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朔方城内外迅速忙碌起来。
周允雷厉风行,一面派人四处张贴招工修渠挖井的告示,一面动用商队关系,从临近州县紧急调运粮食、粗布和盐块。
同时,他亲自己挑选了一批原先商队中身手不凡的护卫为骨干,又征募了一些身体尚可、背景清白的本地男子,组成了一支临时的巡逻队,负责维持工地的秩序并在外围警戒,防范可能出现的马匪骚扰。
招工的告示被衙役贴在了朔方城门口以及几个难得还有人烟的村落口。那粗糙的黄纸上墨黑的字迹,对于大多数目不识丁的百姓而言,无异于天书。
但总有那么一两个识得几个字的老童生或是在外走过镖的汉子,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结结巴巴版本地念着:
“招工了,挖渠···修井···”
“管,管晌午一顿饱饭!”
“还···还日结工钱?!五文钱一日?!”
每念出一句,便引起周围人群一阵压抑不住的骚动和惊呼。
“真的假的?挖渠修井能给这么多?还管饭?”
“怕不是骗人的吧?天下哪有这等好事?”
“就是!别是官老爷骗俺们去守城杀鞑子吧?那可真是送死啊!”
“我看悬!往日服徭役,不止没工钱,还得自备干粮,累死累活…”
“可这上面盖着大红官印呢…瞧着不像假的…”
人群议论纷纷,脸上交织着渴望、怀疑与恐惧。那诱人的条件像钩子一样挠着他们饥饿的肠胃和空瘪的钱袋,但过往的经验又让他们不敢轻易相信。
一个面色焦黄、衣衫破烂的汉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哑声道:“管他呢!就算是守城,能给顿饱饭吃,让娃他娘和孩子缓口气…我也认了!”他的话引起一阵沉默,许多人的眼神黯淡下去,这几乎是拿命换粮。
另一个老者比较谨慎,扯着身边年轻人的袖子低语:“二狗,别急,先看看。等明天,看王老五他们去了是不是真能给饭吃,真能拿到钱…要是真的,咱再去也不迟!”
“对对对,再看看,再看看…”不少人附和着,他们被欺骗太多次,早已学会了用最谨慎的方式保护自己那点微末的希望。
然而,总有一些人被逼到了绝境,或是愿意赌一把。
第二天清晨,天还未亮透,招工登记处那简陋的木台前,便已稀稀拉拉地聚集了几十号人。
他们大多面黄肌瘦,眼神惶恐却又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期盼,互相推搡着,低声询问着,既怕这好事是假的,又怕来得晚了名额已满。
当第一个胆大的汉子颤巍巍地在名册上按了手印,领到一根标着号码的竹签,并在中午时分真的捧到了一碗热气腾腾、几乎能立住筷子的稠粥和一小块咸菜时,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蹲在墙角狼吞虎咽,吃着吃着竟哽咽起来。
消息像风一样迅速传开!
“是真的!真的给饭吃!那粥稠得很!”
“下午下工的时候,真的每人领了五文钱!我亲眼看见的!”
怀疑和观望瞬间被巨大的惊喜和生存的希望冲垮。
从第三天开始,招工点前彻底人满为患,人们从四面八方涌来,争先恐后地报名,唯恐错过了这从天而降的活路。
周允看着眼前这些虽然瘦弱但却爆发出惊人求生意愿的百姓,虽然依旧对他们孱弱的体质不甚满意,心中却也不免触动。
他将训练维持秩序和外围警戒的巡逻队事宜,交给了沉稳老练的义父周勇。
生存的重压之下,朔方城这片死水,终于开始艰难地流动起来。
另一方面,在朔方城一处临时清理出来的宽敞院落里。
贾环站在一群妇女面前,这些女子大多面色蜡黄,手指粗糙,穿着打满补丁的棉袄,眼神里带着惯有的怯懦和一丝对新事物的好奇。
她们中间有白发苍苍的老妪,也有刚刚成婚不久的小媳妇,甚至还有几个半大的丫头跟在母亲身边。
院子中央堆放着好些刚刚运来的、还带着腥膻气的原始羊毛,看上去脏污打结,气味也并不好闻。
贾环的声音清晰而平和,他拿起一撮脏兮兮的羊毛,对众人说道:“诸位婶婶、嫂子们,今日请大家来,是教大家如何处理这些羊毛。你们看,这东西看着脏,闻着也不好,但却是宝贝。”
他的话引起一阵细微的骚动,妇女们交头接耳,显然不太相信这脏东西能是宝贝。
贾环不以为意,继续演示:“第一步,要用温水浸泡,初步洗去大的污垢和沙土。切记,水不能太烫,否则羊毛会粘在一起,失了弹性。”
他一边说,一边有负责打下手的仆妇抬来准备好的温水和木盆。
“第二步,是关键。”贾环拿起一把土碱——这是他之前让周允设法购来的,“用这个,兑水,慢慢揉搓,祛除羊毛里的油脂。这步做好了,腥膻味就能去掉大半。”
妇女们瞪大了眼睛,看着爵爷竟然亲手示范如何像洗衣一样揉搓羊毛,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第三步,便是用清水反复漂洗,直到水变清为止。最后,摊开在竹席上,晾晒干透。”
妇女们交头接耳,不少人见到贾环吩咐人不断从井里打水上来,注入那一个个大木盆中,用来清洗羊毛,不由得咋舌。
在这滴水贵如油的朔方城,如此“奢侈”地用水,简直是闻所未闻!一位姓孙的妇人忍不住小声对旁边的人嘀咕:“老天爷···这得费多少水啊?爵爷家这井莫不是通了海眼?”
旁边的人同样一脸震惊,压低声音回道:“谁说不是呢,你瞧那水,清亮亮的,打上来就没断过!真是···真是有钱人家,连井都跟咱们的不一样!”
她们并不知道的是,贾环早就在这口小院的水井深处,悄然放置了一道自来群友“夺舍真人”赠送的凝水符。
这道符文正持续不断地汇聚着地底深处稀薄的水汽,虽然不能造就喷涌的泉眼,却足以让这口井的水位始终保持充足,水质也格外清冽甘甜,远超寻常井水。
贾环打算,等水井都清理出来,也寻机会在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适量地放入一些低阶的凝水符,好歹帮百姓度过这缺水的难关,至于日后,再慢慢谋划了。
贾环将初步处理好的羊毛展示给大家看,虽然还未达到洁白蓬松的地步,但比起之前的脏污,已然是天壤之别,异味也减轻了许多。
“处理好了,就能支撑衣物毯子,北荒的冬天有多冷,诸位比我更清楚。有了这些,咱们自己和家人,冬日里就能多一分暖和,少一分被冻死的危险,这是能救命的活儿,再有,若是成了,这些东西,我都是要卖出去的,届时,这工钱少不了大家的。”
这东西能保暖?!
众人都有些震惊,但转念一想,对啊,羊可是不怕冷怕热,就是因为这身毛,之前没想到,是因为她们不会处理羊毛。
北疆苦寒,每年冬天都像一道鬼门关,冻死人的事情屡见不鲜,一件真正暖和耐用的衣物,有时就是一条命!
最初的疑虑和观望瞬间被求生的渴望压过。一位胆子稍大的妇人怯生生地问:“爵,爵爷,您说的是真的?这活儿,我们干了,真···真管两餐饱饭?”
“自然是真的。”贾环肯定地点头,“不仅管饭,做得好、出活多的,另有工钱或粮食奖励。”
此刻,妇女们的眼神瞬间亮了!不仅能学到让家人保暖的手艺,还能换到活命的吃食!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俺干!爵爷,俺跟您学!”
“俺也干!求爵爷给个活路!”
“娘,快,我们也去报名!”
顷刻间,妇人们争先恐后地围了上来,之前的怯懦一扫而空,只剩下满满的干劲。
她们学得极其认真,眼睛紧紧盯着每一个步骤,生怕漏掉一点细节。粗糙的手模仿着贾环的动作,小心翼翼地浸泡、揉搓、漂洗。
院子里很快摆满了一个个大木盆和竹席,妇女们挽起袖子,露出瘦削却有力的胳膊,埋头苦干起来。空气中弥漫着土碱和羊毛特有的气味,夹杂着她们压低声音的互相交流。
“哎呀,李婶子,你这把碱放多了···”
“王嫂子,你看我这搓得可行?”
“快,这边水脏了,快换一盆清水来!”
“张嫂子,你快闻闻,这羊毛搓了几遍,味儿真淡了不少!”
“是啊,这水真好,洗东西都透亮!”
“不愧是爵爷家的井水,就是不一样···”
她们低声交谈着,手下动作越发麻利,脸上也焕发出一种充满希望的光彩。充足的水源、能保暖的手艺、活命的吃食,这一切都让她们看到了熬过寒冬的切实希望。
每个人心里都暗下决心,要死死守住这份活计和这“好水”的秘密。
万一别人都知道了,爵爷这里就不需要这么多人了,那自家好不容易得来的活路和饱饭,岂不是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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