨客齐聚一片屋顶之下,苦大仇深的有,热情洋溢的有,自卖自夸的有,据理力争的有,讨价还价的有,乘机推销文房四宝的也有。
声音之洪亮,语气之激昂,言辞之恳切,一时之间文斐然都以为自己走进了人才市场。
“劳驾让让,多谢多谢”行动不便的文斐然一手拄拐,一手抓着文章,靠肩头挤开人群,她要找的人在四楼雅间。在即将拨开人墙见光明之际,不知道从哪里传出一声气吞山河的“点墨如金来了”,原本还算有序的人群瞬间鸦雀无声,默契地往左右两边后退,让中间硬劈出一条空路来。
独木难支的文斐然被夹在多重肉墙中动弹不得,完全是被架着走。话说她的树杈,啊不,她的拐杖去哪里了。这个点墨如金是何方神圣,出场方式这么高逼格,她有写过这号传奇人物吗?
门口一抹红身影影影绰绰,背着手在簇拥的人潮中不急不慢地信步走来,那叫一个清雅,那叫一个风度翩翩。反观文斐然这边,架着她走的力量在那人出现后霎时脱手,失去重心的文斐然被推搡出列,眼看就要摔个四仰八叉。
文斐然紧闭双眼,双手下意识紧紧护着后脑勺,内心呼号:“死定了,这下旧伤未好又添新悲,我怎么这么倒楣啊!”
诶?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来袭,她睁眼一看,此刻她被一根白绫拦腰绑住吊在半空中,白绫的另一端控制在楼上倚在栏杆旁的白衣青年手上。
青年面无波澜地扫了楼下人一眼,瞪了那穿得像朵桃花的罪魁祸首一眼,接着云淡风轻地把像风干肉一样挂在半空中的文斐然慢慢放了下去。
“壮士,等等,”文斐然手脚并用地缠在绷直的白绫上,“在下腿脚不便,有劳壮士还是把我拉上楼吧。”
话音刚落,白衣青年俊彦难以抑制地抽动了一下。
“谁的打狗棍?还要不要啦?”底下的人嚷着。
文斐然认出那乃是她的拄拐,急切喊道:“我的,我的,抛上来!”
“给你,接住。”
“多谢多谢。”
接住后,她看向那青年,抱拳恳切喊道:“有劳壮士了!”
青年手一抛一收,白绫另一头向天荡去又急速朝青年身边回溯。绑着文斐然的一头离青年一寸距离时就自然松开了。
文斐然道了谢,见那青年武功不赖,正想攀谈几句,那青年却一摆出一副不欲多言的姿态,见状,她也只好把一箩筐的溢美之词咽回去。她懂,根据她多年阅览古今名作的经验,一般厉害的人物都惜字如金。
书稿有几张被文斐然抓皱了,她铺在桌上小心压平。那青年不经意地一瞥,散漫的目光一凝,若有所思。转了转茶盏,他问道:“阁下也是来见书商的?”
文斐然点头,“是啊,壮士也是?”
“巨能写君是阁下笔名?”
文斐然心道早知道就对系统软硬兼施,改个一看就有文化涵养的名字。首次现实里和别人谈论笔名莫名如坐针毡,她忐忑道:“是啊,有,有合不妥吗?”
青年默了一瞬,“没有,很好。”好的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想。
不知为何,文斐然总觉得“很好”两个字仿佛带着咬牙切齿的气恼。
将压好的纸页拢好码齐,文斐然对青年作揖告辞。擦肩而过,寥寥几步的距离,文斐然的背后冷不防传来青年十分肯定的判断,语气中的毋庸置疑生生止住了她继续前行的脚步。
他说,你是女子。
她当然是女子,也知道她的伪装并不高明。但是如果可以着罗裙添红妆进入这里,不被视为异端。她才不想作男子打扮,衣服还要洗两套呢!
文斐然扭头,装出一脸不可思议受到侮辱的表情觑着他,“壮士,你说哪里话,俺可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说了怕他不信,又假装撩袍子以证清白,“你别看我长得清秀了些,作为男子该有的零件一个不少。”还好她从厨房顺了半截茄子别在特别缝制的荷包里。
青年闻言,露出一幅似笑非笑又难以言喻的表情,仿佛对文斐然说“我就默默不说话,看着你演”。
虽然眼下四楼的连廊上只有他们二人,给他展示那啥还真下不去手。再说,凭什么他怀疑,她便要证明,她偏不。不要脸的就来自己扒,只要他敢,她就朝楼下大喊这里有断袖,看谁更丢脸。
一旁静静注视着文斐然的青年,自然没有错过她任何细微表情,短时间内完成忧愁、懊恼和坏笑的快速切换。他眉心微跳,这家伙又在憋什么鬼主意,必须先发制人。
青年大步向前,文斐然见他逼近,咫尺之隔,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不会吧,真的要自己亲自检查。“有……唔唔唔”断袖霸王硬上弓啊!剩下几个字在文斐然心中大喊,可惜是无声的控诉。
文斐然被白衣青年押到了一间厢房,家具一应俱全,打扫地一尘不染。一干陈设按照颜色、大小、用途和花纹一律分门别类摆成一气呵成的直线。古董字画摆放得比她家大小姐的闺房还要讲究,但是这么精美的房间住着这么邪恶的人,暴敛天物啊暴敛天物!
这位邪恶的男子将她禁锢于身前并捂着她嘴不让她出声,文斐然在脑子里寻找原书里能与眼前人能对应上的身份,寻找突破的法子。
一副无可挑剔的皮囊,一身卓绝不凡的武艺,一袭胜雪的白衣素裳,还在寸土寸金的京城山海楼有房。难不成他就是深情男二白清程?不不不,白清程走的是专一温柔春风和煦路线,眼前这人明明就是心机高冷流派,不搭边。
文斐然百思不得其解,分明是她夜以继日绞尽脑汁一字一字敲出来的呕心沥血之作,怎么不是她这个作者的主场。倘若等下他要对她不利的话,她只好浪费一颗“带你飞上天丸”,逃之夭夭了。
少时,面前这人终于把视线从她眼睛挪开,“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抓过来吗?”
大哥,让我回答问题前,好歹先把捂着我嘴的那只手拿开好不好?难道让我用腹语回答你?文斐然闷闷想着。她不知,头摇得像波浪鼓。
男子像是听到了文斐然的腹诽,神色闪过一抹不自然,把手收回,面不改色地用水仔细洗了洗,用白绢认真擦了擦。
文斐然:“…..”她确定这厮绝对不是白清程,那他究竟打哪来?
文斐然迟疑道:“我们,以前有过节?”
“没有,但是——”
“但是什么?”别吊人胃口啊,文斐然迫切地想知道下文。
“但是,”他突然起了逗弄文斐然的心思,“方才兄台说若在下不信你是男儿,便要向在下宽衣证明。我想这等私隐之事关起门来做比较妥帖。”
不,她不觉得。她还是快跑吧。
见她如临大敌一样的眼神,他得逞一笑,又轻飘飘地丢出一句“骗你的。”
文斐然越看他越觉得他讨厌,美丽的皮囊下包藏祸心。她气闷,偏头不看他,鼻腔重重冷哼了声,表达她的不爽。
“本来想继续好好逗你玩的,看你这么呆,把自己弄得这么惨,不自曝的话恐怕我的马甲还要等很久才能掉。”
此话一出,文斐然混沌的思绪一下变得清晰,活见鬼似的眼神定定地打在眼前人身上,难不成他也是穿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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