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早已在那里等着他,看到他怀里的时渊,男子先是楞了一下,而后抬起手犹豫了很久才放在了他的脸上,“小渊……”轻声唤出的名字并非晦涩难懂的字眼,可男子许是许久未曾唤过,语速缓慢且藏着一股子深深地哀伤。
“他六岁三个月时,我便离家,自那以后还是第一次真的碰到他。”男子脸上带着温柔的笑,盯着时渊的眼睛却让人看了都觉心痛,“我在这里看着他被人欺负,被那个家伙抽灵蚀骨,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这不是你的错。”顾泠轻轻开口。
“不,是我,我得了时家的传承,却为了自己跑到这牢笼里修炼,修成了又能怎么样,不还是永远无法离开这,时澈早就死了,我不过是这三千世界中的幽魂,唯一的希望便是我的弟弟何时能够寻到我。”时澈说完笑了两声,“幸好,幸好。”
顾泠不知该如何向他言说,他们的命运早在出生时便已然定下了,那个做决定的人甚至连完整的人生都不曾给予。
时澈手心向上,将时渊引去桥尽头中心的湖中,青色的光芒围绕着湖面,逐渐缠绕上时渊的身躯,“接了时家的传承,便可以随意使用贪墨卷了,从前被吸食的血气也会归还,”时澈侧头看了看盯着那边一瞬不动的顾泠,轻轻笑了笑,“不必如此担心。”
“我这弟弟坚强的很,上一世……”时澈本是想说一下时渊的悲惨历史,却被顾泠打断,“我知道。”
时澈顿了一下,“虽说是我将你从别处召来,可你究竟是从何而来?”
“另一个世界,与这里完全不同的世界。”那个世界没有修行,没有灵气,没有屠杀,全部都是普通人,甚至伤人都是犯法的。
听完他的形容,时澈微微睁大了眼睛,“那该是……”多么令人向往的世界,人们只会和谐的共同发展,不想着如何吞并别的宗门,如何陷害杀死旁人,当真安稳。
如果顾泠知道他的想法,一定会反驳他,因为他们那里也是勾心斗角,还存在着另一种吞并,细细想来与宗门间相互比较优胜劣汰,并无不同。
不过至少没有性命之忧?
大概吧。
青色的光芒维持着稳定的流动速度进入时渊的体内,顾泠在此处虽不能使用修为,但时渊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也让他一直悬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
时澈抬步走向前,顾泠跟着他靠近湖面,清澈的湖水并不很深,入目便能看到水底,白色大理石的水底格外引人注目,青色的光芒像一条条小鱼一般顺着水流忽明忽暗。
“我需要为他点燃长灯,可我去不了时家。”时澈手指微动,青色的光芒随着他的动作在指尖跳动,而后变成一盏烛火在他的手心燃烧。
“如何……”顾泠看着他手心的火,时澈示意他将手伸出来,随后火焰像是有生命一般跳到了顾泠的手中,顾泠捧着那盏烛火,猛地屏住了呼吸。
“你将它送去时家祠堂便可。”时澈手指点了点火焰,那火焰顿时消失在顾泠手中。
顾泠维持着原本的姿势,没敢动弹。
“我将它藏在你身上了,只要你出现在祠堂,他便会自动亮起。”时澈抬头看向顾泠,“拜托你了。”
顾泠点点头,他是记得时家祠堂在哪的,可那祠堂……早已成了一片废墟。
时澈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便是废墟,也会存着我时家这唯一一盏长灯,起了灯便是时家的家主,贪墨卷亦会认主。”
“好。”顾泠点点头正要出发,时澈又开口,“送去之后,你便不要再进来了。若是再进来我怕是也送不走你了。”
顾泠僵硬地蜷缩着手指,未有片刻放松,闻言,眉心微皱,但还是深深地看了一眼那边的时渊点点头,随后他便被送出了桐宵境。
睁开眼后,顾泠并未耽搁,即刻前往时家的那处宅子,可过去时,却不像他想的那般了无人烟,一群人围在时家的院子边指指点点的在说着什么。
顾泠并未贸然靠近,而是幻化了样貌混入那些人之中。
“你说,真是时家干的吗?”
“他们家人都死光了,还能做什么啊?”
“我看就是那位想弄干净此地,才找了个由头。”
“我们这些修行之人哪信什么鬼灵之说,只是听命于人罢了。”
顾泠听着他们的交谈并未有何种有用的信息,便缓然学着他们的语气开口,“那我们怎么办?”那冷然的声线先是让在讨论的人一惊,而后看到他那副略显普通,甚至是丑的面貌,又有些不屑的道,“自然是听那位宗主的,将这里清理干净。”
“宗主?”“他都自封成宗主了?”“他又未曾有宗门,又何来宗主一说。”
这次不必顾泠开口,便已然有人提出了疑问。
“人家可是快将整个大陆的宗门收编了,一声宗主有何不可?”
顾泠听着越听越不对,收编了整个大陆的宗门,这个经历听起来怎么如此耳熟,那不是上一世殷知易的作为吗?这一世……怎会,就算上一世殷知易也是在故事的大后期才将整个大陆掌控在手里,这一世有他的阻挠,怎会还快了一步。
“那我们等什么?还不快动手!”
围在已经不能称为宅子的废墟边的修士们纷纷将自己的修为展现出来,火球冲进废墟之中将废墟炸了个干净,风吹起化为灰烬的残骸在空中四散而去。
顾泠退出了那群人的队伍,在他们离开后,才又一次出现在那片无比干净的地面上,焦黑的土地昭示着方才一行人的恶行,顾泠抬手一挥,解除了障眼法,与最初无异的废墟霎时出现在眼前,顾泠缓步走了进去。
在他靠近祠堂时,微微屈起的手中果然亮起了烛火,忽明忽暗的烛火像是不愿从他手中离开一般,晃动着身躯贴了贴他的手指,随后化为一丝长条飞入了祠堂的位置,立在破败的祠堂之中,浅浅的散发着光芒。
顾泠盯着那盏烛火慢慢的消失在祠堂之中,他才转身出了时家的院子,他离开之后,那处院子又变回了一片焦黑。
走出不远的顾泠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般,忽的回过头看向那片焦黑。
顾泠脚步顿了片刻,还是抬步离开了时家。
另一边桐宵境中的青色光芒逐渐染上了血色,一丝丝的红色血流缓缓回到时渊的身体中,站在一旁的时澈微微仰头看着时渊,“幸好,你遇到了他,”随后眼中的笑意渐渐消失,口中喃喃道,“也不知会否如……一样……”
时澈抬起手取出了时渊储物袋中的贪墨卷,展开的卷轴散发着光芒,他手指碰了碰卷轴上的纸张,纸张刹那间变成了白色,随后缠绕起来盘旋在时渊周身。
时渊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他没死,他也不会让自己这样就丢了性命,重来一次,他比谁都珍惜这次机会,并且还有师尊在等他,他要醒过来去寻师尊,要向他问清楚为何要吻他,为何没有拒绝他?
他多的是事情要做,还要将那些灵兽藏起来不要再被修士找到,涟风谷已经都收拾好了,也不知巫晟还记不记得他说过的方法。
时渊的思绪愈加混沌,他好似看到了街道,房屋,还有穿着奇怪的人们,他站在路上,或许不该称之为路,那青色的路与青石板不同,没有一丝断裂而且还有白色的线,周围的房子很高,但却并非是在山中,而是拔地而起极其壮观……
为何会有如此奇怪的地方?
还未等时渊细想,眼前的景象便已然消失换了模样,他看到了自己小时候靠在门边的柱子上睡着,看到了初学剑时,站都站不稳却要掌握好力度不将石头切碎穿过石头,看到了……时澈,离开时的背影。
原来大哥离开时,是跟爹娘商量过的,爹娘也同意了他出门修行,并且答应替他保密,只说是失踪……时澈去了很多地方,一个没有灵根的凡人基本上遍寻了整个大陆,都未能找到书上所说修习通灵之力的空间。
最后是谁……将他拉进了桐宵境,时渊看不清切,发涨的头疼痛之感加剧,天旋地转之感充满了时渊的感官,身体像被撕扯一般。
时渊微微皱起眉,却感受到有一只手温柔的抚平了他眉间的褶皱,一股熟悉且温暖的力量让他缓然平静下来,涌入脑中的功法和世界观铺陈开来,像是霎时被净心一样,神识全开。
时澈收回放在时渊眉心的手,这下他的任务便全部完成了,只等时渊醒过来,外界传来的动静令时澈猛然转头看向桥的那边,他看到顾泠过来了,可他在山外站了一会,便离开了。
按理说,不该如此,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确是发生了大事,顾泠本打算在山外等着时渊,待他醒来与时澈续完旧后,自会出来找他,可偏偏于唤眠那封催命的传音符就在他刚落脚站稳时便传了过来,他分明才离开宗门不过一炷香功夫……
顾泠轻轻碰了碰传音符,这次并非空白,打开以后竟是一浮在空中的金色字,“宗门危,速归。”几个大字在顾泠面前展开时,一时让他有些无语,挥手收起传音符后,顾泠看了一眼山中,回了玄剡宗。
还未到门口便看到黑压压的一片人,顾泠脚步一顿,闪身从山中进了大阵,直奔孚逍峰而去,傅泊云正坐在位子上问话,“可问过他们是为何?”
“弟子牧岐宗的朋友说是他们是为了灵兽讨伐我们,说我们私藏灵兽,为祸大陆。”站在他面前的小修士小脸微皱,一脸不忿的回答道。
“为何会有如此多的人?”
“这个我知道,说是大陆新出了个殷宗主,把他们都搜罗起来了,现在好像是都听他的?”白沅微微扬眉,冲刚进门的顾泠点点头。
“殷宗主?”于唤眠重复了一遍,“从未听过有这号人。”
“他可厉害的很,这才多久,便已然将东侧西侧的宗门尽数收归,也不知用的什么法子?”白沅递给顾泠一杯茶。
“凭空冒出的?”风归鹤想了想问道。
“自然不是,”顾泠接了一句,其他人都看了过来,“你们都认识,是殷知易。”
他这话一出,白沅倒吸了一口凉气,“嚯,师弟你这两个徒弟都这么有出息啊。”
顾泠轻轻抿了口茶瞥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那他为何要指使人围攻我宗门?”风归鹤问道。
“打击报复。”顾泠这四个字说的抑扬顿挫,但那也只是他觉得,在旁人听来还是冷然且生硬。
“报复谁……你?还是我们?”于唤眠歪了歪头。
“又也许,是要收归我们?”白沅单手支着下巴。
“叫来这么多人收归?”秦拓抬手拍了拍桌子,倒像是是来踏平我们的。”
站在一旁的弟子想了想开口道,“那要跟他们谈谈吗?”
“出去怕是便会被生吞了吧。”外面那群人虎视眈眈的,若不是破不了防护的大阵怕是早便打进来了。
“总是要找个理由的。”傅泊云揉了揉额头,抬眼看向顾泠,“他怎的会有如此能耐?”
“机遇,”顾泠顿了一下,“和上天的眷顾?”说完冷冷的哼了一声。
“若是他的话……”白沅垂眸看着杯里的茶。
“听闻这个殷宗主的手段极其残忍,若是不听他的便会被蚀骨抽丝,死状极其惨烈,他那个法器好似就叫蚀骨丝。”弟子手撑着下巴,想了想,“对,还说他好像是一夕之间变成了这样,之前并未有人察觉他有如此深沉的修为。”
他的话让顾泠猛地看过去,“你说一夕之间?”
“不错,从前跟他一同在试炼中得了第一的都说他好像变了一个人。”玄剡宗与其他宗门联合的历练之行,殷知易也曾与他人结伴前往。
顾泠目光对上傅泊云,“杜荇,你去召集宗门弟子,让他们随时待命,若有意外便从后山离开,到东海去。”说完,傅泊云挥了挥手。
杜荇皱着眉站在原地没动。
“快去,也并非已然要如此。”
杜荇这才不情不愿的行礼,走了出去。
“他有可能同我一般。”顾泠开口,或许应当说是与时渊一般。
殷知易也回来了。
在察觉到这点后,顾泠忽的升起一股子冲动,这次便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若是原本的殷知易,顾泠还并未打算和他计较,但若是那东西回来,那可真是要好生教训一番。
不,要叫他不得善终。
“那家伙现在在哪?”顾泠侧目看向白沅。
“他……”白沅还未来的及回答,就被一声巨大的响动打断了接下来的话。
顾泠:你用传音符传字?
于唤眠:怎么了有意见?
顾泠:……(槽点太多,一时不知从何吐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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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要叫他不得善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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