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甜失去姐姐的时候只有六岁,被抓到黎七娘手里时十四岁,在渡善坊接客时十八岁。
失去听力六年,也就是说,从八岁她就感受不到声音的存在了。
二甜躺在床上,向铜铃诉说着自己记忆里那片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山。
窗外的雨敲击着每一片抬头或是低头的绿叶,少女漫不经心的看着,漆黑的瞳孔里升起死寂的暗流。
其实事情很简单,在姐姐被献祭后,她的宿命也只会是卖给某个负得起价钱的人家,重复过一段肉眼望得到尽头的日子。
所以她要跑,她要去找自己的贵人,像姐姐那样离开这个地方。
她也很能干,姐姐会的她都会,甚至大家都说她这一双眼睛比姐姐的更为夺目,就连姐姐在时最喜欢看的就是她这双眼睛。
更何况,她都准备好了。
二甜背着包走上计划已久的路线。
“可都怪那个人。”二甜刻骨铭心的仇恨映在眼底,显得她姣好的面孔也略微扭曲。
铜铃显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柔弱小姑娘改头换面了,将她身上的被子盖好,继续默默听着。
夜深露重的,可别着了凉。
二甜回忆,那时柳家村来了一位仙师,仙气飘飘,200灵元收村里的适龄姑娘,各家争先恐后,深怕晚了一步就落不着这划算的买卖了。
那所谓的仙师一袭黑袍,一张放普通大众里一点突兀感都没有大众脸,绷着面皮好整以暇的看柳家村唱迫不及待卖女的好戏。
当真是一个活该千刀万剐的货色。
本来,二甜本来跑远了的,跨出山林小路的最后一百米又被回了山中,仙师只需要出灵元,其余的自然有柳姓群众代劳。
百无聊赖的生活需要这么一个乐子,需要看见一个蝼蚁跑出去又被粉碎希望的眼神,多带劲啊,高高在上,掌握一切。
“我本来……跑出去了的。”计划了整整两年,无数次规划,无数准备,无数心血。
那个带着兴味,平庸的扁平化印象褪去,一身符咒的黑袍男人说:“小丫头,跑出去又如何,正好让我对主尊有了交代。”
莫名怪异的目光上上下下的扫视,扭曲中符咒缠上二甜的脖子:“那不,正好随我处置?”
“呃,你要做什么。”窒息般的难受传来,密密麻麻的充血感布满脸颊,血液的流通被阻断。
她拼命挣扎着,不甘着。
突然,黑袍把她放了下来,声音变得平淡:“看来是不想死啊。”
二甜捂着被释放的脖子,说不出话来,只能看着黑袍男人抬起手。
“可我也不想放过你呢。”符咒控制着二甜的身体漂浮到路边,掉下去怕是从山中到山脚了。
“那户人家说他们家丫头八岁,八岁啊,掉下去难活吧。”黑袍细细品味着她脸上绝望和恐惧的表情。
不不不,二甜无声哀求中被丢下,从陡峭的山坡上滚落。
“可是也没有人放过我啊。”
“小丫头,破相了不好看,从山中到山脚,能不能活下来呢。”
黑袍在高处看着,嘴角抽搐间露出一个微笑,“该去欢迎新的‘货物’了。”
黑袍转身。
“碰——”
远远的山脚下,一棵树接住了一个小女孩的脑袋,逐渐平缓的地面停住了小女孩的滚动。
她也是实在不好运,竟真的就这么滚到了山脚下。
“居然还活着。”
进山的大娘最终还是捡这麻烦丫头回了家。
“我醒来后,就再也听不到声音了,养了段时间的伤,渐渐也就说不出话来。”
二甜好绝望啊,她不会写字,听不见声音,说不了话,她该怎么办啊。
镇上药铺的大娘救了她,药铺门口挂了匾,后来她才知道匾上的字叫问心,在镇子极偏僻的地方,她待了六年。
她想大娘应该是大夫的,她不清楚,柳家村周围这一片的女人都是不准习医的,但大娘救好的人很多,包括她。
药便宜,接诊也地气,活不下去的人最后到的地方。
二甜好以后,大娘是想赶她走的,原话大概是说:她这不留吃干饭的。却又在看了她几眼后,捏着鼻子把她留下了。
指挥她干活搞家务,一天到晚从来不给休息的时间,但二甜觉得这是值的,她最擅长的就是干活了,大娘、大娘的儿子加上她一共就三个人,轻松多了,甚至为了方便她干活,大娘还会教她认字、认草药,虽然艰难、难记,但这是一个新的世界,二甜梦寐以求的世界。
二甜很开心。
重重困难也不怕,再难写的字她也瞄着唇语一点点学,再难区分的药株她也掐着手心记,她不怕艰涩难懂的文字,也不怕白天黑日的活,只要活着,总能有一天活得漂亮。
六年,二甜凭一身野草似的疯劲留了下来。
大娘也佩服,但她依旧暴躁,暴躁的照顾病弱的儿子,暴躁的祭奠早死的大夫相公,暴躁的继续教导二甜。
直到,又是那个黑袍,二甜眼里咬牙切齿。
阴魂不散的黑袍,这次没见着脸,但二甜这辈子都忘不了那股让人作呕的感觉,光是看到背影。
二甜就知道,大娘家被砸成渣的药铺就是他干的,她站着活的机会又被那该死的仙师毁掉了。
不过二甜知道,这怪不了仙术,她和铜铃说,若是仙术在她手上,她准能将那该杀千刀的家伙捆起来丢下山崖。
她痴迷的问铜铃仙术怎么学,灵力,灵气,求之不得。
话又说回那天,黑袍毁了药铺,大娘怎么办啊,她病弱的儿子受不了这番磋磨的。
二甜看着杂乱的一切,一咬牙跑了出去,再回来时带回了1500块灵元,她拿着树枝在地上写:我把自己卖了,1500灵元,还你,救人。
大娘的歇斯底里她一句没听到,但最后那几句她懂了——死丫头,你要活出个样来。
她当然知道大娘的愿望也是这个,无恩一身轻,她扭头流着泪走了。
她……会遇见贵人,她有贵人命,她……当然能……活出个人样。
这一年,二甜十四岁。
窗外的雨下了一阵又一阵。
铜铃带着她跑出去了一回,但二甜自己回来了。
这会的二甜应该叫绿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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