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来不是一句虚话，而是写实。
随着陆秋辞在东宫侍从的带领下，一步一步朝着内院走去，大殿处的热闹嘈杂逐渐远去，跨越一道一道宫门，穿过一条一条横廊，耳边开始变得静得可怕。
流水的哗哗声是如此明显，随着夜越深，虫鸣越响，只有沿途挂满的红灯笼、红色彩绸彰显这是一场婚礼。
“主君，到了，请抬抬脚，小心门槛。”
陆秋辞听话地抬脚，跨进房间中，这是一间很宽敞的屋子，跨过第一个门槛之后，陆秋辞又跨了两次门槛，才进入最里面的房间。
他从陆府带来的小侍扶着他慢慢坐在床榻上。
太女府规矩严，沿途引路张灯的小侍就像透明人一样，不说一句话，只有给他引路的公公克制礼貌地叮嘱几句，尽到职责便罢了，多的一句也不和陆秋辞说。
陆秋辞感到了轻慢，内心隐隐难受，不过他早有心理准备，比起真正对付，**oss存在一般的太女，这点又算得了什么呢？
“主君便在殿内等着吧，太女殿下在外应酬宾客，晚些时候才能回来。”
“太女回来前，这盖头啊万不可摘下，主君切记。”
“咱家就先退下了。”
陆秋辞的贴身小侍才十四岁，在陆府时一直被他护着，胆小怯懦，这种时候也不知道回话，让陆秋辞忍不住叹气。
没办法，他只好不合规矩出声道：“谢谢公公了，冬意，拿点银子请公公喝茶。”
小冬意这才急急忙忙地从荷包里掏出指甲盖那么大的碎银子，小手握了一把递给侍从。
“主君仁善，咱家谢谢主君赏赐。”对方平淡地回道。
很明显从五品御史的公子拿出的赏赐，在太女府侍从的眼里，根本什么都算不上。
咯吱一声，房门被关上了，除了在外殿掌灯的小侍，所有侍从都离开了此处。
陆秋辞紧绷的神经这才稍微放松些许。
“对不起，公子，我又做错了。”
陆秋辞心头无奈，有一丝丝疲累，可他能怎么办，他虽是嫡子却不受宠，冬意是他自己选的，护在羽翼之下的孩子，若是冬意聪明，又怎么会沦落到来伺候他？
因为不受宠，他拼命向外拼名号，博得了一个京都四公子的美名，也因此让天家注意到他，一纸圣意将他嫁入了太女府。
“不怪你，太女府很大吧，你第一次离开家，见到那么大的地方，被吓到了也正常。”
“我不能摘盖头，你去给我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待会儿还得服侍太女，我需要积攒一点力气。”
听完陆秋辞的话，冬意立即跑出去开始寻找。
不得不说，冬意虽然有很多缺点，但他有一个最大的优点，那就是听话，而且对主子的命令不会打一点折扣，再加上年纪还小，再长长应该会堪用的。
至于没有讨好刚才那个侍从，陆秋辞并不觉得遗憾，他只需要做到不让别人记恨上自己就行了，其他的对他来说太奢侈。
“公子！这儿有糕点！”
“还有一些肉菜，鱼片、香鸽、排骨、银耳汤，好多好多，好丰盛啊！”
“公子，你要吃什么？”
听到冬意说有那么多好吃的，陆秋辞也忍不住分泌口水，但是他不敢吃，他还没见过太女，不知道太女对自己感觉怎么样，因此一点都不敢放纵。
“就给我拿一点糕点来吧。”
冬意捧着一碟糕点小心翼翼地走进来，陆秋辞不敢摘下盖头，将糕点拿进盖头里，小心地吃着，以免残渣掉在地上、床上。
他从今天早上开始就没吃东西，实在是饿急了，忍不住两口就塞完一个糕点，差点被噎到。
冬意赶紧又出去倒了一杯茶水，让陆秋辞润润喉。
“公子慢点吃，没事吧。”
“没事，就是饿急了。”
一连吃了两个糕点之后，陆秋辞不再那么急切，手里拿着糕点，对冬意说道：“以后别叫我公子了，要叫我主君。”
“太女府不比家里，在这儿就算我也护不住你，咱们主仆两人都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冬意本来胆子就小，被陆秋辞这么一说，更加畏缩了，飞快地点点头：“是，公...主君，我一定听话。”
糕点再好吃也吃不了太多，陆秋辞吃完四块糕点之后，觉得身体有力气了，就让冬意将碟子收回去。
“太女应该快来了，待会儿太女进来，你就退到外间去，若不是我叫你，万不可进来知道吗？”
冬意又乖巧地回：“是，我知道了，主，主君。”
房间又变得安静下来，陆秋辞心里其实很怕，因为他知道今晚必定不会好过。
太女暴虐整个京都无人不知，曾当街纵马踩死公侯家的庶女，就因为对方冲撞了她。
也曾亲手将身边的小侍鞭打至死，全然不顾那是曾经为她宽衣解带的可人，陆秋辞不觉得自己能入太女的青眼，讨得她三分怜惜。
因为他本身对太女来说就是一种侮辱。
从五品御史之子，太低了，太卑贱了——
加上太女喜好声色，薄情荒淫，所谓的新婚之夜怕是不会有甜蜜，只会是疼痛羞辱。
他只希望今夜过后，自己性命无忧，身体不会留下伤及根本的伤害，就是万幸了。
烛火时不时响起噼啪声，陆秋辞心里千头万绪，将待会儿要怎么伺候太女想了一遍又一遍，全然不知时间已经过去得太久。
陆秋辞一天下来实在太累了，既要应付繁复的婚礼流程，一丝一毫都不敢出错，又记挂着怎么度过自己的新婚夜，可谓身心俱疲，不知不觉竟然坐在床上打起瞌睡。
他的头一点一点的，隔着盖头，冬意也看不太清，忽然，陆秋辞一个激灵，差点歪倒，睁开眼睛急切地问道：“冬意，现在什么时辰了？”
“太女还没来吗？”
冬意赶紧回：“公子，我，我不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太女，太女的确还未到。”
陆秋辞心里咯噔一下，他自觉时间应该不早了，他在房间里等了极久，太女为何还未到？
他心里忽然被恐慌弥漫，难道太女对他的厌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新婚之夜竟然不来新人房里，反倒去了其他地方。
陆秋辞知道太女虽然被皇帝陛下压着，没有册封侧君，后院却有很多侍君，这些男人没有正式的位份，太女府的下人都叫他们公子，名头甚至传到了太女府外面。
太女恐怕是去了哪个侍君房里。
陆秋辞忽然觉得浑身冰凉，明明是炎热的季节，他的血管里却像是结了冰。
如果一个男人，连新婚当夜都没有得到妻主的宠爱，那么即使他有太女君的身份，又有什么用呢？
陆秋辞忍不住站起来，觉得眼前发晕，忍不住伸手去抚自己的额头。
冬意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能感受到自家公子身上透出来的深深的绝望，他赶紧上前扶住陆秋辞的身体，嘴唇嚅动道：“公子......”
陆秋辞：“我说过了，要叫我主君！”
冬意被吓得一畏缩，飞快改口：“主君——”
陆秋辞已经没有多余的心力再去管自己的小侍从了，他心里燃着最后一点儿火苗不肯熄灭，“冬意，我不能摘下盖头，你去外面帮我问问，太女快来了吗？”
冬意其实有点怕，可是现在公子只有他了。
一咬牙，冬意还是小步跑着来到了门外。
太女府的侍从尽职尽责地站在外面，冬意小心翼翼地问：“......哥哥们，请问太女殿下快到了吗？”
两位侍从向冬意投来同情的眼神，就在刚才，四更天的梆子已经敲过了。
太女定然是宿在后院其他公子屋里。
这可是大婚之夜，身为太女府主君却被抛下，太女连面都不露，看来这位太女君以后的日子怕是难过了。
说不定不消多久，他们就要有第二位太女君，真正得太女喜爱的太女君。
侍从们的眼神看得让冬意十分难受，两人不肯和他说任何话，冬意之后关上门回去。
“主，主君，他们没说太女什么时候会来，也没说太女去了什么地方。”
陆秋辞跌坐在床上，他心里所有计划，在这时都化成了泡沫。
他无法想象，他的处境还能更糟糕，比他们料想地更加糟糕百倍。
看着自家公子这样，冬意心里十分难受，忍不住道：“公，不对，主君，不然我为你卸妆吧，你休息休息。”
陆秋辞没有同意：“不用，若是太女来，看到我提前卸妆，定然会大怒。”
“不值得。”
“我们继续等吧。”
谁也不知道这一夜陆秋辞是怎么熬过去的，到了后半夜，就连冬意也忍不住靠着床榻睡过去了。
窗外开始传来叽叽喳喳的鸟鸣，陆秋辞身上带着夜晚未尽的寒意，伸手掀开自己的盖头。
“冬意，冬意——”
小侍从猛地醒来：“主君！”
陆秋辞：“为我重新梳妆吧，将箱子里那套淡紫色的衣裙拿来，我要换上。”
冬意看看左右，没有看到第二个身影，心里蓦然十分难过，“主君，昨夜太女真的没来吗？”
“嗯。”
冬意瞬间眼圈都红了，泪眼婆娑地看着自家公子。
“公子，那，那你怎么办啊？”
陆秋辞轻轻叹息，伸手为冬意抹去眼泪，提了提心气，道：“就算太女不来，日子也要过下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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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空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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