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上真人,既然来了何不出来见见。”有些沧桑的声音并不大,却清楚的回荡在顾泠耳边,右手松开茶杯,顾泠起身跟着傅泊云走进大殿。
“二位可商量好了?”前些日子在菩幽境见过的渡劫长老此时坐在椅子上笑眯眯的看着他们。
顾泠缓步走到他对面的椅子坐下,“本座如何信你?”
“时家的信物你不是也看了?”长老换了个姿势,笑眯眯的脸上不动声色,只是那眼中却完全没有笑意。
“仅凭一个玉佩便想带走本座的徒弟?”顾泠双腿交叠单手撑头斜睨着对面的人,他本就生的出色,那清冷的面容因得这一动作添了丝侵略的意味,令对面的长老脸上的笑容微顿。
顾泠看到了他僵硬一下的笑容,不过他也懒得去想这人是不是觉得自己与从前不同了,他来这里也够久了,若是让他一直装作原主的模样,他怕是做不到。
毕竟此时坐在若是从前的顾泠,大抵是不会像他这般做派的吧。
“那你觉得当如何?”长老脸上已然重新挂起笑容,只是语气也不似方才那般友善。
“长老既想带走渊儿,自然是先要说一说带他去哪,去做何,可否保证他的安全?”顾泠抬手将屋内的茶壶唤来桌上,倒了杯茶拿起,大有一副要认真商讨的模样。
长老脸上的笑容收了收,“我青贯宗作为西侧第一大宗门,自是不会让他有安全之顾。”
“那你青贯宗可有我玄剡宗灵芝灵草多?”顾泠瞥了他一眼,没等他开口接着道,“我玄剡宗连茶水都是灵植所制,长老觉得你会让他过得更好?”
青贯宗的长老噎了一下,虽说玄剡宗对他们确是个小宗门,但不得不承认论富裕来说玄剡宗是数得上的,谁让他们坐拥着取之不尽的灵脉以及灵草,其他宗门的灵脉都有深浅,内门长老修炼之处灵气最甚,像外门便只有那零星的一点,绝不像玄剡宗这般。
他来时也探查过整座灵脉,连外门弟子的住处灵气都足够进阶,更不用说长老居住的那些山脉,浓郁的灵气甚至比得上他修炼的洞府。
“就算如此,你玄剡宗也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宗门,时渊在这,也不会有什么发展。”
“呵,”顾泠用他那独有的冷然声音吐出了一个音符,就算是丝毫没有波动的语调,也听得出其中的嘲讽之意,“你为何要来接时渊?”
“本座与时家交好,听闻时家灭门,自是要来将时渊寻回。”长老的脸上全然没了笑容,语气也算不上好。
顾泠自是知道他的不悦,一个几近渡劫的修士,怕是没见过有人敢这么放肆的与他说话。
“那又为何如今才来?”顾泠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两声,“时家被灭门一事如此轰动,您不会要说今时才知道吧。”
“本座前些时日在闭关,一出关便来寻他。”
“既是这般重情重义,那便唤时渊过来见见您也好。”顾泠抬手在那长老面前撇了道传音符出去。
本来坐在亭中支着脑袋的时渊忽的收到了顾泠的传信,“来辰极峰。”短短的四个字却让时渊扬起了眉毛,这声音,是不高兴了?
带了些疑惑的时渊很快来到了辰极峰,进入大殿时先向上座的傅泊云行了礼,而后抬步站在了顾泠身边,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却并没有得到顾泠的回复,轻声唤了句,“师尊?”
那长老瞥了一眼上座的傅泊云,又看了看对面的顾泠,发现二人谁也没有介绍自己的意思,只得看向时渊自行开口,“时渊,你还记得本座吗?”
时渊进门时便注意到了这个临近渡劫的长老,有些不明他为何会知道自己的名字,见身旁的顾泠自顾的喝起了茶,也没理他,便是有些了然,心中下了结论。
这人,该是惹了师尊生气。
故而时渊未曾回答。
大殿之中开始蔓延起一股安静且诡异的气氛,直到顾泠喝完茶将茶杯轻轻放在桌子上,“渊儿可认识对面这位?”
时渊眨了眨眼睛,这是,哄好了?师尊当真好哄。
他顿了片刻才开口,“在菩幽境时曾见过。”
还未等那长老开口,顾泠又接着问道,“从前可曾认识?”
时渊看着对面的人,抬眸认真的想了想,“不曾见过。”
“长老,我家渊儿不认得您。”顾泠抬手倒了杯茶,他的动作很慢,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茶水倒入杯中的声音都充斥于大殿中。
长老微微蹙眉,带他倒完茶水之后才又开口,“本座是青贯宗的长老,与你父亲交好,你小时我们便见过。”
时渊看了一会那人的脸,似乎当真有那么点印象,如今的他过了两世,小时候的记忆自然没有那么清晰,青贯宗他自是知道的,可上一世这人似乎并未出现。
“渊儿可有印象?”顾泠轻飘飘的声音唤回了时渊的思绪,他侧头看向顾泠轻轻摇了摇头,上一世既是并未寻他,这一世他已然有了师尊,自是也不必寻他。
“本座这里还有你时家的玉佩。”长老挥手,傅泊云放在内室的玉佩便飞了过来,停在时渊面前。
时渊见到玉佩时,瞳孔微缩了一下,这玉佩确是他时家之物,而且还是只有他们直系才会有的,他猛地抬眼看向对面坐着的人,“此物你从何而来?”
“这是你时家的信物,自然是你父亲所赠。”
时渊瞥了他一眼抬手接过玉佩,放在手中来回翻看,而后紧紧握住,“你为何而来?”
“本座想接你回青贯宗,”长老紧盯着时渊的眼睛,“这样也方便照顾,你可愿意?”
时渊微微蹙眉,手指磨蹭着手中的玉佩,冷玉将他本来温暖的手心打的冰凉,他垂眸悄悄看了一眼顾泠,那人虽面上不甚在意,可喝茶的动作分明是没有再进一步的。
顾泠手中的茶被他贴在唇边,却一滴都没有进入口中,他在等时渊的回答,而后他便听到了那一个让他手中茶水都瞬间凉下来的字。
时渊说了,“好。”
“我跟你走。”顾泠听见时渊接下后半句。
顾泠手指敲了敲茶杯将它轻轻的放在了桌上,侧头看向身边的时渊,冷然的眼神没有变化,时渊却生生的从里面看到了席卷而来的风暴。
“不知泠上真人……”长老脸上恢复了笑容,话还没说完就被顾泠打断了,“他既是愿意,你便打包带走了罢。”说完起身离开,期间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过时渊。
顾泠很生气。
不,他快气炸了。
要走,走便是,走的越远越好!
就算是在现世也很少有人能让顾泠生气,他此时是真的有些恼羞成怒,他方才跟那长老大放厥词,说什么他带不走自己徒弟,这下可好,姓时名渊的小朋友见了那玉佩倒是巴巴的要跟人家走。
顾泠消失在辰极峰后,是从苍澜峰山脚下开始打算一步步走回山上的,因为他目前的状况实在是不适宜一步到位,他有可能还需要在这里待很久一段时日,没了时渊……这真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
在一脚踢飞了面前那块石头之后,顾泠忽的愣在了原地,抬起一只手遮住脸,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幼稚了,还踢小石子,是小朋友吗?
不过他的小朋友都要跟别人跑了,幼稚一下怎么了。
接下来……顾泠便一步一个石子的踢着,他踢走的石子总会在下一次重新回到他的脚下,如此循环往复。
若是有其他的长老在,见到他这副模样一定会是满脸的惊恐,毕竟最不食人间烟火的泠上真人此时就像个心爱之物被别人抢走后,又没办法的小朋友。
要知道最爱干净的他可是从来不会碰这些东西的。
走了几步,顾泠便开始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低头看了看脚下的石子,一脚将其踢飞后没有再唤回,风抚过他白色的衣角掸去了不存在的灰尘,他的脚步却越来越慢。
在时渊说出那句话之前,顾泠其实是很有自信他会留在玄剡宗的,时渊刚来时也印证了他这一想法,可问题偏偏出在了那块玉佩上。
那玉佩有何不同之处?
顾泠仔细的回想了一下,也只能想到可能那真的是时渊父亲的遗物。因为这个就跟一个陌生人走,可不就跟那被一根棒棒糖骗走的小朋友一般嘛,这可是普通小朋友都不会犯的错误。
长出了一口气,顾泠停下脚步。
好像有些越想越气了,怎么办?
不论是什么理由?一想到自己养了这么多年的崽子,马上就要跟别人跑了,这心里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而且时渊当真就一点都不害怕旁人发现他是魔修的事吗,若是在他身边,还能帮其遮掩一二,非要跑到离他那般远的地方……
顾泠一时间有了直接把他丢掉的冲动,没了要拯救时渊的目标,自己在这苍澜峰岂不更加逍遥自在?
既然时渊已然做了选择,他本该尊重的,可顾泠也不知为何,在那小崽子说出好的那一刻,心脏都漏跳了一拍,他得承认那时是紧张的,而时渊的答案令他整个人瞬间冷静了下来。
顾泠几步迈上台阶,抬眼望向不远处的厨房,他从未觉得苍澜峰如此的矮,竟是几步便走到了山腰,从前总是飘出香味的厨房,这时看着也是多了几分碍眼。
没了时渊要这地方有何用?
顾泠挥手便将厨房从这苍澜峰抹去,化为灰烬的厨房飘散在空中,被一阵风缓然吹走。
看着光秃秃的地上,顾泠一点都没有顺气,反而觉得那飘走的厨房化为石头压在了他的胸口,闷的他直想找个人打一架。
站在原地许久,顾泠又挥手将厨房变了回来。
留个念想也罢。
其实方才顾泠突然生出一种冲动,要把时渊绑起来留在身边,随便找个地方就两个人生活算了。自己养了这么久的徒弟凭什么就这般被人带走了,黄鼠狼偷鸡崽子也不能这样捡现成的吧,关键鸡崽子还自愿要跟人走。
顾泠抬步缓缓走向厨房外他们经常吃饭的小亭子里坐下,手指轻轻的在桌面上敲击着,那小崽子前几日还抱着他不松手,还跟他撒娇,甩都甩不来,如今可倒好……怕不是急着要打包跟别人走。
想到这,顾泠竟是平白的生出了些许委屈,他孤身一人跑来这里拼命修炼,只为了能让时渊的路途顺遂一些,可时渊依旧踏上了魔修的路,他将时渊与玄剡宗的长老们连接在一起,只为有一天自己不在了,也有人能帮衬着时渊,可时渊依旧是要离开玄剡宗,就算是发现了他是魔修,顾泠也想好了该如何好生守着他,可此时看来倒也是不必。
或许从一开始这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顾泠放在桌上的手指敲得越来越重,他在想自己究竟要的是什么,他一方面想要时渊独当一面,在自己走后也能够立于这个世界,另一方面却又希望时渊像现在一般,事事都靠着他,时时都能在他身边。
其实这些年……是时渊在陪着他罢。
顾泠敲击的动作顿了一下,是了,他一直在享受着时渊的依赖,这些年来不管何时时渊都陪在他身边,就算是下山修炼那时,他也是终日看着时渊,从他来到这个世界,时渊就一直陪在他身边……
说起来也是自己更依赖时渊吧。
想要他成长,又不想他离开自己,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顾泠一直觉得自己有一天会离开时渊,可没想到却是时渊先一步要离开他,这打的他有些措手不及,甚至连自己的初衷都忘了。
如今的时渊早已不是那个会被欺负的小孩,也且也学会了隐藏自己的实力,连自己都没有发现他魔修的身份,再加上方一潺的法阵,想必也不会那么容易被人发现。
而且出去看看对时渊来说不失是一个好的选择,青贯宗毕竟比玄剡宗要大,而且一个渡劫的长老怎么也比他教的好。
顾泠忽的感觉心口酸酸的,他做了许久的心里建设才回到了山顶的住处。
这许久的自我劝导在见到时渊的那一刻,尽数崩塌了。
顾泠舌尖抵了抵牙齿,还是想把他绑起来不让他走,怎么办?
偏偏那人还一脸温柔的走了过来,停在他面前,轻声唤了一句,“师尊。”这个在数时前冷然说了“好”的声音,此时不知软糯了多少倍。
不过在顾泠听来……
啧,真是让人讨厌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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