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一队玄甲骑兵如同黑色铁流,风驰电掣般从云落城方向席卷而来。
当先一人,玄色大氅在寒风中猎猎作响,身姿挺拔如标枪,正是靖王玄奕!
他身后,是数十名杀气腾腾、眼神锐利如鹰的玄甲亲卫!
玄奕勒马停在哨所前,冰冷目光扫过战场上惨状,扫过墙上惊魂未定守军,最后,两道锐利眸光,精准无比钉向冷晏宁藏身的那片乱石坡!
虬髯队正连滚带爬从摇摇欲坠哨所门里冲出来,扑倒在玄奕马前,声音嘶哑颤抖:
“王……王爷,卑职守土不力,罪该万死。幸……幸得……”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指向那片乱石坡:
“幸得……幸得那位义士出手相助。不知是何方高人,神出鬼没,飞石如神,专打狄狗软肋。若非如此,沃阳……沃阳就完了啊!”
玄奕端坐马上,面容沉静如水,没有丝毫波澜。
他并未看那队正,深邃目光依旧锁死在乱石坡阴影处。
那眼神,穿透弥漫烟尘和距离,带着洞悉一切的冰冷与审视。
冷晏宁只觉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瞬间窜上头顶。
她甚至能感觉到那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如同被无形锁链捆缚。
完了!她心头猛地一沉。
冰冷岩石硌着后背,冷晏宁几乎能感觉到玄奕两道目光穿透乱石堆,如同无形寒针,刺得她每一寸暴露在外的皮肤都微微发麻。
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了,心脏被一只无形手攥紧,每一次搏动都带着窒息痛楚。
暴露了!
在这尸横遍野战场边缘,以这样一身肮脏污秽、狼狈不堪姿态!
冷晏宁尴尬不已。
她甚至能想象出玄奕此刻脸上表情,那必然是比沃阳哨所石墙更冷般寒霜,比狄人弯刀更锋利般审视。
仿佛是掘地三尺的冷凝,还有狂怒。
契约?她前脚才签下“井水不犯河水”约定,后脚就翻墙出府,女扮男装,卷入边关厮杀。
这无异于将那份薄如蝉翼的契约狠狠摔在他脸上!
因了退敌,虬髯队正对救援者无比感激,指着冷晏宁藏身方向,一遍又一遍向玄奕禀告“好汉”退敌过程。
“不知哪里来的好汉,手法太神奇了,简直是百发百中,幸好是石头,如果是箭,那些狄军今天一个也逃不掉,全得死翘翘。”
虬髯队正恨不得极尽溢美之词,但是此刻这每一句赞美,都像是一记记响亮耳光,扇在冷晏宁脸上,也扇在玄奕威权之上。
【警告!高威胁目标锁定!强烈建议:立即规避!】识海中,系统警报音尖锐响起。
规避?往哪里避?
在这片开阔乱石坡,在玄奕和他那些如狼似虎玄甲亲卫面前,她如同困兽!
就在冷晏宁几乎要绝望地闭上眼,准备迎接雷霆之怒时,玄奕声音响起了。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穿透力,瞬间压过了队正嘶哑声和战场残余风声,清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也如同巨雷般刮过冷晏宁耳膜。
“赵铁鹰。”
“末将在!”
一个如同金铁交鸣般声音立刻应道。
是玄奕身后一名身材魁梧,面容冷硬如磐石般亲卫统领。
“带几个人,去把那位‘义士’请过来。”
玄奕目光依旧锁死在乱石坡方向,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仿佛在吩咐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本王,要亲自‘谢’他。”
“遵命!”
赵铁鹰没有丝毫犹豫,翻身下马,动作利落如刀劈斧凿。
他点了两名同样眼神锐利气息剽悍亲卫,大步流星朝冷晏宁藏身岩石堆走来。
沉重军靴踏在碎石上,发出令人心悸咔嚓声,每一步都像踩在冷晏宁紧绷神经上。
完了。
冷晏宁心彻底沉入谷底。
被这样“请”过去,她身份暴露就在顷刻之间。
她甚至能想象到当众被撕下伪装,那些士兵眼中会流露出怎样惊愕鄙夷,甚至愤怒。
一个王妃,不在深宅绣花,却跑到这血肉横飞战场搅局?
玄奕会如何处置她?
那冰冷“契约”恐怕会立刻变成废纸!
当此之时,冷晏宁后悔无比,恨不得找块豆腐撞死。
早知道要如此狼狈面对这位北境王爷,她还不如摆烂躺平,就做个“井水不犯河水”逍遥王妃,低调过完这一生。
然而她眼下没有任何后悔余地,赵铁鹰高大身影已经出现在岩石边缘,如同山岳投下的阴影,彻底笼罩了冷晏宁藏身角落。
赵铁鹰俯视着蜷缩在石缝里这位满身脏污的“少年”,眼神锐利且略有疑惑,不可置信在眸间微掠而过。
眼前这瘦小身形,真能制造出方才那种程度的混乱?
“兄弟,”赵铁鹰声音低沉,招呼她:
“靖王有请。随我们走吧。”
他伸出蒲扇般大手,手上布满厚厚老茧和几道狰狞伤疤。
见此,冷晏宁身子下意识微微躲了下。
怎么办?
反抗还是逃跑?
几秒之间,冷晏宁心中千回百转,设想出一个又一个方案,又一个又一个推翻。
系统冰冷提示音和眼前迫在眉睫危机交织碰撞。
她明白,任何异动,只会让情况更糟。
她深吸一口气。
喉咙干得要命,冒火一般,明明刚刚还是冷得瑟缩无比,此刻身子却惊出一身冷汗,冷晏宁努力维持镇定,想要起身时,手托在冰冷地面上,却由不得一阵晕眩。
冷晏宁要维持最起码自尊,还要,伪装。
所以她不能有任何闪失,至少在玄奕认出她之前。
强迫自己抬起那张被炉灰和血污涂抹得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脸,冷晏宁迎上赵铁鹰审视目光。
眼神里,尽力模仿少年人倔强和一丝被“大人物”召见的惶恐。
她没说话,只是沉默点头,借着赵铁鹰伸过来的手,有些踉跄地站起身。
身体因为脱力和紧张而微微发抖。
两名亲卫一左一右,如同押解犯人般,将她带到玄奕马前。
血腥味和战马气息扑面而来。
玄奕端坐在通体漆黑骏马之上,玄色大氅毛领在寒风中微微拂动。
他居高临下俯视被带到马前的“少年”,眼神幽深如同不见底寒潭,所有情绪都被完美收敛在那张轮廓分明冷硬面庞之下。
周围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无论是玄甲亲卫还是幸存哨所守军,都屏住呼吸,目光聚焦在这位神秘“义士”和靖王身上。
虬髯队正赵铁柱(冷晏宁此刻才从系统标注中得知其名)挣扎着爬起来,还想替恩人说几句好话:
“王爷!就是这位小兄弟!那石头扔得……”
“退下。”
玄奕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威压。
赵铁柱声音戛然而止,敬畏低下头。
玄奕目光如同无形探针,在冷晏宁身上一寸寸扫过。
从她沾满泥污、磨破的粗布衣裤,到那双因翻墙和爬行而划出道道血痕的手。
从她刻意压低、裹在脏污毡帽下的短发,鬓角间,还有几缕未被完全藏住的发丝在风中飘动。
再到她脸上刻意涂抹、却依旧掩盖不住苍白底色的炉灰。
最后,玄奕目光落在冷晏宁那双眼睛上。
这双眼睛,此刻竭力维持惶恐和闪躲,却在不经意瞬间,泄露出了一抹极淡隐忍,却又无法彻底掩饰的沉静底色。
这抹沉静,与这身狼狈伪装,格格不入。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无数倍,每一息都如同煎熬。
冷晏宁能感觉到自己后背冷汗已经浸透单薄衣衫,紧贴着冰冷皮肤,一寸一寸寒意森森。
她想,以玄奕之狡诈见多识广,还有昨夜给她印象中那种缜密心思,恐怕一眼之间就已经认出了她。
如果认出她,他会怎么样?
一鞭抽死她?
还是,把她流放在边地荒野,任她自生自灭?
无数念头击打着冷晏宁,她觉得自己好不容易穿越而来,还没有好好活够,再一次必死无疑了。
她不敢去看玄奕眼睛,只能死死盯着他坐骑那乌黑油亮鬃毛。
终于,玄奕开口了。
声音依旧是那种冰泉流淌般平静,听不出喜怒,却字字清晰,砸在寂静战场上:
“身手不错。临危不惧,擅用地利,专攻敌之薄弱,倒有几分……诡将之才。”
靖王语气平淡得像在点评一件兵器,“沃阳哨所二十余条性命,算你救的。”
这是?
反转了?
还是……
冷晏宁心头猛地一跳,不知他这话是褒是贬,更猜不透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只能把头垂得更低,含糊地应了一声:“……不敢当。”
“抬起头来。”玄奕声音带着不容置疑,还有一丝严厉。
冷晏宁身子一僵,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前一秒还在庆幸玄奕这人终究是有深度有涵养之人,下一秒便如临绝境。
该来的,终究要来。
她咬着牙,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绝望,抬起头。
四目相对。
玄奕目之所及,清晰映出冷晏宁血泥混杂,却轮廓依稀可辨的脸。
这张脸尖削下巴,每一处都隐匿着不甘和萧冷,眸黑幽深,即便是血污也卷掩不住。
见之,玄奕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微波不惊。
甚至,连一丝细微惊讶都没有。
仿佛眼前这张脸,与他记忆中那个脸色苍白女人,额角带伤,在喜堂上提出“契约”的王妃,没有任何关联。
他只是看着她,那双寒潭般眸子里,掠过一丝极淡、极快的了然,随即又被更深沉幽暗所取代。
那眼神,仿佛穿透她此刻狼狈伪装,看到了更深层东西。
她的挣扎,她的孤勇,以及那份被他亲手锁在“落栖院”中,却依旧熊熊燃烧不合时宜的火焰。
“名字?”玄奕淡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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