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帆抬起头,手死死的扒在地上,眼神疯狂而焦灼,“你们想做什么,我夫人什么都不知道,你冲我来。”
谢一顾也不掩饰,假笑着扣扣耳朵,指尖一弹,“啊,想知道张家主这个强大的符咒呢。”
张大帆挪向双眼无神,呆呆站立的宋雨,“夫人夫人,没醒啊,没醒来。”
他继续挪着,宛若疯状,看着谢一顾两人,厉声尖叫:“具体是怎么样,你们不是在看吗。”
——
依旧是六年前,张大帆的记忆。
那天运货回家之后张大帆已顾不上日常活动,整日脑子里就只有那天出现的那个声音,磕磕绊绊的工作也总出些岔子,甚至让手底下的人都认为老大中了邪。
身为一个见识过广袤天地的凡人,他越来越不甘,凭什么他就不能使用那股非常人的力量,凭什么他费劲力量、走过那么多坎坷险阻,无数次逃出死亡之地,那尽在咫尺的修仙之路却迟迟不向他敞开。
他又想起那天在车上听到的那个声音。
以灵魂为祭品,掠夺那些高高在上之人的天赋。
区区天赋又怎么能阻止他。
掠夺、吞噬,这些词抓心挠肺的沸腾在全身中,血液觉醒了一处久久被压抑的细胞。
强大,渴望强大,崇拜强大,都不如自己强大,张大帆活得越久越不愿意放手。
明知道那个谢家功法早就不该攥在手里,但迟迟不愿意解脱。
白雾之中的张大帆就在精神折磨中过了一日又一日,终于,病倒在了床上。
多年在外跑货的经历让他经历了不少坎坷,尤其是身为一个普通人在一个以修仙为尊的世界里,这样的行走无非是在搏命。
生活中、漂泊中所有的失去、获得都会不知不觉堆砌成他执念的养料,从幼苗种下就无法避免。
或许,从他想向外面的世界迈出步伐的那一刻开始,心脏隐秘的的地方就已经替他做了决定。
就像璀璨的烟火绽放后,谁知道那底下又有多少种各异的人心。
……
张大帆虚弱的躺在床上,大夫说陈年累月的旧伤已经无法支撑他一次又一次的外出,身体已经有了巨大的亏空,好好疗养才是王道。
于是,张家搬到了张宅。
心燃烧着,身体却在枯萎。
宋雨额间挂着漂亮的额饰,她幼时起就爱这独特的美丽,这些年她在幕后管理、调度,支持着张家这份打拼的事业,早就能唾手可得这以前只能远远观望的东西。
这些都没有张大帆重要。
她支撑起张大帆的身体,细心的喂药,“大帆,以后咱们就好好在绝睚城修养,你带出来的那帮兄弟早已能独当一面,这些年打通的关系、人脉,零零散散的经营,也足够子孙富贵,大帆,别到处跑了,好好休息吧。”
宋雨的眉间似乎是放下了什么,这十年来,她经常担惊受怕,提心吊胆,如今总算是可以求得了几分保障。
她用手帕擦拭丈夫瘦了许多的脸庞,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说:“你看你,比从前瘦了许多,还黑了不少,可没刚成亲时得我心意了,你以后可得好好养胖,好好做个富贵家主,免得人说我叫夫君在外头跑,还克扣他饮食。”
张大帆望着她眉眼间渐渐散去的忧愁,喉咙梗涩又心里翻腾,他让夫人担忧,而这忧愁的来源他却放不下。
愧疚,但又不甘心,夫人啊,你眉间散去的,是扎根在我心里的。
——
南希望着眼前的这一幕,突然不合时宜的想到一句话,也没藏在心里,“笑容不会消失,它只会转移。”
略有不礼貌,但,总结得不错。
谢一顾轻轻笑笑,顺手给自己又喂了颗奶糖。
——
张大帆好了,大病一场也不在出门,身体也逐渐圆润回去。
张宅里,十岁的张瑞四处乱窜,她不爱读书,只爱钱财,按夫妻俩的话来说,他家闺女每天眼睛一睁就到处鼓捣,美其名曰“寻宝”。
这不,自己家里张瑞也当成了“寻宝地”。
仆从们跟在她身后,“哎呀,小姐,这利器锋利,您可别伤了自己。”
“不不不,你们不懂。”张瑞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大铁铲在仆从们心惊肉跳的眼神下随意挥舞,“本姑娘是在练习技能,等以后出去了,就能熟练寻找各界珍宝了。”
突然,她把手上的宝贝一丢,眼前一亮,“爹爹。”活蹦乱跳的扑到张大帆面前。
“爹爹爹爹,在和我讲讲故事,你出去的时候的故事。”
张大帆无奈抱起闺女,一阵沉甸甸的,唉,终归是伤到身体了,连抱他们家闺女都吃力,但他依旧笑得开心,毕竟距离上一次已经许久了。
父女俩走向院子,张宅的某片地方种满了各色奇异的花,听说是上一任院子的主人留下的。
“哎呦,正便宜了咱家,走着,爹爹带你边看边讲。”
“嗯嗯嗯。”张瑞顺脚就够到了地上,反手搂住张大帆的手臂,“我来扶爹爹。”
“好好好。”张大帆咧嘴笑开,两人其乐融融,亲密无间,谁不道一声羡慕。
仆从们停在不远不近处,相视一笑,也放松了许多。
日落西山,张大帆独坐在花园的亭子里,张瑞是个闲不住的,故事一讲完就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去了。
“唉。”张大帆摇头,呵呵地含笑拍拍肚腩,准备开始自己久违了的家庭生活。
“这就放弃了。”
谁!张大帆眼神瞬间凌厉起来,不祥的预感浮上心间。
“不是想修仙吗。”
黄昏盛景刹那间阴雨密布,乌云笼罩,不详降世。
黑雾凝聚为人形,露出一双嗜血的双眼,嘶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坚持了十年,这就放弃了。”
黑影环绕在张大帆周身,喃喃道,“你不知道吧,你可是修炼我逆天决的好苗子啊。”
张大帆呆立之际,黑雾的声音宛如贯入脑中,“你可是天才啊。”
黑雾离开,似是轻轻一叹,“唉,若是换别的蝼蚁来,周身无灵力护体是无法在我这一身逆天决灵力下毫发无伤的。”
“你看”
张大帆顺着指示的方向看向那一团团黑雾,嘶哑的声音随行,“你没事呢。”
“……会伤到,没有天赋的凡人……”张大帆的声音颤抖着。
黑雾得意又诱惑道:“是呢,没有天赋的凡人会被重创,三魂七魄离体…”话还没说完。
张大帆失声大喊:“娘子,退开!!!不要过来!!!”
黑雾蓦然转头,宋雨拿着张家曾经高价购置的驱邪符已经站在了黑影身后,“这是,谢家……”
黑雾猛地窜到一旁,瞳孔不自觉颤动,并不是为了宋雨手上那个半成品驱邪符,而是看着她腰间那个小小的阵盘。
“啪!”阵盘碎开,十年前,谢守巍在谢一顾离家那天送给宋夫人的那个小礼物就此粉碎。
黑雾的灵力早就布满了整个亭子,阵盘碎裂的瞬间,宋雨手中的驱邪符飘落,薄薄的一张符被微风吹到了不知名的角落。
“碰。”
张大帆摔倒在地,接住宋雨魂魄已去的身体,生机迅速流失着。
“娘子!!!娘子!!!”他目眦欲裂,冲着黑雾尖声大喊。
“我娘子,你快救她!!!”“救她!!!”
黑雾化作更为凝实的人体,诡异的露出一个笑容,“命中注定啊。”
张大帆猛地扑向黑雾,“什么东西,你快救人,救人!!”
黑影怜悯的看着他,似笑非笑的声音传出,“我可救不了她,这是逆天决啊。”
张大帆抖着手,不敢置信的质问:“怎么可能,这是你做的,你肯定知道,求求你。”
他伸手抓向黑雾,不断恳求,“你肯定有办法,对不对,你刚刚说命中注定,你想说什么,求求你,只要你能救我夫人,我什么都答应。”
天空阴云密布,黑沉沉的雨水气息一寸寸压下,偌大的花园里只剩下一个凉亭,一个一如往常只能仰望天空的蝼蚁。
——
白雾散去,一片寂静,而张大帆已经撤去了所有和逆天决有关的符咒,死死压在体内,一丝不敢泄漏。
他疲惫的闭上眼睛:“那个人告诉我,被逆天决散出的魂魄只能靠修仙之人自己一个个寻回,魂魄飘荡越久,回到身体里的变数越多,我夫人早就不是那个掌握管理整个张家总局的宋夫人了。”
那天之后,他修习了逆天决,苦苦追寻的力量在最不想要的时候自己送到了手边,何其可笑,直到现在他依旧不敢找那个教他的人,“让他给个交代,我去找个麻烦,夫人现今如此,都怪我啊。”
他想反抗,却依旧够不上那高高在上的仙人,邪魔、正道,于他而言有什么区别。
谢一顾并未多说,而是用灵力托起地上那团烂泥一样的中年男人。
他嗤笑一声:“是啊,你自认为蝼蚁,也认为其他人也同为蝼蚁,若高高在上的天梯塌了下来,也是老天开眼,不是吗。”
逆天决修炼到这个地步,张大帆手下必定也握着不少“蝼蚁”的生命。
张大帆偏头,眼中漩涡复杂,在仙术面前如此怯弱,在力量面前如此贪婪,抗争一辈子的东西最为惧怕,渴望一辈子的东西害了最爱的人。
但他偏偏也想活,带着夫人一起活。
于是他破罐子破摔,倒豆子般毫无保留,“逆天决是一处以献祭他人为代价,提升自身实力的邪术,献祭得越多,实力越强大,顾木身为死去的灵魂,心怀怨念化为邪祟,也能凭借逆天决重新修出真身,而我这个地步,如你所见,更为强大,顾木需要多为准备的对睚眦的吸食,我根本不需要。”
“逆天决有一个很庞大的组织,截杀你,是组织下的命令。”
谢一顾脸上并没有多少意外的表情,实际上他比所有人知道得更多。
顾木实力受损,需要睚眦之力修补,而这个幕后之人不希望他这个谢家的漏网之鱼还活着。
只是意外的是,居然在六年前这些人就有了重新活动的实力。
真是意外啊。
张大帆运货,人脉广,接触多,探查消息也方便,是那些人不想放过又无法信任的边缘人。
事已至此。
“你知道,我会把你带走。”
“当然。”张大帆眼神一厉,突然以和顾木类似的方法窜逃出去。
“都不追?”南希好整以暇的看着。
谢一顾摇头,失笑道:“都会再见的。”
他的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只要他们再用力量,我就能顺着气息找到他们了。”
所以,单单一个无法使用力量的中年男人和被削到只有薄薄一层的灵魂可做不了什么事,还能,成为一个钓鱼的鱼饵。
南希耸肩,张家剩下来的事,她猜会有她先前见到的那些城主府护卫来处理,一切才刚刚开始。
她跳出谢一顾身边,蹿向远方。
谢一顾并未阻止,只是笑着看着,声音传向南希,“去哪里。”
根据条约,南希在没有彻底离开的心的条件下,拥有人身自由。
“别管,有事你再说。”南希丢下话,消失在眼前。
他站在原地,依旧,笑着,看着。
一切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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